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病鬼
醫院,一向是大家認知中陰氣極重、髒東西頻繁出沒的地方,對此我不置可否,那裏的髒東西大多是病死或者死於醫療事故之中,由於大多為非自然死亡,屬於枉死,因此往往會化為陰魂而不散。
於我高三那年,母親被檢查出了腫瘤,經檢驗,是惡性,也就是癌,到至晚期,據醫生說過不了半年。
當我看到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的母親,淚水不知不覺已是打濕了我的衣領。
自小到大,母親給我的感覺便是堅強與自信。
那時的我很難想像躺在病床上的那個插滿管子一臉病容的會是我那曾經堅強的母親。
在我們市的一家腫瘤醫院治療了兩月後,並未有任何好轉,家人便決定讓母親轉院去s市的一家非常出名的腫瘤醫院試試。
其實我們包括母親都是很清楚,那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而已,但不忍心拒絕我與父親的懇求,母親還是去了。
不知道是因為那家腫瘤醫院的聲名在外,亦或者是那年得癌症的人特別多,當我們到的時候已是沒有空閑的病床,託人找關係之下終於在兩天後給我們擠出了一張病床。
那間病房並不是很大,但卻足足塞進了八張病床,讓得本就並不寬敞的走道顯得分外擁擠,一股混雜着消毒水與飯菜的味道充斥着病房,讓得剛進去的人很不適應。
窗戶是封死的,只能打開一道口子,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窗帘將陽光阻擋在外,只有着天花板上的熾光燈將房間二十四小時都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到得晚上,房間裏便是響起病痛的呻吟與呼嚕聲的交響曲。
母親睡眠本就不好,加上病痛的折磨,在這樣的環境裏更是久久無法入睡。
“兒子,要是有一天媽媽不在了,你會想媽媽嗎?”
母親的話語頓時於我耳畔響起,望着病床上那因病痛折磨而瘦成皮包骨頭的母親,我只覺得鼻尖發酸,剛欲開口說話便是為抽噎所哽住,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母親見我這般模樣便是在輕嘆了一口氣后,微閉起雙眼,不再言語。
於母親鄰床的是一位看樣子約摸五十歲左右的婦女,蠟黃色的臉龐之上佈滿了各種不知名的斑點,稀稀拉拉的頭髮披散在腦後,深陷的眼眶中,雙眼無神,讓得人一看便是知曉其病的時間不短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通過短暫的攀談我知道了她的一些情況。
她姓孫,得的是乳腺癌,發現的時候已是晚期,而她的負心漢丈夫在見她這般模樣后則是捲走家中大部分財物,棄她而去。
這讓得本就病重的她再次遭受打擊,一夜之間彷彿蒼老了十幾歲,眼前這個看似五十有餘的她真實年齡僅三十多歲。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讓人不禁為之感慨。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每天除了出去買飯之外,我便是待在病房裏,陪着母親。
或許是治療得當,也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我發現母親的氣色居然比剛到這的時候好多了,這不由得讓我欣喜若狂。
而鄰床的那位孫女士病情卻越發嚴重起來,咳嗽的頻率不斷加快,病痛的呻吟聲亦是加劇,原本尚還存有一絲清明的眼睛已是渾濁不堪。
直到有一天晚上,大約十一點左右,我出去買宵夜回來,剛放下宵夜,轉身的剎那,目光不自覺地掃過鄰床床鋪。
也就在這時,我驚訝地發現孫女士的床鋪上居然坐着一個身着醫院病服的老頭。
一個多月以來,根本沒有哪怕一人前來探望過孫女士,加之又是到至半夜,況且這身着病服的老頭根本不是這個病房中的病人。
故而一時之間,直覺告訴我,眼前的乾瘦老頭多少有着些許怪異。
那是一個頗顯枯瘦的老頭,坑坑窪窪的面龐上佈滿了老年斑,一隻乾枯手掌撐着床沿,斜着身子望向病床上的孫女士。
