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新政
江南東路,建康府,金陵城,城西水門外,渡口上大樹下的一處茶攤,七七八八,坐滿了南來北往的旅人。
靠樹的茶桌上,眾旅客一邊喝茶,一邊聽桌旁站立的老者讀報。
自興慶元年正月初起,建康府市面上,就出現了這種叫《中華日報》的報紙,據說是大宋朝廷官府所辦,價格低廉,一份只需要兩文錢,有時候兩三天一期,有時候五六天。
由於價格低廉,內容涉及市民最感興趣的政事邊事,針砭時弊,新穎詼諧,《中華日報》很快吸引了人們的眼球,在街頭巷尾普及開來。
而報紙上登出的一條條朝廷律令,獲得大宋士民的贊聲一片。
從創建金陵講武堂等三大學堂,再到明令禁止鬥雞斗蛐蛐纏足等,再到反貪防腐,江南東路推行新政,每一項政令似乎都是對症下藥,吸引了千千萬萬的大宋士民。
“……免除百姓自織的布帛糧食、水果疏菜、竹木蒲草的一切稅賦。若有地方官吏再知法犯法,朝廷必會嚴懲……”
老者一身青袍洗的發白,桌上還有書籍報紙,看來是“說話人”。他富有感情的誦讀,引起百姓的一片叫好聲。
“好!老百姓這下子可有好日子過了!”
“新皇愛民如子,好皇帝呀!”
眾人紛紛喝彩,就連茶攤掌柜也是大聲附和。
百姓有了錢,消費的慾望就大,他的生意也會好上許多。
“本朝官員范鍾,為官多年,已經五十四歲,年過半百,歷官武學博士、太平州通判、徽州知州,當過一方父母官,救濟百姓,卻依然一貧如洗,竟然無錢置屋,家無田產,可謂兩袖清風,官員典範。天子感佩,予以重用……”
老者的話,讓眾客人都是點頭稱讚。
“好官啊!”
“好人有好報,這下子要被皇帝重用了!”
大宋官員貪墨成風,吏治腐敗,魚肉百姓者比比皆是,有這麼一個清官,老百姓當然是心裏舒服。
“……反觀本朝宰相史彌遠,篡立不軌,抄家所得竟達230萬貫,可供大宋普通百姓一家三口上百年之用,當真是驚世駭俗,讓人咋舌!”
“這個狗官!禍國殃民啊!”
“無恥的狗賊!幸虧被殺了!”
一讀到史彌遠的身家,果然是罵聲一片,人神共憤。
“老丈,還有什麼好玩的事情,都讀出來吧!”
有人大聲喊了起來。
“好好好,馬上來!”
老者笑着,讀了起來。
“……自即日起,朝廷所有官妓皆去除賤籍,恢復良籍,如常人無異。教坊司及地方官府不得以任何緣由阻礙官妓恢復良籍,違者律法嚴懲……”
老者的言語,讓眾人都是一怔。
“那要是有人不願意離開呢?”
有浪蕩子傻傻問了出來。
“鬼才不願意!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賤嗎?”
有人惡狠狠懟起浪蕩子來。
賤籍,意味着低人一頭,更受制於人。說喜歡賤籍的人,都是事不關己的賤人。
感受到眾人目光不善,浪蕩子趕緊閉嘴不語。
這要是把誰惹毛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官妓怎麼謀生啊?”
有人悲天憫人,好奇地問了出來。
“怎麼謀生,這是你擔心的事嗎?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有沒有老婆,明天有沒有飯吃。至於官妓,以前幹什麼,現在也幹什麼,大多數人只是換了個良籍而已。”
“官妓從良,那些狗官們,就再也沒有辦法風花雪月,飲酒作樂了!”
“還是做官好啊!不做事就能腰纏萬貫,喝花酒、眠花宿柳、紙醉金迷。這些狗官,這是怎樣的世道啊!”
談到官員,聽客們冷嘲熱諷,紛紛發作了起來。
從賤籍到良籍,身份上的巨大跨越,官員們再也不能為所欲為,肆意欺凌壓榨官妓。看似簡簡單單的一道政令,實則是寓意深遠。眾人雖然不滿當前的現實,但官妓從良,主要是讓他們心平氣和了許多。
“老丈,再讀些其他的吧!”
一個肥頭大耳的漢子大聲喊道,順手從茶肆的報攤上買了份報紙。
新報紙上信息量巨大,回去沒事,好好地研究一番。
“……凡我愛國青年,無論貧富貴賤,無論出身,均可前往金陵講武堂考試學習。凡年齡在17歲以上,30以下,身體康碩、粗懂文墨者皆可前往考核,考核時間為興慶元年三月……”
老者的話說到一半,被眾人紛紛打斷。
“老丈,金陵講武堂招生,水師學堂招生,全天下都知道了。趕緊換一個,換一個!”
金陵講武堂招生,水師學堂招生,從元夕節過後,就傳遍了大宋十七路,天下皆知,已經是老生常談了。
“好好好,換一個!”
老者滿臉笑容,問起了眾人。
“你們知道,這金陵講武堂和水師學堂是幹什麼的?皇帝為什麼要建講武堂?”
老者的話,讓眾食客稍稍發愣,隨即紛紛開口。
“那報紙和告示上不都說了吧,講武堂和水師學堂招收的都是軍官,當然要培養帶兵打仗的軍官了。至於為什麼,宋金世仇,皇帝肯定是要練兵,攻打金國了!”
