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二日一早，莫思聰帶着十餘人騎馬走陸路先行，陳夢熊則帶領侯岳、白禮等五名機靈聰明的家丁調了一艘巡檢司的快船，走水路往上新河鎮而去。蓋上新河鎮地處江心洲的夾江東邊，適合大批水運木排、竹筏的停靠和分散，可隨時轉運進城。陳夢熊走水路一是便捷、舒適，不比騎馬趕路辛苦。二是實地參謀旅行，船隻時停時行，教導家丁們測量水文、航道，進行實際操作，故短短半個時辰的水路行程，近午時才到港口。

港外，陳夢熊站在船上看見港外，船隻舳艫相連，正絡繹不絕進出港口。巡檢司快船自有人專門引領進入港口泊位，至碼頭則見大小船隻鱗次櫛比排列停靠，另一邊則停靠着大量的水運木排、竹筏，正等待分散運往金陵城，或長江下游諸多城市。

一行人至碼頭，陳夢熊不待船隻靠岸停穩，一個跨步，躍至碼頭上。身後白禮等人見狀，也紛紛跳躍上岸。岸上早有莫思聰安排的家丁等候。一見陳夢熊，忙施禮道：“拜見主人，屬下白元。”

陳夢熊道：“莫思聰現在哪裏？趙天霸有何動靜？”

白元道：“莫總管，正在佈控，監視着趙天霸，只待主人前來，就開始抓捕。”

陳夢熊道：“事不宜遲，我們速速前去。”

白元領命，忙在前面帶路。與莫思聰是在鎮上一家酒樓的二樓包廂里見的面。陳夢熊甫一進入包廂，就見莫思聰正在臉色嚴肅的聽着探子的回話。莫思聰和探子等正欲施禮。

陳夢熊止道：“繼續，我正好旁聽。”卻是對着探子說道。

探子見此道：“屬下滕雄，奉莫總管的之命監視趙天霸。今早，一起和其住在雞毛店的夥計，見他出門，便發出信號，讓面生的夥計在後綴行。這廝也是狡猾，在路邊買了個鍋盔，就坐在路邊，慢慢啃了起來。四處觀望。跟蹤的夥計，怕露行蹤，不敢多呆，只能若無其事的從其身邊路過。幸虧這次過來，人手充足，又換了夥計在他附近。他吃完后，只在鎮上閑逛，專往人多處去。還好鎮子雖繁忙，但是街道少，兄弟們佈控得力，才沒讓他甩掉。在街上閑逛了近一個時辰，才去了這家酒樓斜對面的旅店裏，已在裏面呆了有半個時辰。有兄弟正在店裏查探。”

莫思聰聞言道：“汝去叮囑夥計們小心點，不要讓趙天霸發現，有異動，馬上回報。”

滕雄聽完，又瞧陳夢熊亦示意其可離去，自是告辭，傳令而去。

莫思聰道：“小主人，現已到飯點，我等可邊吃邊等消息。我去讓掌柜上他們的招牌菜。”

陳夢熊道：“現在趙天霸還沒抓到，一切從簡，讓掌柜下點麵條，大家填個飽就行了。”說完，一家丁忙去樓下點餐。

陳夢熊又問道：“汝準備怎樣抓捕趙天霸？”

莫思聰道：“小主人，我初步制定了兩套計劃抓捕。一是，趙天霸不離開鎮上，回雞毛店歇息。我就派善相撲的四個夥計也進店休息，乘其熟睡之際抓捕。二是，趙天霸午後離鎮，我等就在鎮口或碼頭上將其抓捕。”

陳夢熊問道：“鎮口或碼頭進出人流、船隻繁雜，汝有把握？”

莫思聰笑道：“正是在這車水馬龍處，趙天霸這廝必會放鬆警惕，我等出其不意，定能擒拿。”又將在隔壁包廂的家丁叫過來，將捕網、鋼叉等器械一一展示給陳夢熊查看。又道：“小主人放心，夥計們都是在山裏用這些網叉獵鷹捕熊的，都是熟手。”

陳夢熊見此方道：“汝心裏有術，就好了。我不問過程，只看結果。”

這時，只見包廂門口打開，一身穿長衫，頭戴六合帽的四十許歲掌柜，身後跟着一跑堂，正端着四碗面進來。

只見掌柜低頭對着陳夢熊施禮道：“仆孫進拜見巡檢老爺。”

莫思聰在旁介紹道：“孫掌柜的眼睛很是厲害，我帶着夥計一進樓，他便看出我等是行伍，便將這臨街的包廂騰空了出來給我們使用。”

陳夢熊對着孫進道：“汝倒是機警，汝放心，飯錢、包廂錢不會少汝一文。汝下去照常營業，不要暴露我們巡檢司蹤跡。”

