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鎮少年
南宮飛雪三人的目的所在是一處叫來福鎮的地方。
北梁國邊境以東，便是以鎮魔寺為首的四宗六派佔據的廣袤土地。
小鎮臨海，毗鄰侍女宗、桃源宗、鎮魔寺。而宗門坐落於海上的北海宗，佔據着近海大小三十六座島嶼。
這個靠海的小鎮，周圍有成片的森林，山丘河流交錯，礦產豐富，資源富饒。
小鎮並無官府，由浮極寺坐鎮，管理民風，組織農耕、開採礦石。
人人豐衣足食、無憂無慮，自得其樂，是一處名副其實的世外桃源。
照理說這樣一塊寶地，自然會蜂擁而至大量的外來人口。但浮極寺管製得極其嚴苛，每五年才允許百人入鎮。
浮極寺的長老潘有德照例帶着十數個年輕的俗家弟子巡視小鎮各條主路大道。
他一身灰色僧袍，雙眸低垂，背着雙手，緩緩踱步，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跟在身後的那些個少年弟子，十四五歲模樣，有男有女，身着統一的白色法袍，腰插漆黑短棍，個個挺直了腰桿走路，精神抖擻，引來路人駐足側目。
一個穿着小紅肚兜的垂髫女娃，扯了扯母親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道，“娘親，我以後也要像哥哥姐姐那樣，穿漂亮的衣服保護鎮子。”
“好，好，瑤兒啊，咱們鎮吶太平着呢。”母親撫着孩子的頭微笑道。
一個眉目清秀的布衣少年正準備從小鎮邊上的私塾回家，突然抬頭望向天空，厚重的烏雲正快速形成，方才還晴空萬里，不一會兒便已經烏雲密佈，黑壓壓地像要吞噬整個小鎮。
眼瞅着狂風暴雨將至，布衣少年一拍大腿，喊了一聲”糟了”，急忙把斜跨在腰的書包丟給一個體型稍矮略顯圓滾的同伴。“秋鳳，你先走，把書包放我家去。”自己一溜煙跑向私塾後面的山丘。
那個叫李秋鳳的胖丫頭憤憤地揚了揚拳頭，喊了一句：“每次都這樣，知不知道你書包很重啊!”少年早已跑得沒了蹤影。
少年名叫漠天行，在以李為主要姓氏的小鎮算個另類。
祖上姓莫，他爺爺整日飲酒度日，瘋瘋癲癲，在少年出生時突發奇想非要在“莫”前加個水字邊，改“莫”為“漠”，說是少年大道缺水，必須姓中加水。
幼年時候父母被浮極寺選中，先後出了小鎮。
後來爺爺瘋得更厲害了，也不管漠天行，常常行蹤不定，漠天行只能自食其力，日子便過得有些艱難。
玩耍的時間沒有了，朋友也少。空暇下來的時候漠天行喜歡往私塾後面的山丘跑，撿些木柴及野果回家。
山丘百丈來高，是小鎮的制高點。山坡上有一片小樹林，生長着被稱為無果花的樹。
這些樹從來只開花不結果，開的花很普通，色白，掌心大小。每年初春早早開花，經過二季才枯萎。
但是有一個老人自稱百年前見過無果花樹結果。大家就都笑他：“瘋老頭，你騙誰，一百年前，你爹都沒生呢！”每到這時，老人就會說:“騙你們是小狗，我還吃過一個咧，滋味不錯…”
這一次雷雨聲勢不同以往，烏雲中心逐漸形成一個覆蓋大半個小鎮的巨大漩渦。
街上行人亂竄，趕着回家避雨。長老潘有德顯得有些着急，風風火火地帶着年輕弟子們返回鎮門口。
一個狀若瘋癲的禿頂老頭不知從哪裏躥出來，抱住其中一個女弟子雙肩，佝僂着身子，咧開長滿歪七扭八黃牙的嘴，對着那女弟子噴口道：“哈哈，看到沒，看到沒，又要來了，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女子弟被噴得一臉唾沫，嚇得花容失色。
