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沉浸 一
“我做了個夢”陳濛右手夾着煙左手攥着酒瓶,在大排檔桌前醉醺醺的說
“昨天晚上啊?”孫六的臉通紅,在吵鬧的夜裏沉悶
陳濛咂了咂舌,一口痰吐在地上:“我夢見四個老頭,各種各樣的妖精,一個潛在的公司專門處理這些妖精,我還夢見你也變成妖精了,結果被一個更強大的妖精幹死了,然後我…”
“睡前看小說了?”孫六笑了笑:“要真有那麼多妖精,這網上能一點消息沒有,凈扯淡”
“要不怎麼是夢呢,你真是喝多了,我又沒跟你說這是真的”
孫六的衣服化了,身體也變得幼小,在流淌着倒映波粼的小河旁伸展四肢
“等咱們玩完去我家吃西瓜!”陳濛邊脫去破舊的小背心邊說
蟬鳴與日照從未停止奔跑,在汗水的時間中打作一團,又在人的眼眸上守衛。
遠遠望去,陳濛瞪大了雙眼,汗珠如柱流下。在不知盡頭的盡頭,衝來紅色的海浪,沖刷天幕,翻滾土壤,撕裂大樹
夏日天空轉眼變紅,從地底鑽出肉蟲與光柱。光柱直射入天,肉蟲扭轉進土
天空中漂浮着白色的骨棱,旋轉撕裂周圍的空氣
鐵片大樓再次入眼,他在恍惚間醒過來了。就是這次的視角不太一樣,他變得很高,三個熟悉的人站在地上仰望他
鋼鐵巨蟲像是巨型列車,從車站飛出在天空遨遊,統領血紅肉蟲。鋼鐵雙眼從鐵片大樓里飛出,身上掛着鐵鏈。鋼鐵的頭顱緩緩探出盯住陳濛
天空漂浮的骨刺突然發起進攻,刺向鋼鐵看似以卵擊石。但骨刺的堅硬程度貌似毫不亞於鋼鐵
在電光火石之間,天空紅的發暈,熱氣蒸騰
陳濛在鋼鐵森林裏尋找着一線生機,他懼怕飢餓和雨。初中畢業他和孫六因為學費關係輟了學,在這座城市裏打工。
苦,他可太苦了。還好有個願意租給他房子的大媽。那棟房子坐落在大連的一塊舊小區里。就這樣兩人在這座城市裏生活了六年。
租房子的大媽死了,他兒子來接手,把房子賣了出去。最終把陳濛趕了出去,陳濛在街上睡了三天,折騰的像個流浪漢,沒辦法去找孫六
事實上孫六也沒好到哪去,陳濛被趕出的這段時間,他進了傳銷,仗着自己一把硬骨頭想要自己幹了這個窩點,差點被打死。然後因為幸運在外買菜遇到了交警,勉強逃了出來
陳濛被敲詐過,孫六被黑過。陳濛一直在想為什麼世間會有如此倒霉之人
最終兩人一個面黃肌瘦,一個鼻青臉腫,還不是苟活於世。
他倆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一條狗命
六年裏風雨沒停,累的陳濛麻木。眼睛彷彿被一層布給蒙上了。
孫六自小力氣壯,在工地里偷學手藝當了個瓦匠。兩人的生命渺小至極,只是寄生在下水道里的蟲子罷了。
被壓彎的脊椎,乾枯的頭顱,通紅的眼睛,直奔平淡的死亡。
可現在孫六死的不平淡,陳濛死的更誇張。他的肉體崩裂變成了骨刺,他覺得他就這樣死了也好,不用回去打工,不用交房租,不用談戀愛,不用結婚,被迫截胡的人生是最美好的終點
失去了肉體帶來的語言能力,讓陳濛在沉默中爆發。
他無法忍受也不想忍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恐懼與壓力,此刻的他像是一個精神病患者,在內心中的泥潭中怒吼。陳濛的新身軀開始高速旋轉,徑直刺向三隻鋼鐵猛獸。
喝過葯這個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覺得他是時候死亡了,不如就這麼倒塌在幻境巨廈前
陳濛早就知道這裏是幻覺了,從他抽起第一根煙開始,燃着的煙草寡淡無味,他竟然被嗆到了
這裏的一切也都不合理,就算他已經見過很多不合理的怪物,可怎麼會有如此強大的怪物以至於能改變天象
陳濛想起做過的過山車,鞦韆,和舒七一起抽過的煙,一起在江邊吹過的風。他早該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已經重啟了,不是小說里的那種重生,而是真正意義上的開始,儘管開始后多麼荒誕離奇,他都下定了決心。
