008.時刻繃緊安全弦
說著就到了食堂,喬木一邊打飯一邊繼續提問:“那四種代幣是怎麼回事?有必要搞得這麼複雜嗎?”
瀏覽商城時他就發現了,商城需要的貨幣除了積分,還有雨燕幣、錦鯉幣、藏羚羊幣和大熊貓幣四種代幣。
雨燕幣是“分享重要情報、經驗與(得到驗證的)猜想”的獎勵,能用來為兌換【親友醫療服務】和【社會VIP】服務。
錦鯉幣是“獲取稀有道具”的獎勵,可以用來兌換稀有道具。也就是說,調查員從項目中獲取的稀有道具,是必須無條件上繳公司的。
藏羚羊幣則是“獲取稀有強化能力”的獎勵,自然是用來兌換強化能力的。
大熊貓幣則是“獲取稀有科學技術”的獎勵,作用很獨特:用於定製個人專屬道具。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最早的時候其實只有積分的,但因為高級別調查員能夠獲得的積分是低級別同事的數倍甚至數十倍,很快就出現了嚴重的通貨膨脹。
“通貨膨脹直接導致高級別調查員事實上壟斷了商城的稀缺資源,通過這種方式拉幫結派,內耗和對立越來越嚴重。之後,公司不得已才搞出了這四種代幣。
“08年的時候,應上級主管部門要求,公司進行了股份制改革,除了政企分家之外,還引入了社會資本,搞企業化運營,提供經營效率。
“除了這種戰略層面上的改革,當時還在制度和執行層面上推行了一攬子的改革方案,新增四種代幣就是方案的一部分。”
“看這四種動物,你能想到什麼?”范鴻啟髮式地提問。
喬木也不去想,直接要求給結果。
“再加上一個火焰,就是北京奧運會的吉祥物了。”好奇寶寶直接給出了答案。
范鴻點頭笑道:“當年正好是奧運年。集團領導就用四個吉祥物的形象來命名代幣了,這樣顯得應景,方案遞上去,上面看了也高興。”
本來挺嚴肅一個話題,被范鴻這麼一補充,頓時有了些喜劇的色彩。
這也讓喬木哭笑不得:“這和普通的企事業單位有什麼區別?”
“本來也沒區別啊,”范鴻坐下后,咬了口饅頭說道,“研究核聚變的企業,和生產鑰匙扣的企業,能有什麼天差地別?”
“無非是一個看着高大上,員工的人均學歷和收入高一些;另一個看着不入流罷了。但歸根結底也是企業,鑰匙扣廠面臨的人員與管理問題,核聚變廠也同樣會有。
“為什麼?因為組成兩家公司的人,本質是一樣的,只是這個比那個多讀了十年書,也就這點區別而已。
“換到咱們公司,也是這麼個道理。除非一家公司的員工都是一百年後穿越回來的,意識形態、道德倫理與思維方式都完全領先於時代,否則這家公司和其他公司,不會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
四個試用工都一臉茫然,不明白話題為什麼轉到這裏了,就聽范鴻喝了口熱牛奶后,繼續說道:“你們不要覺得公司多牛,進了這家公司就了不得了,就要上天了。
“就算你想狂,也得先問問警察同志手裏的槍答不答應。被武警同志亂槍帶走的調查員,年年都有,像這種人,連撫恤金都拿不到。
“你們真要是哪天犯了事兒,就算公司出於願意撈你們,也得看司法口的同志答不答應、公眾輿論答不答應。
“畢竟再牛的個人,就算是愛因斯坦再世,放到天平上,如果另一端是人民的支持、社會的穩定,那他也一文不值、輕於鴻毛,說斃也就斃了。”
聽者恍然大悟,前輩這是在敲打新人呢。三人紛紛連連點頭稱受教了,銘記於心。
喬木則陷入沉思,在腦海中緩緩梳理着這番話的背後,所透露出的公司和整個社會和政權的關係,以及輪迴者……哦,不對,是調查員的處事態度和社會地位。
按照范鴻的說法,公司……似乎真的和“普通”的特大型央企沒什麼本質區別,無非就是科技含量高得嚇人、員工鬧起事兒來影響力更壞罷了。
這個偽裝成公司的主神,真的是打算瞞天過海,靠演技騙過所有人?
