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樓中雀鳥文遠識琴
府內無數的房舍,亭樓閣院都是頗為雅緻,這裏守衛森嚴,又有高處窺探的哨樓,縱然是在烏黑的夜晚,也是難以在這個地方隨意遊走。
看了眼兩邊高高的圍牆,庄明藉著旁邊的大樹凌空躍進府里的屋頂上,細碎的踏步聲擾亂了深夜的寧靜,天上雲層深厚,不見半點星光月色,藉著夜色,庄明伏在房檐上透過昏暗的燈籠火光,看清了房檐下方的情況,下一秒,已豹子般的撲出房檐,輕不可聞的落地。
庄明很快的潛進整個府中最大的樓房,找了個沒有燈火透出的窗戶鑽進去,這是一個廳堂,躡足走到木門處,微眯起眼睛,手停頓在門閂上,一個閃身,躲在黑暗的一角,雖不隱蔽,但並不會被察覺。
“姑娘還是不肯梳妝打扮嗎?”一個丫鬟的聲音傳來。
兩個女婢是越過庄明所在的房間,往另一個方向去的,所以庄明放下心來,側耳聽着門那邊的動靜。
“不只是不肯梳妝打扮,就算是平日裏送去的吃食,也是很少動的。姑娘看上去消瘦好多。”另一個丫鬟嘆了口氣,“姑娘人好,伺候他可比被丞相大人賜與別人做小妾的好,我們可要知足,好好伺候着。”
“是啊。”另一個丫鬟連忙附和道。
“好了,不說這些了,也不早了,我們快點回去吧。”兩個丫鬟的聲音漸漸的遠去。
庄明推開門,看了眼走廊一邊,然後往兩個丫鬟來的方向走去,由樓梯上去,在穿過走廊,那盡頭便有一個燈火微暗的房間,打開門進去,便知道是找對地方了。
地上鋪滿厚軟的地席,上面的花紋精緻絢麗,明顯是少有的精品,這個房屋,便是曹操用來金屋藏嬌的地方吧。在看到軟榻上那婀娜的身姿后,庄明便確信了這就是任紅昌,那一身素凈的衣衫,一頭烏髮沒有做任何的裝飾,芊芊素手倚在額上,端的楚楚動人。
庄明走近了些,低聲喚道:“任姑娘!”
任紅昌明顯震動了一下,緩緩的睜開眼睛轉過身,就看到庄明微伏□子,一雙寒星點點的眸子正盯着她看,任紅昌站起來,瞧着庄明輕輕的說道:“你終於找到這裏來了。”語氣中,並沒有任何驚訝的情緒。
沒有對任紅昌的話做出表示,庄明很直接的進入主題,“秀兒人在哪裏?”說著,左手撐在床架上,右手微側,無論任紅昌有什麼動作,他都能很容易的控制局面。
任紅昌那就算不施粉黛、面色蒼白的臉笑起來仍然是嬌艷動人,她秀雅的眉輕輕挑起,唇間微勾着,說道:“早就聽夫君說過,你已經是曹丞相麾下的將領,恭喜你飛黃騰達了。”說完,一字一頓的喚道:“庄明哥哥。”
庄明的眼瞳微微縮起,沉默一下,忽然問道:“曹操可有來見過你?”
任紅昌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刷下一道陰影,輕輕的說道:“自然是沒有的,貂蟬自認姿色平平,又哪敢獲得丞相的青睞。”
庄明恩了一聲,語氣淡漠的說道:“貂蟬。”凝視着任紅昌的眼睛,眸子裏一片漠然,壓低着聲音,“你真以為曹操帳下的人沒有人知道貂蟬是誰嗎?”