一發強有力的骨椎衝刺直射鋼鐵頭顱,貫穿機械紅線,一切像斷電了一樣關閉,鐵片大樓里的轟鳴聲停止
“咕嚕嚕,咕嚕嚕”陳濛的耳邊聽到彷彿胃在蠕動的聲音。他雙手拔出按住肉蟲外壁,猛地把自己拉出來,這是一處下水道,陰暗中陳濛什麼也沒看到。他使勁揉揉眼睛,將全部念想灌入進去
類似夜視的效果出現,周圍明滅可見。下水道的水流是不是衝過一塊粉嘟嘟的肉,陳濛甩甩手將自己連帶的肉扔飛出去,回頭看了看那大塊的肉,一想到自己剛剛被鑲嵌進去就感到一陣噁心
一大塊肉被緩緩衝下來,陳濛見狀一把將肉塊拉了上來,他覺得這個大小正好能塞進一個人,沒準是其他三人的其中之一
肉塊剛一“上岸”,陳濛的頭頂和腳底開始震動,灰塵被震了下來,掉下幾塊石頭
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沒等做出反應,下水道轟然倒塌將陳濛埋了進去,剛剛醒來就又被砸昏了過去。
誰也不知道這裏為什麼會塌方,也沒人知道這裏有沒有人,是否還活着。
他們顯然不知道坍塌的這一塊馬路下,埋藏着四個人,所以急救工程並不緊急
“楊術永,陳濛已經一周沒有了聯繫了,你們當真還要等?我等不了了!”劉忌一臉的憤怒指質問楊術永
“吉林分部拒絕對我們公開,我無法帶領那麼多人,頂着HLJ分部部長我也沒辦法去。”
“那我就自己去!”
劉忌剛要衝動,被楊術永一把拉住胳膊
“情況比我一開始想像的複雜多太多了,雖然我有把握處理好這件事情,但陳濛他們這幾個變量我始終摸不清,即使見過很多次面我們也不能放鬆警惕,還有,如果你只身前往換來的只有壞結局,我已經做好失去陳濛這條線的準備了。不是我不信任他,是他作為被選中的陳家人的表現實在讓人…”
劉忌沒說話,緊抓手機看着和陳濛的微信聊天框
不用楊術永拉着,劉忌本身也不敢自己去。畢竟她只是一個剛入職沒多久且並不妖孽的女孩。
事實上,本國各地管轄區的負責人關係並不都融洽,且許多人還未知陳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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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就塌了三十米,地下是下水道,不着急,先把那啥,那個板子擱上,嗯呢,然後再慢慢整”
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在給誰打電話,這邊喝着茶,是個大老闆的樣子
“啥…啥?!有人爬出來了?你踏馬沒跟我扯犢子呢吧!”
“是!老李!有個人爬出來了,身上冒着煙擱這挖呢!我們剛開始想去攔他,他勁大不說,身上跟燒紅了的鐵板似的!膠皮手套都給燙出窟窿來了!”
“報報報警啊!尋思啥呢你!”大李老闆茶差點沒撒褲襠上,對着電話怒吼:“你等我一會啊!我馬上到!”
警車緩緩駛來,穿過圍觀的工人群,停下走下兩個人民警察。眾人都議論紛紛,站在黃色鐵板外觀摩裏面的人。男人赤裸上身,身上像燒着了一樣燙,用手不停的挖着什麼。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翻滾鐵板走了上前,手剛觸碰上男人的肩膀,便被燙着了,兩人立馬脫掉手套扔在地上踩了兩腳,踩滅手套上剛要燃起的火花。
“我說你…”
“開挖掘機過來!”男人抬起頭大喊,而後又迷茫的看向四周。
被他刨薄的那塊地,一隻手突然破土而出,像植物大戰殭屍開場動畫那樣
一個人掙扎爬出來,赤裸上身的男人見狀趕緊拉住想將男人拖拽出來
被拽出的人撣撣身上的灰,甩了甩穿着的黑色長袍
“你衣服呢?”
“燒沒了…他倆呢?”
“裏頭呢唄!挖!”
話語簡短,兩人又開始瘋狗刨洞般的挖掘。
“李哥,這地方都塌了六天了,今天突然爬出來這麼一個人,真是有點瘮人…”
幾人和人民警察大眼瞪小眼,都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