這邊喬木眉頭緊蹙,那邊范鴻看着他的樣子,愣了愣神,隨後一巴掌拍在他的天靈蓋上,笑罵道:“小屁孩裝什麼深沉呢?少這麼一本正經的。”
喬木嘿嘿一笑,也不急着現在去想,就悶頭吃飯。
吃到一半,范鴻又問他,看了一上午,對下一個項目有什麼計劃。
喬木聳肩:“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逛商城了,項目就看了二三十個。等我把剩下的都看了再說吧。”
聽聞此言,范鴻樂了,指着他對其他三人道:“這話耳熟不?”
其他三人也嘿嘿直樂,看來他們也說過類似的話。
“典型的新人選擇困難症,這就是為什麼公司安排面試官帶你們,”范鴻說道,“你有什麼願望、理想、愛好和特長嗎?什麼都行。”
特長……擅長打工算不算?
喬木想了想,自己近期的理想,自然是做一個漫畫家文抄公,憑此走上人生的巔峰。
但他上一次畫畫,不算CAD的話,還要追溯到年代久遠的小學美術課,自己用直尺和圓規畫的太陽、樹木和房子……
半年來,他早就發現,這個世界的文娛產業極度落後。電視劇、電影、動漫、遊戲和小說極度匱乏,絕大多數都是現實主義題材,而且大火出圈的,幾乎沒有。
幻想類題材幾乎是一片空白,現在能搜到的,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舊作,新作幾乎沒有。
這完全就是都市娛樂題材的模板,要是再來個可以直接兌換作品的系統,那就完美了。
影視導演、遊戲開發根本不是一個人能搞定的事情,而且有着極高的入行門檻。
這個世界沒有網絡小說平台,網絡爽文投給出版社,完全是打水漂,說不定編輯看完前三章就拿去糊牆了。
思來想去,他最終還是決定學習畫漫畫。報了個培訓班,卻發現人家只教授單幅和四格漫畫。
仗着自己剛剛成年,在人們眼中還是個小孩子,他死纏爛打一哭二鬧三上吊地逼着機構退費后,正在大街上失落閑逛,就被公司的廣告騙來了。
見喬木一時間啞口無言,范鴻只能感慨現在的教育,都把孩子改造成只會死讀書的考試機器了,大好的年華全都荒廢了。
“你先慢慢選吧,”他嘆了口氣,“反正你是下旬入職的,這個月不需要執行項目了。”
“我能選面試項目嗎?”喬木直接問,這是個很取巧的辦法。
范鴻點了點頭,表示沒問題,但又說道:“我個人建議,你們還是抓住這三個月的寶貴時間,儘可能體驗不同類型的項目,為後面打好基礎。畢竟只有在試用期,才能用零風險項目保底。”
飯後,范鴻加了他的飛信好友就消失了。整個下午,喬木都看着項目介紹玩兒猜猜猜。
回到家后,一進門就發現,桌上竟然擺着六七個菜,豐盛得根本不像三個人的晚餐。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忘記通知喬母晚上是否回家吃飯了。沒想到喬母自己做主,準備了一桌慶功宴……
三人邊吃表聊,喬木自然不能如實彙報自己都做了什麼,就含糊其辭地說今天就是熟悉公司各項規章制度,然後就是和同事與領導聊天。
他說得語焉不詳,但喬父喬母卻聽得眉開眼笑。
喬父甚至從櫥櫃裏拿出了半瓶都已經落了灰的白酒。喬母只是看了一眼,也沒再說什麼,任憑他給自己倒了小半杯。
……
第二天上班后,喬木帶着一肚子問題等范鴻下來“巡視”,左等右等,直到午飯點,對方都沒有出現。
“范工今天要執行他自己的項目,他沒跟你說嗎?”一問好奇寶寶和鍋蓋頭,得到這麼個答覆。
想了想,昨天午飯的時候對方好像是提了一嘴,但自己當時正在胡思亂想,就左耳朵進右耳多出了。
他只好將問題存下來,先下樓吃飯,等下午再說。
然而出人意料的,一整個下午,范鴻都沒有出現。
臨近五點下班,鍋蓋頭都睡醒一覺了,好奇寶寶的飛馳卡丁車也成功晉級鑽石段位,喬木更是將《家有賢夫》第四季追完了,正百無聊賴地瀏覽片庫,準備下班。
就在此刻,工區和樓道內卻同時響起刺耳的警報聲!幾聲警報后,便是電子合成音冷冰冰的通知。
“警告!警告!請樓內所有人立刻遠離電梯、扶梯和走廊。任何人員,嚴禁以任何非緊急理由離開工位。嚴禁所有人擅自行動!”
