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子出的日常
送走了將信將疑的思力，姜道恆看看一旁生死未卜的小二哥，覺得心裏不落忍，攪動拂塵，掠過其脖頸。
枯木逢春。
肉眼可見的速度，小二的臉色恢復常態，長吸一口惡氣，震驚地看着面前道士遞來一個金錠，放在自己身邊揚長而去。
“茶是好差，南方的水卻太咸，惜哉，悲哉。”
要說好水，最好的還是水源地翻湧而出的山泉水。
即便再好的水，喝多了也就不如第一口驚艷香甜。正如再好的飯菜，吃多了也會犯噁心，尤其是這飯菜還不是自己挑選的。
遙遠的西南高原之上，古老的滇國坐落在其中豐袤的盆地之中，古老到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是從何而來，甚至現在的滇地都不在滇國的核心位置，古老到人們世代生活在此，並且一致認為，以後的四州也永遠都會是滇國的樣子。
但是滇王並不想。
睜開眼，這個點應該起來了，不起來就會有人喚醒自己。床尾兩個暖腳的侍妾就與被窩裏暖床的侍妾一同掀開被子，幫滇王起身，高大的滇王子出讓她們光是抱住一雙腳就頗為費力。
聽到動靜，馬上有人打開機關，機械轉動帶來的除開不可避免的響動，主要是引最純凈的水，來到王的床頭。
然後又有新一批美妾翩然來到床邊，為大王擦拭尊顏，只因徹夜侍奉的那幾個，精神必定不佳，恐冒犯了聖人。
用的必然也是絕好的絲綢，泡在無煙木加熱過的溫水中，自帶沁人心脾的清新。
但是滇王很討厭絲綢，那種滑不溜丟的質感碰到皮膚，總是能讓自己抓狂，但是他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幸好他擦洗乾淨之前可以享受片刻舒適，儘管這段時間裏，他都要一直赤身裸體，乾淨得宛如出生的嬰兒。
只有健碩的身體提醒他，已經二十大幾歲了。
哪怕是一個普通女人，見到這副身體也會心生愛慕，更何況這是一個國王，但是無論是做什麼的侍妾，總是低着頭，敬而遠之。
擦拭一下就要丟棄一塊，大約用了兩桶之後，侍妾終於可以開始為滇王更衣，穿上絲綢常服的那一刻，子出的一天才剛剛開始。
首先就要去北苑向自己的母妃問安。
王宮格局大致分為五部，從上到下，依次是德高望重的母妃居住在北苑，而下的是東西二苑，居住着自己的兩位王妃，再下才是自己的中宮，最後是南苑，處理政事。
好在母妃大人真的從小寵愛自己，就像普通人家的母子一樣，這問安也顯得理所應當，心甘情願。
“拜見母后大人。”
“又來了，說了多少次，可不敢逾制，胡亂稱呼可是僭越的大罪。”
“母妃大人就算生在乾國也做得個母儀天下的皇后，是四州之幸，可惜生在了古滇國。”
逗得巴氏笑開顏，說道，
“我兒今天心情這麼好。”
“哪有什麼好不好的，每天都是一模一樣。”
彷彿聽不到兒子口中的抱怨意，巴氏又說道，
“那我再同你說個好消息。”
“哦？”
子出向前探去，洗耳恭聽，他太需要好消息了。
“巴妃同意你圓房，可以生下個世子了。”
這也算是個好消息？
自己堂堂一國之王，不僅不能決定娶立妃嬪，何時圓房，何時可以生子都是由別人來決定；更何況母親本就出自東苑巴氏，現在又是巴氏女，母親當然是為了自己，恐怕廢了不少口舌和努力，但這更說明自己還要靠着母親的背景才能與女子交合，甚至可能近親生出個畸形兒。
子出仰天長笑，彷彿真正遇到了什麼天大的喜事。巴氏也跟着陪笑，她當然不會想那麼多，看著兒子娶妻生子后，哪怕讓她當時去死，也死而無憾，可以瞑目。
還是要宦官來提醒時間已到，該出發前往下個目的地。
“你不見孤正與母妃說起開心事嗎？”
太監也不回話，低着頭倔強的定在一邊。
“兒，快去吧，明日不還能說嘛。”
巴氏可能從來沒有考慮太多，但她畢竟是親眼看過自己的丈夫，子出的父王一路怎麼走來的，趕緊給個台階下。
子出被抬着端到東西二苑，接受兩位王妃的拜見。
出了北苑，未到中宮，本在塌上假寐的子出，差點就能睡著了，他總是睏倦。
卻聽得塌下搬行的宦官一聲驚呼，失去平衡，把古滇國王子出給摔了個屁股墩，來不及戰戰兢兢請罪，連忙一擁而上把王扶起來。
子出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好奇是什麼東西，原來是宦官趴下護住個什麼東西，趕緊上前攔住，發現竟是個小娃娃。
子出高興極了，他認為自己很喜歡孩子，因為孩子總是天真爛漫，無拘無束，孩子總是自由。語氣佯裝嗔怪，臉上還是笑呵呵，托住咯吱窩，把娃娃舉到半空中轉了兩圈，問道，
“你是誰？怎麼攔住了我的坐塌。”
“我是劉無餒。”
“好名字，生大富大貴之命，無飢餓凍餒之患，富剛強勇武之氣。”
聽不懂但是能感覺出是在誇自己，娃娃眉開眼笑得更可愛了。
“那你又是誰？”
“我？”
“孤乃滇國國王。”
“國王是誰，我只知道姐姐最厲害。”
“大王！”
聽聞此言，一旁之前護着小娃娃的宦官候不住了，不能讓他再說下去。
“劉妃新納西苑，戀家心切，讓家人來探看，不懂規矩，所以在宮中亂跑，懇請聖人恕罪。”
子出沒說話，被抬向南苑。他並不遷罪，依然沉浸在與劉無餒的偶遇之中，感受到無比的生機和活力。
在南苑中，子出將會完成他作為國家代表的一天日常。而這些日常的具體內容，都是前日出自兩苑，報往中宮，明為請求批複，實為告知，或者要求。
打開第一道，蜀中天旱求雨，正好是母妃巴氏的老家，難怪這麼好說話，原來是日子不順。
打開第二道，東川天色異常，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