孫進忙道：“陳巡檢，您放心，規矩我都懂。今日午餐，雖只是麵條，卻是我家鄉荊州有名的早堂面，用活鱔魚、老母雞、五花肉、豬大骨、布包包裹好的鯽魚熬湯。先以武火煮沸，再以文火慢熬，熬成一鍋乳白色的高湯里。然後將高湯放入煮熟的鹼水面，再放入用肉皮加七分肥的五花肉燉成的小碼子；再然後是手撕的雞脯肉絲、切成薄片的精瘦豬肉、炸得酥香鬆脆的鱔魚骨頭等大碼子；最後還要撒上一把噴香的小蔥，這味道簡直絕了。”

陳夢熊聞言，食指大動。一嘗湯汁中有雞、魚、肉味，鮮而不膩。鱔魚的酥香，雞肉的鮮嫩，瘦肉的醇香匯聚，瞬間就征服了他的味蕾。再加上麵條的筋道，吃起來大有嚼頭。陳夢熊更是讚不絕口，又問起孫進家的情況。

只聽孫進道：“朝廷所需的皇木和長江下游各地所用的樁木、架木以及城鄉建築、傢具用木，大多從上新河購得。這裏的木材有“四時常足”之稱。各地木商麇集，湖南洞庭湖和江西鄱陽湖運出的木材齊集於此。我們荊州人也就跟着這木材順江而下，在此謀生，不過大多是苦力或是像我這種小本經營的小商人。我早年初到此地，就是在這擺麵攤謀生的，所以這早堂面才是我起家的本行。幹了近三十年，才攢得這家酒樓謀生。”

陳夢熊聞言道：“不想，掌柜竟是白手起家，佩服佩服。”

孫進道：“所謂大富靠命，小富靠勤。我等小商人也只能兢兢業業，本本分分的勤勞致富。還是這木商最為豪富，要知這鎮上木商以新安商人的經營量最大，資金雄厚。新安商人除運銷徽州地區的木材之外，還到湖廣、四川等地販運杉木、毛竹來南京銷售。很多新安商人都是在這裏因經營木材而發財致富，腰纏萬貫的。僅次於新安木商的是江西、湖南、湖北等地的木商。”說完，見自己叨敘不止，恐陳夢熊等人煩擾，忙起身賠禮。

陳夢熊自然溫言相撫，待餐畢，孫進忙小二進來收拾，自己也隨之告退。

又過一刻，只見滕雄走了進來道：“主人、莫總管，情況有點不妙。”

莫思聰溫言一怔，急切道：“且到來。”

滕雄道：“夥計們跟着這趙天霸進了這家同福客棧，裏面面積頗大，除大堂外，里有三個院子，一大兩小，大者居前，小者兩個並排居后。趙天霸進了客棧，就直接進了右邊的小院子，夥計們本想跟着進去，卻被客棧里的招待攔住，說這小院子已被江北的行商給包了，外人不能進去。夥計怕被人懷疑，忙出了客棧，另一未暴露的夥計，就見着這招待去見了他們的掌柜，說是有人誤入那小院。這掌柜忙就去了那小院，裏面有人出來讓那招待指認我們的夥計，幸虧夥計機靈，提前退去。”

莫思聰道：“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滕雄道：“還在等裏面，正等着夥計回話。”

陳夢熊道：“侯岳、白禮，汝等五人過去，探查這客棧的裡外周圍地形，回來速繪草圖。我要看。”幾人忙領命而去。

陳夢熊對莫思聰道：“現在情況有變，我等不知這突然冒出的院子裏有多少人，還好現在敵明我暗，還能補救。”遂索筆，寫了調兵手令，用了隨身所帶的官印和私印。

莫思聰伸頭看去，卻是調兵手令。陳夢熊將行動隊的人手全部調來。讓一家丁快馬回巡檢司。又聽陳夢熊吩咐另一家丁，讓碼頭上的快船也駛回巡檢司，將巡檢司里存放的佛郎機小炮一門載了過來，這佛郎機小炮，卻是五軍都督府表態為了支持陳夢熊上任，連同鎖子甲而特地從庫里給調撥了一門，果然是親兒子，待遇和其他巡檢司不同。

莫思聰見此大吃一驚，悚然道：“要用炮？”原來是曾為播州叛軍，在明軍手裏是吃夠了佛郎機炮的苦頭。

陳夢熊道：“對面的客棧幕後老闆是誰，我不知。但是客棧里人的先前行動已表明敵意。說不好和趙天霸是一夥的，何況客棧地形，院子裏有多少人，我一概不知。行動隊的家丁是我們的軍官種子，不能在此輕易折損，我們不必輕入客棧逐屋掃蕩，用炮轟擊，將其逼出，在街上不管是和我們結陣廝殺，還是遠程攻擊，優勢在我。”

莫思聰點頭不已道：“小主人，果然深得用兵之道。”

陳夢熊道：“我之用兵，大概也不出以長制短，以多大少，以遠制***常而已。”說完，兩人皆是靜默，等待手下人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