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他到底是誰
按照繭絲館的工作流程,信息核實到這裏以後,工作就算告於段落。
從這次事情出發,阿旺自己提供的驗證渠道,否認了阿旺自己描述的身份信息。
從邏輯上,崔察員可以直接將阿旺的身份,從嫌疑人員上升至犯罪分子。
而為阿旺定罪,或許只差城主府的一份文書就可以真正實現。
這樣的結果,無疑是崔察員最想看到的。
他在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先通知人病圄收押阿旺一夜,等明天一早他就趕去城主府索要一份判決文書。
海市城的城主府出具一份判決文書,居然不需要當事人和嫌疑人到場,僅需憑藉繭絲館的問詢記錄,這明顯是一個體制漏洞。
這個漏洞給了繭絲館太過龐大的權利,將城主府與繭絲館的上下級關係倒置了過來。
不對,好像還有哪裏彆扭。
崔察員敏銳地捕捉到一絲不尋常,或者說不符合邏輯的地方。
張老這個驗證渠道是阿旺自己提出來的,正常的邏輯中,阿旺應該是很自信張老會幫他打掩護。
如果是在詢問中發現了邏輯漏洞,證實了張老的身份有問題,或者是證詞有問題,最終推論出阿旺的身份有問題,這才比較符合事件的邏輯。
這張老上來就跳反,主動揭發阿旺撒謊,完全不符合自己被阿旺當做救命稻草的人設……
假設張老認識館長,並親昵地稱呼館長為小貓兒,這件事是真的。
這種身份的老人,又與阿旺相識,並知道阿旺使用的是假身份。
那麼,阿旺為什麼一定要找他來驗證自己的假身份呢?
難道說,今天阿旺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殺式襲擊?就為了自己殺自己玩?
如果是自殺式襲擊,大廳里等着阿旺被釋放的金家大小姐又是在做什麼?
倆人這是加入了什麼神秘的組織,金大小姐必須看自殺的阿旺完成任務才能走?
真是這樣的話,就算她金家大小姐的身份確認無誤,也不一定能走得出海市城吧?
崔察員心思電轉,最終還是決定向張爺索要答案。
“張老,路晨旺的身份究竟是什麼,還請您明示。”崔察員追問。
張爺哈哈一笑:“小子,感覺腦筋要被烤熟了吧?”
崔察員被看穿了小心思,並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反而是覺得萬里遙那邊的老者更值得信任起來。
張爺似乎很開心自己的惡作劇,繼續興奮地說道:“他確實不是蜃樓城繭絲館的助查,因為他是正氣城繭絲館的察員。
在正氣城,他有一個化妝偵查任務,需要在一間茶館裏面扮演一名算命先生。
為了掩飾他原本的身份,我特意豁出老臉,幫他在蜃樓城安排了一個假身份,就是他對你說的那個什麼蜃樓城助查的身份。
正因為這個身份是個假身份,阿旺的組織關係還在正氣城繭絲館這邊,你去找蜃樓城查詢阿旺這個人,人家當然查不到。
不過你放心,阿旺不管是真實身份,還是那個假身份,都完全符合流程與手續。
這個做法在咱們行內有一個專有名詞,就叫‘借調’。
借調的理由就是,阿旺天賦異稟,在推演和預測方面有特殊才華,所以特招入正氣城繭絲館,並借調至蜃樓城繭絲館幫助工作。
小崔啊,我老人家這樣說,你可能聽得明白?”
這身份可太繞了,又是“特招”、又是“借調”、又是“卧底”。
崔察員知道,張老說得這個事情,在流程上完全符合內部規定,更加不違反對外條例。
就算正氣城與海市城的“城法”不同,也並不會發生認識上的衝突。
只是,這樣一個身份,就有點過於傳奇了吧。
再配合上阿旺那不滿十二周歲的年紀,怎麼看都讓人覺得是假的。
這事不要說崔察員多心,就算是阿旺自己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倒不是怕張爺真的不幫他遮掩假身份,他是覺得張爺只憑一個問題和一本連內頁都沒看到的證件,當場就編出了這麼符合邏輯的故事,這也太強了。
阿旺甚至覺得,張爺年輕時進了繭絲館簡直是屈就,應該直接到茶館說書才是正格。
通過視頻通話,張爺很明顯看出了崔察員的欲言又止。
“小崔呀,你也不要為難。工作流程這方面,老人家我也是懂的。”
張爺繼續開口,這次換上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小崔啊,不如這樣:明天白天的時候,你先跟正氣城繭絲館這邊核實一下我老人家的身份,首先確認一下這邊有沒有一個離休的老張頭兒。
等你確認了我老人家的身份,再跟你們館長核實一下他與我老人家是不是舊識。
等這些都確認過之後,你再判斷我說的這幾句話是真是假。
小崔啊,你覺得我老人家說得可還講理?”