任紅昌的眼皮動了動,忽然綻放一個嬌艷絕美的笑容,宛如出谷黃鶯的輕笑道:“庄明哥哥說的話,小嬋怎麼聽不懂呢,我就是貂蟬啊。”說著,歪頭抿嘴笑着,一副嗔怪撒嬌的樣子。
跟這女人說話怎麼這麼麻煩!庄明終於有些不耐煩的皺起眉頭,冷聲道:“我是來問秀兒的消息的,任紅昌。她不應該被天下人知道,否則再也不能離開這種亂世,她以後的身份不會是刁秀兒也不會是貂蟬,而只是普通的百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願意救刁秀兒!任紅昌很快的明白了庄明的意思,驚訝之下抬起頭來,看着庄明,那冰冷的眼神和輪廓分明而深邃的俊臉讓任紅昌稍一失神,不禁想到了昔日呂布,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出於不信任,任紅昌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秀兒於你,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你現在是曹丞相的部將,根本藏不住秀兒。”
“你似乎是誤會了什麼!我沒有拜曹操為主。”庄明皺眉,解釋道。
任紅昌似乎是有些驚訝,但是很快的微嘆一聲,低聲說道:“也是。”然後盯着庄明說道:“你已娶妻,除非你休了家中的妻子,否則我不會告訴你秀兒在哪裏!”
庄明眉頭擰住,不知道是該說自己並沒有娶妻還是該怎麼說,想了想,便說道:“我沒有娶妻!”然後看着任紅昌愕然又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心中沒有一點情緒,任紅昌不信任庄明,庄明又何嘗不是在懷疑任紅昌呢,所以說出來的話都是有所保留的,只要達到目的什麼樣的手段都可以,這是他做任務的原則之一。
“你不介意秀兒她,她被董賊。”任紅昌話未盡,尾音微顫,看着庄明終於忍不住責備道:“你要救她,那那個時候為什麼不救她,你為什麼沒有帶走她!”
庄明沉默,見任紅昌落下淚來,泣不成聲卻拚命壓制的樣子,不由輕嘆了一口氣,可卻仍然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說出口,誰又能依靠誰。
任紅昌擦了擦通紅的眼睛,然後側過頭去,啜泣着的低聲說道:“僅憑你的一番話,我不會告訴你的,三天後,三天後曹丞相設宴的時候,我會去,那個時候你便可以知道秀兒在哪裏。”
這些話可不能讓庄明滿意,他搖了搖頭,說道:“任紅昌,你現在就告訴我!要帶走秀兒,怎麼也得一番準備!”
“你可願意娶她?”任紅昌突兀的問道,一雙含波的眸子緊緊的盯着庄明。
庄明皺着眉,半晌,緩慢的搖了搖頭,說道:“我已有心上人。”說完。一片寧靜,大約一盞茶的功夫。
任紅昌才輕嘆一聲,說道:“既然你不*她,也不願意娶她,就不要讓她一生痛苦,好好照顧她。”說完,側頭看向軟褥的裏面,從枕頭下拿出一物,那金屬色的長方體物件,雕刻着一個特殊的印記,這分明是庄明送與刁秀兒的禮物。
庄明接過口琴,抿了抿嘴,看着任紅昌。任紅昌面色平淡,說道:“我知道這是你的東西,這是秀兒親手給我的,你帶這個找張遼張將軍,他會把秀兒交給你。還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救下高順將軍。”
沒有問原因,庄明看了眼任紅昌,輕聲說道:“抱歉。”話音剛落,沒有反應過來的任紅昌的身子便軟了下來,昏迷的倒在床褥上,然後庄明才收回右手,把口琴揣進懷裏,離開這座府邸。
古典而優雅的曲聲清晰的迴響在屋頂之上,憂傷中略有凄美,如情人寂寞的低吟、淺唱,偶爾高昂的曲調,像是傾訴,隨後,又變的纏綿低沉,慢慢的蕩漾在空氣中,然後彌留,直至消失。
聞聲而來的郭嘉凝眸看着屋頂上獨坐着的庄明,烏黑的天空作為背景,沒有一絲光亮,庄明雙手正拿着口琴正吹奏一曲綠袖子,微斂的眸子,內斂而深沉。
“清言。”郭嘉輕聲喚了句,把提上來的燈籠放在旁側,凝視着把銀色口琴從唇邊拿開的庄明,詢問道:“你去了那裏有見到任紅昌嗎,事情怎麼樣了?”