“依我看,朝廷恐怕是要對韃靼動兵。那個《韃靼策》,就是皇帝親自寫的。我猜,皇帝是為和韃靼作戰做準備吧。”
“看皇帝這架勢,是要大幹一場。只要不是那些大頭巾們帶兵,我大宋贏的可能性就一定很大。皇帝重視武將,那些文臣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
食客們七嘴八舌,紛紛議論起來。
講武堂和水師學堂是皇帝親辦,聽說皇帝還要親自擔任金陵講武堂和水師學堂的校長。看來武人的地位,真是要大大提高了。
食客們討論的正歡實,有人又催了起來。
“老丈,再讀讀,看還有沒有什麼新鮮事?”
老者搖搖頭,繼續讀了下去,也不是新鮮事。
“大宋官場貪墨成風,官吏腐敗,百姓受苦,為反腐倡廉,朝廷成立反貪司,自興慶元年起,在大宋各路反貪反腐。若有士民發現官吏貪腐,可到各地反貪司舉報,官府自有重賞……”
“反貪防腐,算了吧。官官相護,沒用的!”
“大宋兩百多年,有貪官遭過嗎,沒有!估計新皇也就是頭一熱,過幾天就消停了。”
“也不一定!新皇讓國舅掌握反貪司,也許會當真抓了那些貪官污吏!”
眾人議論紛紛,但對反貪反腐,大多數人似乎都沒什麼信心。
百年的頑疾,怎麼可能一下子消除?
“除金陵講武堂,朝廷在金陵設立金陵大學堂,以招收天下讀書人,通過考試後進入金陵大學堂學習,畢業為官為民,學生自擇。考核科目為數學、地理、歷史等。每年招收學員兩千,從明年開始,凡年齡在……”
老者的話,立刻引起了聽客的軒然大波。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官民之別,高低貴賤,自古皆然。現在如此大規模招生為官,這不是開玩笑嗎?
而且,明年才招生,現在急什麼?
“數學、地理、歷史、醫學,還包括軍事。這似乎和朝廷科舉取士不一樣呀!”
有人品着招生啟事,不自覺感慨而言。
“朝廷開科取士,三年不過兩三百人,金陵大學堂每年就招收兩千人,讀書人的好日子,可是來了!”
更有人瞠目結舌,吃驚感嘆。
“這還沒有什麼,要說更離奇的,就是講武堂招收女學員。你們說,那些嬌滴滴的弱女子,她們能幹什麼啊?”
又年輕漢子大聲喊了出來。
“講武堂招女子?那男男女女的,豈不是亂了套?要是男女天天干那事,誰還有心思學東西?”
有浪蕩子眉飛色舞說道,引起一片鬨笑聲。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有白髮老者滿臉愁容,搖頭嘆息。
“趙四,你不要亂說。萬一被官軍給聽到,不殺頭也要蹲大獄。講武堂招收學員,是皇帝下的旨意,可不是鬧着玩的。男女怎麼可能住在一起!”
讀報的老者看了看周圍,一本正經向開玩笑的浪蕩子說道。
“不要當真,說個笑話,當不得真。”
趙四尷尬一笑,再也沒敢繼續亂說。
萬一這些聽客里有官府的探子,他可真是要倒大霉了。
“老丈,你看你,真是錯過了好時光。要是晚生三十年,要麼去金陵講武堂和水師學堂,要麼去金陵大學堂,都有好日子過。哪裏還用得着在這天天說書?”
一片沉默之中,有人調侃起讀報的老者來。
“老夫雖然錯過了,但老夫的兒子趕上了。他們兄弟兩個,文武雙全,都準備去考金陵講武堂。搞不好,我老王家也要出人頭地了!”
老者捋着白須,哈哈笑了起來。
新皇創辦水師學堂和金陵講武堂,是要對金人動兵嗎?
“進了講武堂,也是去當兵,你們有什麼高興的?我朝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只有讀書人,才能光宗耀祖、出人頭地。還是回去告訴你們的後人,埋頭苦讀,這才是正路!”
食客之中,有風度翩翩的儒士冷聲呵斥了出來,給興緻勃勃的眾人潑冷水。
“劉夫子,你考了多少年了,連個進士的門也沒摸到。我看你還是死了心,去考金陵講武堂,或者來年去金陵大學堂碰碰運氣。你會舞槍弄棒,今年也才三十不到,還有機會!”
茶攤的掌柜哈哈笑了起來。
劉夫子心中羞惱,低下頭猛喝茶,黑着臉不再吭氣。
“現在的金陵城,到處都是來報考講武堂的年輕人,人多的連城外的客棧都住滿了,價錢也漲了不少!”
有人大聲說道,似乎是為反對劉夫子的話語而反對。
報紙上金陵講武堂的招生信息鋪天蓋地,城中客棧早已被各地來的年輕人和臨安城權貴子弟充斥,金陵城一時人滿為患,酒樓客棧租房的費用都上升了許多。
“那要是報考講武堂的年輕人沒錢住宿怎麼辦?”
又有人好奇地問了起來。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官府倒是做了不少事情,金陵各衙門騰出來了不少地方,就連軍營也被徵用。朝廷在金陵推行新政,嚴厲打擊作姦犯科,那些黑心的客棧和酒樓,很快就要遭殃了!”
有人悻悻說了出來。
“推行新政,嘴上說說容易,要想真干,恐怕難啊!”
又有人搖頭,冷冷潑下一盆涼水。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心思不一。
朝廷在江南東路推行新政,創建金陵講武堂和金陵大學堂,要下決心整頓吏治,以及整治那些作姦犯科的亂象。但效果怎樣,卻是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