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騎在老師脖子上的小男孩
“老太太”事件過後,我的脖子上便套着了一條金鏈子,為此,沒少招來同學們的嘲笑。
可是,那些“東西”似乎並未因這條金鏈子而遠離我…
“嚴楓同學在下面討論的很激烈啊,那麼這個問題就由你來回答吧!”
班主任老王的突然點名,讓正在和同桌開小差的我有些措手不及。
“額,這個啊…”
正在我局促不安的時候,坐在我前兩排的死黨大頭,舉起書,用手點了點書上某個位置。
我立刻會意,還不忘給他使了個感激的眼色,然後讀出了他所指那塊位置上的內容。
但是,讀完后卻發覺好似哪裏不對勁。
“很好,嚴楓同學把我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現在你可以回答了。”
“……”
“晚上放學別走,‘我請你’吃晚飯。”
老王和顏悅色地說道。
“叮…叮”
終於下課了,老王出門前還不忘給我一個“善意”的眼神,我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了。
“你什麼情況啊,你亂點的什麼東西。”
我對大頭咆哮道。
“我怎麼知道你腦子轉不過彎來啊,笨死了,問題答案不分。”
大頭不服地反駁道。
“唉,最近不知道老王吃了什麼,動不動就請吃晚飯。”
“是哇!”
同桌小強湊了過來神秘兮兮地說道:“老王最近怪怪的,晚上是不是不睡覺呀,你沒看見他那雙眼睛都紅成什麼樣了!還有你們沒發現沒有,他的脖子好像僵住了似的,一節課下來,沒見他脖子動過,整個人看起來古怪極了!”
“這有什麼好奇怪怪的,晚上失眠了唄、脖子扭了唄,看你這大驚小怪的樣子!”
大頭搶着說道。
但小強的話卻是讓得我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直覺告訴我老王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
下午最後一節課的鈴聲想起了,在自然課老師那一聲“下課”后教室里頓時鬧成一片。
興奮的說話聲、大喊聲、收拾書包聲不斷刺激着我的耳膜。
唯獨我無比鬱悶地收拾完書包走向老王的辦公室,靜候發落。
老王其實並不老,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但因其髮型的緣故,所以“老王”這個稱謂便在未獲得其許可的情況下被無情地扣在了他的頭上。
說實話,老王是一個好老師,只是他過於嚴謹的教學方式讓我們很不適應。
離婚後兒子跟了他老婆,他則搬來了學校的教師宿舍。
來到辦公室,老王似乎已經完成手頭工作,收拾了一下便對我說道:“我和你媽通過電話了,今天你在我那吃晚飯,走吧!”
“哦!”
在應聲后,我便帶着一萬個不情願,跟在他身後往其宿舍走去。
老王的宿舍並不大,卻收拾的僅僅有條,完全不像是一個單身男子的住處。
唯一的不足是裏面充斥着一股濃重的膏藥味。
屋內擺了張不大的辦公桌,隨意擺放着幾把椅子。
另外隔出一個簡易的灶台,不大的空間裏還強行塞進了一個二手冰箱。
屋頂上一破舊風扇正在吃力的打着轉。
“坐吧,先寫作業,我來做晚飯!”
“哦!”
我拉開一張椅子,坐在了辦公桌的對面,開始埋頭寫了起來。
不一會,鼻尖傳來了陣陣菜香。
“收拾下,先吃晚飯。”
我麻利地收拾完桌面,老王將兩個盤子放在了桌子上,蔥爆牛肉,炒青菜,賣相不錯。
老王遞給我一碗米飯,自己端着一碗。
“趁熱吃,涼了便不好吃了。”
很快,在我倆的風捲殘雲下,兩個盤子空空如也。
打了個飽嗝,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王老師,你做的菜怎麼這麼好吃啊!”
吃完不忘拍了老王一記馬屁。
老王似乎很受用,笑着說道:“馬馬虎虎吧,吃飽了嗎?”
“嗯!”
“那還不快點寫作業!”在我應聲后隨即神色一轉,沉聲道。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是漸漸暗淡了下來。
不一會,老王坐在了我對面,於抽屜里取出兩張膏藥貼,貼在了脖子後面。
看他的樣子,似乎很想活動下他那僵直了許久的脖子,但就是這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卻讓老王無能為力。
“快寫作業,寫多少了我看看!”