就這般直勾勾地望着,不帶絲毫修飾。
然而,在我剛欲開口說話之時,一名護士小姐走了進來。
只見她手提一瓶點滴走至孫女士的病床前,看樣子是要給孫女士換點滴。
可是,她似乎並未察覺到那個枯瘦老頭的存在,換完點滴便是出去了。
要知道醫院規定十點以後就不允許病人去其他病房影響他人休息了,而這名護士小姐則是好像根本沒有發現床鋪上所坐着的老頭。
當得我再次將目光投向那頗顯怪異的老頭之時,只見他仍是一手撐着床沿,但另一隻手臂卻是高高舉起,手掌緊握成拳,然後在我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對着孫女士的胸膛狠狠地砸了下去。
待到拳頭落至孫女士胸膛上時,已是熟睡下去的孫女士伴隨着老頭拳頭的落下而劇烈咳嗽起來。
但詭異的是那砸下的拳頭落在孫女士胸膛上卻並未引起孫女士身體的任何顫動,彷彿老頭並不是砸在她的胸膛之上,而是砸在了空氣上一般。
似是對孫女士的劇烈咳嗽很滿意,枯瘦老頭再次掄起拳頭朝着孫女士胸膛砸下,然後又是聽得孫女士一陣劇烈咳嗽,但這次孫女士卻睜開了雙眼,緩緩直起身來,倚着靠背坐了起來。
拿起桌上的保溫杯,費力地擰開蓋子,泯了口水后才繼續躺下。
從起身到躺下她都未曾發現這個老頭的存在,這無疑讓得我肯定了老頭身份所在。
這不由讓得我瞬間躥起一身雞皮疙瘩,雖然這玩意我遇見過不少,但在醫院裏碰上而且還是如此肆無忌憚的,卻還是頭一回。
見到孫女士躺下,老頭再次掄起拳頭砸向孫女士胸膛,一下又一下,每次砸下都是會引起孫女士一陣劇烈咳嗽。
而老頭似乎對此樂此不疲,足足砸了有三十五下,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數計的如此清楚。
或許是砸累了,亦或許是三十五代表着一個特殊的數字,總之老頭沒有再對孫女士出手。
在此期間,我多次想要喝止枯瘦老頭的瘋狂舉動,但目光落在病床上的母親身上,讓得我不得不作一回看客。
我害怕我的喝止聲會令得老頭勃然大怒因而對我母親出手,我不能為了一個萍水相逢之人而讓自己本就病重的母親再次陷入險境!
老頭似是在等待着什麼,面無表情地坐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直到病床上的孫女士呼吸聲陡然開始加劇,緊接着張大着嘴巴開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似乎極為平常的呼吸對於此刻的她來說都是困難不過。
我尚還在為這一幕而有些目瞪口呆之時,病床上的母親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衝著我急切地說道“快按鈴叫醫生來,她快不行了!”
聞得母親的急切話語,我趕緊起身按鈴,只是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一名護士小姐便是快步走了。
剛欲開口說話,在見到那已是進氣少、出氣多的孫女士,急忙掏出對講機道:“二十七號病房有病人不行了!”
隨即拿起病床后的氧氣管給孫女士接上了。
不到一小會,一名醫生與兩名護士便是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熟練地給孫女士按上心電儀,用手翻了翻孫女士的眼皮,努力做着一些搶救措施。
可是,在數分鐘過後,孫女士床頭柜上的心電儀便是再無波動,呈一條直線併發出持續的嘟聲。
當得醫生有些無奈地給孫女士蓋上白布的那一刻,坐於孫女士床鋪上,一直冷眼旁觀的老頭卻是於嘴角咧出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心滿意足地下了床鋪,緩步向著門外走去,緊接着驀地消失在了拐角處。
“哎,可惜了。”
母親感嘆了一句。
“嗯!”
隨着老頭的消失我也是回過神來,出聲附和母親道。
這個故事原本我是不打算寫的,儘管我母親離世已是五年有餘,但是每當我寫到母親的時候眼前仍是會一片濕潤模糊。
閑話兩句:藉著這個真實的故事,希望大家能珍惜身邊的親人,因為一旦失去了便是永遠地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