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異變

周圍一片血紅。所見似乎只有紅色，還有那些穿梭在血紅色液體甬道中的各種怪異的物體。扁圓的球體，和電視中見過的血紅細胞一樣；閃電般疾馳而過的細長物體，不知道是何物。但是下一刻發覺自己竟然也混在那些疾馳的細長物體隊伍中，躲開各種細胞，身形矯健地穿梭在甬道之中，他有些驚訝自己似乎變成了自己身體中的生物電，順着血液在身體各部位來回遊動……

李成睡醒了。一覺睡的不太踏實倒也安穩。趙一平和張斌見他醒了，調侃道：

“你終於醒啦？太tm能睡了你，這還沒到晚上呢。”

“我們倆回來你就躺着睡，下午5點睡到這會1o點，看你一會晚上還睡得着么！”

李成坐在自己的地鋪上，頭髮凌亂，剛醒來還有些發愣，被兩人這樣一調侃，反應了過來：“我睡了這麼久？”

“跟頭豬似的，叫都叫不醒。”張斌搖搖頭，把手上的雜誌甩了甩，朝趙一平問道，“你看完了沒？我這本看完了，換一換。”

趙一平也在埋頭看雜誌，頭也不抬地說：“等會，你先看別的。”

李成瞧着兩人這狀況是和好了，不多問什麼。再者那一架本來也打得有點莫名其妙。

伸了伸懶腰，李成先出去到大食堂的衛生間洗臉，這個時節冷水洗臉肯定也是刺骨的。不敢捧水猛洗，就打濕雙手稍微擦了擦。這會頭腦清新了許多，也不疼了，李成想大概也是今天折騰了一天的緣故，不大在意。

回到帳篷那兩人還在看雜誌，地鋪上還堆了一大摞書，一問才知道，在李成睡着那會，兩人又跑回寢室，去搬了以前買的雜誌和武俠小說來打發時間。李成又有些餓了，看到自己枕頭旁還放在飯盒，便打開來，也不管飯菜冷熱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張斌聽到他吃飯的聲音，抬起頭來，很驚訝：“你還沒吃飯啊？那都是下午發的飯了吧！你不熱熱？”

“怎麼熱啊，熱水臉都沒得洗。”

“打了熱水的……學校熱水房那邊沒事，班主任說了可以去打熱水用。”

“次奧，早不說……”李成是餓的慌了，本來也不在意食物冷熱，還是擺擺手，“算了，懶得麻煩。”

張斌又接著說：“今天我倆回來的時候飯都涼了，還好能打熱水熱着吃。你吃冷的也不怕吃壞肚子。不過聽班主任說，這幾天學校都會想辦法讓我們吃到熱菜熱飯。額，估計再過幾天就能恢復正常了。哎，我倒是想回家，老師不準。剛我爸媽都來學校找我了，送了些吃的過來。”說著又指指旁邊的一堆餅乾麵包泡麵之類的。

“你爸媽沒事吧？”

“肯定的，不然怎麼還記得給我送東西來。不過……外面情況也不太好……聽我媽說，現在s市到處斷電斷水，商場超市什麼的都不敢開門，大家都在廣場啊一些開闊地帶聚集着呢。現在外面泡麵也賣的可貴了，袋裝的15，盒裝的25，坑爹啊！”

“……能有東西買都不錯了。”

“是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住。”

“你家這麼近……總能回去的。”

“就是，別不知足了。”趙一平也插嘴道，“至少你爸媽能來看你，他們也沒事，我和李成都不知道爸媽現在怎麼樣了。”

張斌被堵了一下，小心地看了眼李成，輕聲說：“聽說b市沒事，你別擔心。平哥你也別擔心……過幾天總能聯絡上的。”

說完，李成趙一平都沒答話。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李成心裏也擔心，但只能安慰自己b市應該沒事，廣播裏都說了，再說以叔叔的關係，他和媽媽應該沒事的。強迫自己不去胡思亂想，認真吃飯，結果兩三下飯盒就見底了，李成還覺得不夠飽。又不好意思問張斌要他父母給他的那一堆東西，就問趙一平：“上午學校發的那些泡麵有多少啊？”

