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陳夢熊一夜好眠,直睡到天亮。家丁聽到房內響動,知陳夢熊已醒來。打開房門,將早已準備好的熱水、毛巾、豬毛刷、青鹽端了進來,伺候他洗漱。
陳夢熊洗漱完畢,來到客棧的大堂內。見莫思聰、白禮、侯岳、滕雄早已在此等候。陳夢熊招呼大家坐在圓桌旁,共享早餐。
陳夢熊見莫思聰滿眼血絲,關心道:“莫叔,又熬夜了,汝要懂得放權,不要事必躬親,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
莫思聰道:“小主人習慣了,不親自看着,總是不放心。”
陳夢熊聽罷,也只能搖頭。又問滕雄:“那掌柜招了嗎?”
滕雄忙道:“正要稟告小主人,這廝已招了,他的東家是沈江下面的小鹽商,他受命在一周前採辦了大批引火、易燃物,交與蔣參軍,準備縱火燒毀上新河鎮的木材市場。據他東家說,近年來晉商和新安商幫在鹽業生意上,彼此衝突不斷,互有損失。前段時間,新安商幫忽然全面出擊,氣焰囂張。晉商措手不及,決定燒毀上新鎮的木材市場,轉移新安商幫的視線,消耗新安商幫的財力。還可以打擊新任的江東橋巡檢,治其失職之罪。”
陳夢熊聽完,冷笑道:“山西老倌真是狠如羊,好一個一石二鳥。”暗道,這沈江的報復來的好快,真是小人報仇,一天到晚。看來要給他個厲害看看。對滕雄道:“等會把供詞抄我一份,拿給這鎮上的商人看看。”
又對莫思聰道:“發海捕文書,通緝那小鹽商,將這客棧充公。”莫思聰自是答應。
眾人,忙至午時。陳夢熊帶着白禮等家丁,來到了新安會館。只見當地最大的木材商人胡一笑,帶着鎮上的頭面人物早已在會館門口等待。眾人在門口一陣寒暄應酬。陳夢熊才隨着胡一笑等人進入了會館。
館內院子疏梅修竹、假山池塘、小橋流水、鳥鳴啁啾,頗有雅趣。進入廳內,只見四周的傢具、桌椅線條簡樸,造型優雅,博古架上陳列着清玩、古瓷,白壁上掛着一幅落款為仇英的松溪橫笛圖,給人冥心怡情,幽雅至極之感。
陳夢熊見之,暗暗贊道:新安商人果然不愧是儒商,不見商賈習氣。眾人主賓落坐。席上水陸珍饈數十品,所用餐具皆是漆器、名瓷,攢盒,酒卻是新安商會的自釀茉莉花酒和木樨荷花酒。席下樂伎彈唱,熱鬧非凡。
宴后,一行人又來到偏廳品茗。胡一笑道:“陳巡檢,今日我們雖是初次見面,但我等卻久仰您的大名,不光是剷除高新之,還是維護商道,我等都承您的情。大家都是一路人。”
陳夢熊道:“胡會長過譽了,在下不過恪盡職守而已。”
胡一笑聽完,贊道:“陳巡檢不要過謙了,現在天下大多數的官員,皆碌碌無為,能恪盡職守,已堪稱良臣。”
陳夢熊聞言,笑而不語,卻從袖中取出客棧掌柜的供書。胡一笑不解,接過細看,裏面全是賊人準備火燒木材市集的供詞。越看越是心驚,到最後忍不住拍案罵道:“賊人如此歹毒,竟敢出此絕戶計。”餘人都驚訝,爭相傳看,皆義憤填膺。
胡一笑道:“如不是巡檢,我等說不好皆命喪火海,或者破產。大恩不言謝,今後巡檢但有差遣,我等必不推辭。”
陳夢熊道:“我只願各位生意興隆,遵我律法,別無所求。”
胡一笑等自是不依,提議每年商會給銀千兩以襄助巡檢司,不拘以鹽、鐵、銅、糧食抵價。
陳夢熊欣然納之,又盤恆一陣,遂告辭而去。
陳夢熊回到客棧時,紀宜生已是起了,正在堂內等待。陳夢熊關切道:“前輩大悲大喜,情志致病,宜保重身體。”
紀宜生道:“多謝巡檢相助,我才能手刃賊子,報的大仇。巡檢不必叫我前輩,愚虛長巡檢歲數,論能力、見識皆不如巡檢,耽不起這前輩稱呼。蒙巡檢不棄,不如你我兄弟相稱可好?”
陳夢熊欣然道:“那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紀宜生道:“賢弟,汝雖歲年少,卻殺伐果斷,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如有用愚兄之處,愚兄必鼎力相助。”
陳夢熊聞言,暗思卻是瞌睡來了送枕頭,便道:“紀兄,說來還真有一事勞煩你。”
紀宜生道:“哦,願聞其詳。”
陳夢熊道:“我滅了高新之,繳獲二十餘引鹽,能否請紀兄幫忙運往貴州。”
紀宜生詫異道:“賢弟,如缺銀子,我紀家以高出市價三成,收購這二十餘引鹽,何必費這麼大力氣,千里運鹽到貴州求財。”
陳夢熊苦笑道:“紀兄,非止貪圖銀兩。我這批屬下皆是貴州苗人,那裏斤鹽斗米,吃鹽甚貴。而這金銀雖好,卻不可食。我要運鹽,一則貴州遠在千里,我力所不及。二則途中關卡林立,要將此批鹽運到貴州,那是豆腐做成肉價格,承擔不起呀。故要麻煩紀兄的鹽隊,能否代運,所需運費和稅錢,小弟一力承擔。”
紀宜生聞言,沉思不已。半響方言;“賢弟,些許運費和稅錢不必多說,只是我只能幫你將這二十引鹽運到湖南長沙。再過去則是川、湖、貴三省交界處,那裏苗、彝、瑤、漢諸多土司勢力犬牙交錯,愚兄的鹽隊一直沒去過那裏。再有我大明軍隊也駐紮此地區監視、震懾彼等,一直是嚴查鹽鐵流向苗疆和五溪蠻。而當地的鄉紳、衛所軍官自己卻走私販賣鹽鐵等貨物,大謀其利。愚兄的人都是不善爭鬥,一直和他們是井水不犯河水,不敢越雷池一步。”
陳夢熊聞言,結合從莫思聰、家丁那裏聽得的情報,知紀宜生所言不虛。雖然得了紀宜生承諾,解決了上半程金陵至長沙的運力,可下半程卻沒有着落,一時猶豫不定。
紀宜生見陳夢熊左右為難,溫言道:“愚兄倒可指條路給賢弟。”
陳夢熊聞言大喜笑道:“就知哥哥必然幫我。”
紀宜生不禁莞爾道:“汝是求仙卻拜到了佛門。”
陳夢熊訝道:“哥哥此言何意?”
紀宜生道:“我知你與徐維業莫逆於心,此次汝幫我報的大仇,也是他極力向我推薦。汝也果然不負他識人之明。汝可去找他,請其以協運軍資之名,將你的鹽私納入軍資這塊,而哥哥我恰好負責金陵至長沙這一段運程。而且汝的下屬皆居住在貴州苗人地區,也需通過當地衛所駐軍的關卡盤查,如有軍資之名,當地的軍隊必會放行。如此必能一路暢通運到苗疆。”
陳夢熊聞言暗道:看來這件事還非要找徐維業才行,一想到徐維業那得意洋洋的樣子,更覺氣惱萬分。忙收拾情緒,起身拜道:“聞兄一番話,勝讀十年書。”
紀宜生忙推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