張爺的安排完全符合崔察員的利益,他不要說是覺得講理,聽了之後簡直就是心花怒放。
特別是前面幾個需要核實的問題,張老都是用非常自信的陳述語氣講出來,更加增加了張老在崔察員心中的可信賴值。
“張老老成持重,不愧為館裏的老前輩。既然前輩示下,就依照前輩說得辦。
還請前輩放心,小崔一定安排好阿旺和金大小姐的住宿,雖然不敢說比得上家裏,至少在安全性這一點上,能保證做到海市城數一數二的水平。”
張爺恰到好處地驚訝:“喲,金迪那小女娃也在你們那邊啊?好好好,就麻煩小崔照顧我這兩個晚輩了。”
“應該的,應該的。”崔察員忙不迭地答應着,心中盤算着張老稱呼阿旺和金迪是晚輩,究竟是客套還是故意點撥。
或許是因為天色太晚,讓崔察員有些疲倦。
此刻的崔察員並沒有發現,張爺說的辦法裏面,並沒有提及讓他直接向正氣城的繭絲館核查阿旺的身份。
明明有這麼簡單的辦法不推薦,卻讓崔察員選擇難度更大,也更繁瑣的方式。
先驗證張爺的身份,再以張爺的真實身份反證阿旺的身份,這本身就是不符合行事邏輯的行為。
當然,就算崔察員注意到了這一點,以張爺的老謀深算,自然也可以隨時編出一個新的理由搪塞過去。
如果張爺覺得作弄崔察員實在沒什麼意思,也可以一句話就讓正氣城繭絲館上下都知曉自己一直有一個同僚名叫路晨旺。
崔察員履行了自己的承諾,為阿旺和金迪在繭絲館裏面安排了休息室。
為了能完美地兌現自己的諾言,崔察員偷偷打開了館長值班室,讓阿旺與金迪進去休息。
館長值班室名義上是館長值班用的,可館長根本就沒有來這裏值過班。
平常有需要值班的情況,崔察員就沒少偷偷溜進館長值班室休息。
對於這種操作,底層察員們本着事不關己的心思,中層崔察員這幫人則是抱着心照不宣的心態,而館長那個級別的大佬們,則擺出一副裝聾作瞎的態度。
本來專屬於館長的福利,就這樣變相變成了館內的福利。
其實,這種事並不是海市城繭絲館的特例。
在應龍國都許多地方,這種行為都很普遍。
究其根本,就是制定製度的時候缺少了對於實際工作的認識。
在制度中,不夠級別的人只能叫加班,不能叫值班。
不是值班,那哪還有什麼值班室啊?加完班,大可以用補休的時間回家休息嘛。
而夠級別值班的領導,原本就是需要不分晝夜全天待命。
換句話說,就算沒有排他值班,只要有他分管的事務找到他,他就算正在為種族延續做貢獻,也得立即拔出來走人。
這種前提下,他們是不是在值班室里值班,就逐漸變成一種流於形式的表面文章。
既然有資格值班的用不上值班室,沒資格值班的確實又需要休息室,那當領導的為什麼放着河水不洗船呢?
把值班室向基層開放,這種順水人情又不花館長一分錢,何樂而不為?
更何況,館長從來沒有明說過將自己的值班室給手下人使用,每次都是加班的屬下自己想辦法進門。
真的有更高級別的人員下來追究這個無傷大雅的小問題,館長也不過就是保管鑰匙不當,最多被扣上一個維護制度不力的帽子,小懲大誡一下就算了。
最重要的是,在應龍國這種“一城一法”的人治理念下面,幾乎不會出現更高級別的單位與人員下沉檢查的情況。
風險與責任雙雙規避之後,應該也沒有哪個館長會拎不清其中的利弊。
阿旺和金迪對於館長值班室的陳設還是比較滿意的,只是對於一地的煙頭頗有幾分不滿。
當然,對煙頭的不滿不過是一個借口,她們實際上是有點不好意思整晚都擠在這間狹小的休息室裏面。
畢竟休息室裏面只有一張單人床,這床舒服是真舒服,可無論兩個人誰睡誰不睡,都不是很方便。
偏偏金迪之前留在這裏等阿旺的理由,就是自己是阿旺的未婚妻。
人家繭絲館條件有限,把這兩人安排在一起將就一晚,也不算什麼過分的行為。
金迪與阿旺雖然不好意思,卻也不能因為這個就發作。
最終,只能將苗頭指向休息室內的衛生環境。
巧合的是,館長休息室的衛生環境,崔察員自身也是出力極大,此刻被人指出來,臉上立即就有些掛不住。
“你們最好搞搞清楚,給你們安排房間,是看在張老前輩的面子上。要是你們再這樣挑三揀四,就自己找地方睡覺把。”
說完,崔察員轉頭離開,只留下阿旺和金迪看着一地的煙頭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