潘有德轉身一把拎起女弟子后領，想把女弟子提到身後，卻是紋絲不動，心下一驚，放開手要對付瘋老頭，又被女弟子擋了個嚴嚴實實，找不到出手的空隙。
心生疑慮間，老頭一把扯過那名女弟子，向後退去，幾個呼吸便已在數十丈之外。
“好一個裝瘋賣傻的老匹夫，倒是老夫眼拙了。”潘有德大怒，“你們趕緊回寺。”說著便遠轉體內精氣，騰空而起，離地三丈，氣勢如虹地往瘋老頭猛撲過去。
老頭只是樂呵呵地倒退，眼瞅着要被追上，右腳一點地，又退出老遠。
潘姓長老一撲而空，更加惱怒，緊跟着瘋老頭越追越遠，只留下面面相覷的年輕弟子。
這些年輕弟子前些日子剛被浮極寺選中，被派來跟着長老巡視小鎮。
小鎮向來太平，今天是頭回遇事，一時不知所措，有回去寺里的，也有幾個熱血上頭，往瘋老頭方向追去的，甚至還有幾個想偷溜回家見爹娘的。三三兩兩的朝幾個方向分散開來。
漠天行在雷樹林裏穿梭，找到了一個一尺來高的小樹洞，洞中一隻短尾通體雪白的小狐狸探出頭來。
少年立馬抱起它，說道“小狐，回家了，雷雨要來了。”
就在此時，大地劇烈地顫動起來，一個沒站穩，漠天行跌倒在地上，四周亂石泥土飛濺。他索性趴在地上，把小狐護在身下。
突然間大地停止了震動，漠天行剛要起身時，天空一聲驚天炸響，震的腦袋裏嗡嗡作聲，漠天行不由自主的捂着雙耳。小狐嚇得一個哆嗦，跳出了少年懷裏。
漠天行剛剛起身，想要去追小狐，但見小鎮天空上的如墨般的烏雲匯聚成巨大漩渦，驟然傾瀉下磅礴無比的雷漿，瀑布一般衝擊到大地上，彷彿要磨平地面上的一切。
漠天行楞楞地望向遠處小鎮，腦海中一片空白。“小鎮沒了，就這麼沒了。”
足足一炷香時間，雷漿才開始褪去，期間不斷有拳頭甚至腦袋大小的雷珠從遠處濺射過來，帶着四射的電弧，遇石石碎，遇樹開樹。卻在飛入山丘后，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吸引力，紛紛減速墜落到地上。有數顆滾落到少年腳下，不斷噼啪作響。
漠天行回過神，腳下的雷珠，由雷漿凝聚成一顆渾然天成的球體，紫到極致，表面波光流轉，耀眼炫目。
少年漠天行死死盯着這顆雷珠，彷彿面對着殺害家人朋友的罪魁禍首，他想要報仇，想要毀滅它，想要砸碎了它。
漠天行彎下腰，準備舉起雷珠。雙手掌心接觸雷珠的一剎那，雷珠上的電弧穿透了少年的身體。“啊”心中似乎有什麼輕吶了一下，又迅速寂靜了下去。
“嗚嗚”，小狐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小心翼翼用小爪子觸碰雷珠，被刺激了一下，周身白毛炸起。
小狐嗷嗷地叫喚起來，繞着幾顆雷珠蹦躂了幾下，挑了顆最小的，索性上前一咬，叼了起來，一仰脖子，直接吞了下去。然後有些心滿意足地跑到少年腳邊，躍上少年肩膀，蹭了蹭少年的腦袋。
漠天行雙手捧着已是光澤暗淡的雷珠站了起來，心情似乎平靜了些。
爹娘遠走，爺爺雖然瘋癲，畢竟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如今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人，孤獨落寞、悲傷無助的淚水不斷從少年的眼角滴落。小狐眨巴眨巴了眼睛，舔了舔少年沾滿淚水的面頰。
天空中的漩渦漸漸閉合，烏雲壓得更低了，這天地間似乎就只剩下了一人一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