“啊？”趙一平不知道李成問這幹嘛，就到處翻了翻，把學校發的一袋盒裝泡麵拿了出來，數了數，“8盒。額，估計是一個寢室四個人8盒，每人兩盒，熊傑不在，我們就把他的分了吧。”

“行。那你和張斌一人三盒，我兩盒，分一下。先給我一盒吧，剛吃了冷飯沒飽。”

“啊？！還沒飽？我去，你平時飯量有這麼大么？”趙一平一邊驚訝着一邊給李成拿泡麵，“什麼味兒的？”

“隨便。”

張斌在一旁瞧着李成結果泡麵去拿熱水瓶，說道：“李成，你們倆分了那些泡麵吧，我爸媽還給我帶了這麼多吃的，沒事。”

李成抬頭看了他一眼，隨意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把泡麵放到帳篷外空地上泡起面來。

張斌見兩人都沒搭理他，有些尷尬，把頭藏在雜誌後面，又不斷拿眼偷瞧另外兩人，趙一平似乎看書看得入神，李成則把泡麵泡好放在一旁，又打開手機試着打電話。

張斌覺得有些委屈，學校發的東西他都說不要了，不過就是說他爸媽來看他了，其他也沒說什麼不對的啊。但那兩人明顯不想搭理自己的樣子，弄得他很是不安，琢磨了好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又想到平時在寢室就喜歡獨來獨往但人還挺不錯的熊傑，小聲感嘆道：“也不知道熊傑那傢伙現在在哪兒瀟洒……”

又引來趙一平一個白眼：“出去通宵遇到這種事，他能瀟洒起來就算他厲害。現在呆在外面還不如待在學校里呢。”

張斌又被堵了回來，抿着嘴不再說話。其實趙一平說的也是，他也聽爸媽說了，外面受災的都只是自發的聚集在一起，也只有學校和廣場那才有軍隊駐，至於發帳篷和食物，也只有學校才有這待遇了。

二人對話，李成也只是聽着，不開腔。默默地吃完面覺得胃舒服些了，倒是又有些犯困了。看看手機，被他調成最暗光亮以節約電量的屏幕上，很不清晰地顯示着現在正是12月22日晚上11點43分。於是收拾一下垃圾，準備扔掉后回來繼續睡覺。

球場外水泥道旁的垃圾桶內堆滿了飯盒盒子和泡麵盒子，大概這時候也沒人有心思來整理了，學校老師也沒管。李成有輕微鼻炎，對這種**難聞的味道最是厭煩，屏着呼吸把垃圾扔到垃圾溢出的垃圾桶旁，然後迅速離開。

之前出來洗臉沒有注意，李成這會才發覺已經晚上11點快12點了，而天還亮着，日食不知何時結束了，張斌趙一平也沒有提過。大約也能明白他們心裏想的，細想來從昨晚的月食開始，天象就開始異常了，只是最初他們沒有當回事。“末世”流言加之身處異象之中，不願提起徒增煩惱也在情理之中。

睡意上來了，李成也沒多餘心思去想些有的沒的，只是在入睡之前祈禱着但願一覺醒來，一切都恢復正常了。

※※※

李瀟瀟回過頭來，緊咬着下唇怨恨地瞪着薛敏，使勁跺了跺腳，眼眶裏已經有淚水在打轉了。

齊燕也氣憤地指責薛敏：“都說了讓你好好看着，我們三個都去衛生間了，你不幫忙看着小寶就算了，還隨便離開，萬一丟了東西誰負責？”

李瀟瀟也哽咽着說：“小寶最近身體不好，我走的時候也拜託你幫我照顧它了，你怎麼能這樣……小寶最近一直在發燒，這樣偷偷跑出去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薛敏被她們東一句西一句說的心急，語氣也不大好了：“我剛才都解釋過了，是老師找我有事，我不能不去吧？再說小寶這幾天一直躺在那一動不動的，我怎麼知道它會突然就有力氣跑出去了？”

