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寶珠虛弱的靠在床邊,等到啟鈞策一行人都走之後,月奴才匆匆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丸來。
吞下藥丸后,寶珠才感那五臟六腑的燒灼感消失了。
月奴的眼中滿是心疼的淚,忍不住的問道:“姑娘,若不是服用解藥及時,真的會傷害您的身體的。”
寶珠喘着氣,搖着頭虛弱的說:“我若不狠心,我們就要被困死在這未央宮了。”
隨即寶珠便喚來海棠,“現下大家的視線都被本宮中毒吸引着,你且去打探阿宴的消息。”
海棠得了寶珠的命令,立馬往外而去。
寶珠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終於支撐不住昏睡了過去。
等寶珠再醒來時,啟鈞策正坐在床邊。
“醒了?”啟鈞策溫柔的聲音響起,隨即扶着寶珠靠坐好。
“關於那些流言蜚語,朕已查清。”啟鈞策給寶珠吹涼着湯藥,一邊說道。
寶珠驚訝得眼睛瞪大起來,這就結束了嗎,自己還沒來得及要怎麼替阿宴洗清罪名。
“陛下查出,是什麼人要毀臣妾的清譽了嘛?”寶珠聲音尚啞,小聲的問道。
“嗯。”啟鈞策悶悶的應了一聲,舀起湯藥喂到寶珠的嘴邊。
寶珠啜飲一口,苦得弄皺了一張臉。
“不過是下房裏的幾個宮女,眼紅你的步步高升,而捏造的謊話罷了。”啟鈞策平靜的說著。
寶珠有些不可思議的坐直起來,情緒有些激動的說道:“宮女?臣妾不相信幾個宮女敢如此大膽的編排皇妃,更不信會傳得如此沸沸揚揚。”
寶珠握住啟鈞策的手繼續說道:“陛下,您難道看不出來嗎,是有人要害臣妾啊!”
可啟鈞策卻沒有似剛才那般溫柔,直接丟下手中的調羹,清脆的聲音撞擊着碗沿。
“寶珠,沒有人要害你,是幾個宮女嚼舌頭,而朕,已經亂棍打死了她們。你明白了嗎?”
啟鈞策抬起墨黑的眼眸,帶着一絲不耐煩的和寶珠說道。
寶珠的表情有些僵硬,握住的手抽回也不是,放着也不是。
憑着她對啟鈞策的了解,此刻的他根本不想提這件事。
而是不是那幾個宮女散播的謠言其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啟鈞策說是,那便是。
這後宮只要還是一片祥和,對啟鈞策來說就不必如此的麻煩。
即便他知道是皇後顧琳清搞的鬼,可只要有替死鬼,又能維護皇家的體面,何樂而不為呢。
寶珠不自然的乾笑兩聲,默默的抽回了手。
“陛下…聖明。”寶珠啞聲說道。
“寶珠,”啟鈞策的手摩挲着寶珠的臉頰,語氣有些冷淡的說道。
“在這宮裏不缺聽話的女子,但給朕另外一種感覺的女子,卻只有你一個。”啟鈞策說著,寶珠卻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毛骨悚然。
“很多事情,或許深究對大家都不好。你平安的生下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啟鈞策問道。
寶珠有些木然的點點頭,苦澀的回答着:“是…”
二人心照不宣的一個喂葯,一個喝着葯。就連那難以入口的葯,都不及此刻寶珠心中的悲涼。
寶珠每喝進一口,都微微抬眸看一下這深不可測的男人。
啟鈞策或許喜歡她,也喜歡別的女人。
但他更喜歡的,還是一個不會給他添麻煩的人。
但想起生死未卜的阿宴,寶珠還是鼓起勇氣問道:“現下既然已經查清真相,臣妾的內侍阿宴,可否…”
寶珠的話還未說完,啟鈞策便咳嗽兩聲,打斷了寶珠的話。
“宸妃病了,你們要更加上心伺候。”啟鈞策轉向一旁的月奴阿紫說道。
月奴阿紫皆應答着是,啟鈞策便拂袖而去了。
“海棠回來了嗎?”寶珠等到啟鈞策走遠了,便着急的問道。
“還沒有。”阿紫搖搖頭說道,臉上難掩不安。
“娘娘,您都被下毒了。陛下難道就這樣不追究了嗎?”阿紫問道。
寶珠長嘆一口氣,“誰下的毒不重要,重要的是沒毒死我。”
終於等到午後,海棠匆匆的跑回來,可眼眶紅紅,肩膀止不住的顫抖。
原本寶珠在喝着葯,見狀一把推開正準備喂葯的月奴,鞋子都忘了穿的衝到海棠的面前。
“怎麼了,你可是遇見了什麼?”寶珠說著,一邊往海棠的身後看去。“阿宴呢?”
“娘娘…”海棠的聲音滿是顫抖,“您可要撐住啊,奴婢不敢直接告訴您。”
不安幾乎要衝破寶珠的天靈蓋,寶珠踉蹌後退一步,月奴連忙扶住她。
寶珠深呼吸了好幾下,腦子中閃過無數種可能。
“說吧,我聽着。”寶珠強壯鎮靜的說道。
“阿宴他…他…”海棠哽咽着,終於按捺不住的放聲大哭起來,“阿宴沒了!”