庄明轉過頭去看着到屋頂上來坐在自己旁側的郭嘉,淡淡的笑了笑,然後將和任紅昌所有的對話告訴郭嘉。
聽到沒有娶妻的時候,郭嘉微微挑眉,然後在心上人的地方,微帶上笑意,但抬眼就看到庄明眼底帶笑的樣子,不由不好意思的臉紅了下,微咳了一聲,然後說道:“既然這樣,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找張文遠?”
“明天就去。”庄明當機立斷的決定道。
“那你又是準備怎麼救下高順將軍呢?”郭嘉繼續追問道:“他看上去可是完全不願意投降明公的!”
庄明微微皺眉,雖然不知道任紅昌為什麼要讓自己救下高順,但是既然答應了,他就會儘力而為,所以看着郭嘉,詢問道:“你有辦法嗎,奉孝?”
“除了向明公投降之外的方法,除非你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他離開明公的地方,而且還得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郭嘉緩緩說道。
庄明聞言,面無表情的想了一陣,然後說道:“這件事並不難。”
郭嘉不置可否的揚眉,然後笑道:“既然你覺得不難就行,對了,你手上拿的樂器是什麼,嘉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給我看看。“
庄明微微一笑,把手上的口琴遞給郭嘉,笑道:“這是從西域那邊得到的,你看吧。”
郭嘉好奇的接過來,翻來覆去的把玩一陣,然後放到嘴邊,吸了一口氣,愕然的發現這口琴發出尖利的聲響,然後又嘗試着吹起,學着庄明的樣子換着地方斷斷續續的吹着,聲不成調,郭嘉翻個白眼,把口琴還給庄明,說道:“不會吹,不吹了。清言,你剛才吹的曲子挺好聽的,再吹一曲怎麼樣?”
庄明點了點頭,沉吟一下,便把口琴貼在唇邊,緩吹起來,像在雲端俯瞰人間,隨後,低音悠揚、緩緩纏綿,輕快之後變成不可磨滅的悲傷曲調,凄厲聲調哀痛欲絕,那婉轉迴腸的*情故事,至死不渝的信念,在輕盈飄逸的旋律下,永不分離。
郭嘉呼氣,微感惆悵的問道:“如此跌宕起伏的情感,清言,這曲子可有典故?”
“沒有。”庄明毫不猶豫的回答道,梁祝可不能從他這裏傳出去了。
“是嘛!”郭嘉遺憾的搖了搖頭。
“不過這曲子應該是講一個*情故事的。”庄明嘴角微微勾起,笑着說道:“你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郭嘉眼前一亮,稍一思考,便點了點頭,說道:“我要學。”
許昌城裏的一條大街上,並沒有太多的百姓,因為這裏基本上是朝廷官員所住的地方,而這個地方,張遼正拱手向擋住自己去路的庄明行禮。
“庄校尉可有事找遼?”張遼在稱呼上稍一糾結便很客氣的詢問着庄明。
庄明微微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將軍可有空閑,在下有一事相詢,想到將軍府上一趟。”
張遼愣了一下,定了定心神,對面前這個武力值可擋自己前主子的庄明的目的有些拿不準,但也只能稍猶豫了下,便點頭應下。
兩個人一起到了曹操賜給張遼的府上,已在廳堂上坐下,周身的僕役皆被張遼退下,然後張遼便笑着舉茶向庄明示意,兩人一飲而盡后,張遼才詢問道:“不知道校尉找我是為何要事?”
氣質可真是完全不一樣。庄明微微感嘆了下,很快收復心神,回答道:“有一件東西,想要讓將軍認一認。”說著,一邊觀察着張遼的面部表情,一邊慢慢的將口琴拿了出來。
張遼渾身緊繃的盯着小巧的口琴,怔愣了下,才又是愕然又是急切的詢問道:“校尉從哪裏拿到這件東西的!”
庄明皺起眉,停頓了一下,才說道:“從故人手上。”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張遼的面色一下子肅然起來,向庄明說道:“夫人的請求,文遠雖然已另投新主,卻絕不敢忘。請校尉等上三天,我自會把小姐平安的送到你府上!”說的時候,還悄然的使了一個眼色。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庄明眉頭皺着,有些搞不清楚張遼和任紅昌的關係,但也能揣摩清楚大概,便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說道:“自等將軍前來!”既然話已經說完,庄明便站起身來,對張遼告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