警報聲響了十幾秒就消失了,但這條警告卻依然以半分鐘一次的頻率反覆播放。
“艹!出事了!”金鏈子脫口而出,伸着脖子向門外看去,“肯定是項目區又出事了!”
此刻的走廊里,自然不會有任何人,但所有人還是下意識順着他的目光,一起看過去。
好奇寶寶連忙追問是什麼意思。
金鏈子又瞅了十多秒,見確實沒人出現,才在其他三人的催促中解釋起來。
這個警報的出現,就意味着項目區有人身受重傷,這邊的醫療條件完全應對不來,必須緊急送往省部和總部進行搶救。
樓頂天台有某種手段,能夠緊急運送危重傷員,但金鏈子也沒見過。
警報主要就是兩個目的:一是讓所有人讓出搶救通道,供危重傷員優先使用;二是避免其他人看到危重傷員的情況,導致恐慌擴散。
“這種情況你之前見過幾次?”喬木立刻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一次,”金鏈子毫不猶豫地說道,但三人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他就繼續說道,“那次出事的,就是我的首任面試官,P10的。”
他停頓了片刻,又補充道:“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
三人臉色劇變,房間中瞬間就只剩下了警告音。
片刻后,金鏈子才補充:“他沒死,是康復后申請轉崗了。我自以為處得不錯,結果只收到一條飛信,就算是告別了,連個電話都沒有……”
這個大喘氣,讓三人不爽地鬆了口氣,不約而同地狠狠瞪了金鏈子一眼。他自知理虧,就嘿嘿着縮了縮脖子。
“不會是……范工吧?”這邊金項鏈的笑聲還沒消失,那邊鍋蓋頭猶豫的話就出了口,工區再次沉默了。
雖然和范鴻的相處時間加起來也沒有一個小時,但能看得出來,這個人不壞,很熱情還很熱心,挺受試用工的歡迎的。
在這個講究“距離感”的公司,就連不算他的兵的金項鏈,都能跟他說得上話。
至少比一開始那個冷冰冰的米一要強不少,其他試用工明顯討厭她。
喬木擔憂地回頭看着外面空無一人的走廊,猶豫着起身想要出去查看一下。
“等等……”
“警告,培訓部員工喬木,請立刻回到你的工位上,否則後果自負!”
才邁出一步,同事的阻攔和系統的警告就同時抵達。
喬木只得心有不甘地回到座位上,警告也戛然而止。
循環播放的警報持續了十多分鐘才停止。
之後的數分鐘,四人面面相覷,竟都有些手足無措。
又過了幾分鐘,金鏈子主動打破了沉寂。
他收拾好東西,穿上羽絨服就往打算下班。快走到工區門口時,他回頭看了看依然停留在工位上的三個人,張了張嘴,但最後有些無奈地閉上了。
“是福不是禍……”他輕輕說了這麼一句,也不知是在說給誰聽,嘆了口氣,推門離開了。
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就留在工位上,默契地打發著各自的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落地窗外已經燈火通明,好奇寶寶終於也嘆了口氣,起身邊穿衣服邊往外走。
來到工區門口,替其他兩人開了燈,他的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也沒說出什麼。
房間內只剩下兩個人,之前從走廊傳來的隱約電梯聲也越來越稀疏,很快就徹底消失了。
落地窗的隔音效果比喬木想像的要好,三樓幾乎聽不到外面車水馬龍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喇叭聲,此刻彷彿距離他們有千里之遙。
六點半……七點……七點半……八點……八點半……
牆上鐘錶的分針繞了整整兩圈后,喬木終於起身了。
“走吧,這麼耗着,實在沒什麼意義。”
半分鐘后,鍋蓋頭才在他無聲的注視下,沮喪地點了點頭,起身開始穿衣服。
關掉工區的燈,兩人剛進入電梯間,就聽到了電梯停靠的“叮”的一聲,緊接着,電梯門就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