說罷,將我作業本給奪了去。
“你看看你,上課開小差,寫出的作業沒一個地方是對的。把課本打開,我再來講一遍!用心點!”
“哦!”
對於老王,我彷彿只會發出這個簡單的音符。
我低着頭,翻開課本,靜心聽着老王的講解,然而當到至一處我有些不太理解的地方時,便是抬起頭來,準備詢問老王。
也就在這時,我怔住了!
於這大熱天裏,雞皮疙瘩一瞬間於全身各處一齊炸起,頭皮一陣發麻!
老王的脖子上不知何時騎坐了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似乎並不知道我正帶着極為恐懼的目光望向他,而是繼續着他手頭上的“工作”。
只見其探出雙手,瘋狂地拉扯着老王的耳朵,身子以極其詭異弧度的向後傾,似乎正使出吃奶的力氣試圖把老王的耳朵給拽下來,但老王卻對此一無所知,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揉了揉脖子。
這一揉不要緊,老王所揉處卻正是小男孩的腳所在!
不!
我想我說錯了!
因為我驚恐地發現小男孩不是騎坐在老王的脖子上,而是兩條腿深陷於老王脖間,根本沒有腳掌!
而他的兩條沒有腳掌的腿就好像是從老王脖子裏長出來的一般,彷彿他倆本就是一個整體。
或許是在卯足了勁后卻仍無法將老王的兩隻耳朵拽下,小男孩有些氣餒,兩隻小手從老王的耳朵上鬆了下來,烏黑卻沒有瞳孔的大眼睛閃爍着狡黠。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只見他突然伸手死死抓住老王的兩邊嘴角,就像剛才扯耳朵那般,使勁地拉扯,向後仰着腦袋,繃緊着牙關,似乎不將老王的嘴角撕裂開來便誓不罷休。
可是,老王仍然只是輕輕皺了下眉,揉了揉脖子,繼續他的講解。
“這會你居然還能走神!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厲害!你把我剛才講的內容重複一遍!”
老王怒聲道。
“我…”
面對老王的訓斥,我不由地下了頭,有些語塞。
當我再次抬起頭,偷偷瞄向老王脖子上的那個小男孩時,小男孩似乎發現了我能看見他,小臉蛋上閃劃過一絲驚訝。
“上課講過一遍的內容,現在單獨開小灶再給你講一遍,你居然還不認真聽,你到底還想不想學啦!”
“不是,老師,你…”
正當我準備要告訴老王不是我不認真聽你講,而是你脖子上騎了個小男孩!
也就在這時,小男孩沖我笑了!
嘴巴咧至一個極其恐怖的弧度,兩排密密麻麻的森白犬齒盡數顯露而出,然後詭異得伸出食指放於嘴邊做了一個“噓”狀。
一股涼意從脊椎直衝腦門!
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不要多事!
“我再講最後遍,如果你還記不住的話晚上回去把今天的課文抄二十遍!”
我低垂着腦袋,試圖使得心境稍稍平復。
聽着老王的講解,努力剋制着自己不去望向小男孩。
終於,我逃過了抄寫二十遍課文的命運。
將近九點的時候,老王撥通了我母親的電話。
半個小時後母親到了,在與老王簡短地聊了幾句之後,不外乎這個孩子就是不爭氣啊、以後還要王老師多多管教等之類的話語,便是帶着我離開了學校。
臨走前,我很想告訴老王:王老師,你脖子上騎着一個小男孩。
但我終是沒說出口!
也許是害怕老王與母親認為我腦子壞了,也可能是忌憚於小男孩那貌似提醒的警告。
總而言之,我並未有將我所見告知老王。
直到那年放完暑假回校后我便再也沒有見到老王,聽同學說是老王的腦袋上長了個瘤,動手術時出意外死了。
之後,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老王脖子上的那個小男孩。
只知道自那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無數次躲在被窩裏默默地淌着眼淚。
我知道當時如果我能說出來的話,王老師可能便不會死了。
但由於我的自私與那微不足道的尊嚴,我始終沒有說出口。
在這裏,我只能愧疚地說一句:王老師,對不起,望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