寶珠難以置信的抓住海棠的肩膀,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問道:“什麼叫做沒了,什麼叫做沒了?!”
“是陛下,要求處死了阿宴。理由是,他影響了後宮的安定。”海棠哽咽着說。
寶珠臉色一白,跌坐在凳子上,肚子傳來陣陣絞痛。
寶珠忍耐着,咬牙切齒的問道:“那阿宴的屍身呢?”
海棠猶豫着,可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說。”寶珠的眼眶也濕了,手也開始止不住的發抖。
“阿宴是被燒死的,挫骨揚灰,什麼都沒留下啊娘娘!”海棠此言一出,滿堂皆駭然。
年紀最小的阿紫,更是直接哭出了聲。
月奴看着情緒激動的寶珠,連忙勸解道:“娘娘,娘娘。你要保重身體啊,不要動怒。”
“好,很好。”寶珠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心中怒火滔天。
入夜,寶珠月奴二人喬裝前往姜蘅的蘅蕪宮。
寶珠輕扣宮門,心中有些緊張。小蠻探出頭來,看到寶珠的那一刻並不驚訝。
像是等了寶珠許久,立馬讓寶珠她們進來。
待進了內室,是一臉嚴肅的姜蘅端坐在此。
“阿蘅姐姐…”寶珠看到姜蘅的那一刻,忍不住的哽咽,雙膝一軟,幾乎跪倒。
姜蘅連忙扶起寶珠,拉着她落座。卻也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臉色無奈。
“我知道你可能會來,所以我一直等着。”姜蘅柔聲說道,隨即握住寶珠冰涼的手。
“可是寶珠,一切已成定局,你要節哀啊…”姜蘅不忍的說道。
寶珠的心臟像是被什麼重重一擊,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姜蘅的話,證明了阿宴的死確有其事。
“本宮曾在你的宮裏見過那小內侍幾次,看起來就是個善良老實的人,說他做出那樣的事,我斷然是不信的。”姜蘅說道。
寶珠聞言使勁的點着頭,眼前被淚水模糊了一片。
“曾在行宮時,我們相依為命。若不是阿宴想方設法的找賺錢的方法,哪裏還有今日的宸妃。”寶珠聲淚俱下的喊道。
“可是寶珠,陛下認定他攪亂了後宮的安寧,他就不得不死,哪怕是為了你。”姜蘅說道。
寶珠有些茫然的看着姜蘅,喃喃的說道:“為了…我?”
一旁的小蠻也擦着眼角的淚,從懷中掏出一個帕子包裹着的東西,遞給了寶珠。
寶珠結果,慢慢的層層揭開帕子,露出一角鮮紅的血色。
寶珠小心翼翼的抽出來,一抖,發現竟然是一張血書。
寶珠顫抖着看清上面的文字,竟是阿宴死前的遺言。
【奴才無福,無法再侍奉貴人。但請貴人向前看,不要回頭。李宴。】
寶珠心如刀絞,將阿宴最後的遺言靠近自己的心口,悲傷得不得自已。
“寶珠,寶珠。你要保重自己啊。”姜蘅看着悲傷的寶珠,也流下淚水來。
“這是阿宴臨死前,交給獄卒的血書。他也不希望你因為他而如此的難過。”姜蘅安慰着。
寶珠的大腦一片空白,眼眶中的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
“我到如今才知道,他姓李,叫李宴。”寶珠哽咽的說,“可他卻因為我,白白的斷送了姓名。”
寶珠號啕大哭,腦海里全是阿宴靦腆笑着的樣子。
為自己每日更換鮮花的樣子。
為自己奔波的樣子。
寶珠對顧琳清的恨,此刻已猛烈的發芽,衝破心中的那片土壤。
許久,寶珠終於平靜下來,獃獃的攥緊阿宴的血書。
“阿蘅姐姐,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我不是驪國人,在外也無人可託付,或許只有你能幫我。”寶珠說道。
姜蘅眼中滿是不忍,“好,你說吧。”
寶珠擦去淚水,空洞的眼睛望向姜蘅。“我曾聽阿宴說,他還有個弟弟。”
寶珠示意月奴端來一個托盤,一掀開蓋布,黃燦燦的滿是金錠。
“幫我找到阿宴的弟弟,找可靠的人託付。給他找名師,讀書,科舉。完成阿宴想要家人過得好的願望。”
寶珠握住姜蘅的手,懇切說道。
姜蘅反握住寶珠的手,那一枚戒指在燭火下閃着幽光。
“好,我答應你。”姜蘅鄭重的回答着。
臨別前,姜蘅拉住寶珠。
“你被下毒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以後可要多加小心。”姜蘅擔憂的問道。
寶珠微微一笑,靠近姜蘅的耳朵告訴了她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姜蘅的表情滿是震驚。
“陛下也不是全然沒有處罰任何一個人。”姜蘅說道。
寶珠疑惑的看着姜蘅,姜蘅輕笑幾聲繼續說道:“我可是聽說,顧琳清受了好大的訓斥,陛下發了很大的火。”
寶珠有些驚訝,“可陛下並不讓我們再干涉這件事了。”
姜蘅嘆息一聲,“那不過是為了維持帝后之間那搖搖欲墜的關係和體面罷了。”
寶珠冷笑一聲,“顧琳清,欠我的不只是阿宴的命,等着吧,我會一樣一樣的全部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