“老師找你去你不能找個借口說等會去嗎？明明知道我們寢室人都不在了，你走了誰看東西啊？”

“萬一老師那邊有急事呢？現在這麼多事堆在一起，我本來就夠忙了，哪兒還有時間幫你們看東西。再說我這都陪你們出來找了，你還想怎麼辦？”

“是啊，你是學生會幹部，我們就只是平民，你忙，我們一點都不忙，我們掉了東西也是我們活該，瀟瀟的小寶可是日本買回來的純種柴犬，現在你給弄丟了，看你拿什麼陪！”

“齊燕，別說了……”看着薛敏齊燕兩人一人一句來回吵，一旁的甘慈上前小心地勸阻，結果誰都不搭理她，還是自顧自地說著。

李瀟瀟心裏是怨薛敏不守信用沒幫着看好小寶，但小寶丟了她更擔心。見兩人還不停吵着，哭着吼了一句“薛敏你要去忙你就去忙，我不稀罕你幫我找”，就往前面跑去，呼喊着小寶的名字。

小寶是一個月前爸爸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來自日本的純種柴犬，圓圓的眼睛，小小的身子，很是討人喜歡。學校是明令禁止養寵物的，李瀟瀟還是和管理員阿姨打好關係，偷偷地養在宿舍了。薛敏雖然不喜歡她這種做法，但是小寶實在可愛得緊，加之李瀟瀟特意請她吃了飯，還送了她禮物，央她莫要告訴老師，便幫着瞞了下來。

但是兩周前，小寶突然病倒了，上吐下瀉又發高燒，李瀟瀟帶它去幾家寵物醫院看了，打了針也吃了葯，但總不見好，這周開始還動不動就暈倒，趴在一個地方大喘着氣，獸醫也說不上原因來，只是建議她繼續給小寶用藥。

本來今天是準備上午逃課去給小寶打吊針的，可是凌晨卻突然地震了，後來又到了中午才出太陽，她心裏也聽着“末日”流言很是擔驚受怕。但是小寶那樣病着她也擔心。學校不放她們出校門，她只好等着學校能放行的時候再帶小寶出去打針，暫時先給它吃着葯的。結果方才她和齊燕、甘慈一起去上衛生間，托薛敏照看小寶，回來卻發現小寶不見了，薛敏也不在寢室帳篷里。她們找到薛敏質問，薛敏卻說自己被老師叫走了，李瀟瀟急的直哭，齊燕又問了一旁帳篷的同學才知道小寶好像是往球場旁邊的小樹林去了。於是四人便一起去找。

李瀟瀟滿心是想找到小寶的，但薛敏一直在找借口說小寶不見了和自己無關，把她惹怒了，才爭吵了起來。齊燕和李瀟瀟關係好，自然是幫着李瀟瀟說話，且薛敏向來的作風也是齊燕不待見的，更是和她吵得厲害了。

李瀟瀟一個人跑開了，齊燕也恨不得給薛敏一個巴掌，瞪了她一眼追向李瀟瀟。甘慈看看那兩人跑走的方向，又看看薛敏不知道該怎麼辦。正準備去追李瀟瀟和齊燕，忽然聽見一陣熟悉但又似乎變了音的狗叫，接着李瀟瀟驚喜的聲音：“小寶！”薛敏甘慈眼中也是一喜，對視一眼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過去。

“啊——！”

斜掛西天的太陽此時已有些微醉，紅紅的臉蛋伴着琵琶狀地躲在雲彩之後，偶爾幾個酒嗝也醉了雲霞，組成了水平線上方一條好看的紅色綢緞。

女孩子們平日很喜歡的晚霞美景此時卻無法引起小樹林中四人的注意。

薛敏甘慈聽到狗叫聲和李瀟瀟的驚喜聲便高興地趕過去，才見着模糊的身影，前方突然的一聲慘叫傳來，齊燕滿臉驚恐地往回跑。

甘慈上前想拉住齊燕問發生什麼事了，可齊燕跑過來后緊緊掐住她的手，使勁拉着她往回跑：“快跑快跑！吃人了！”

甘慈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腳下有些遲疑，可齊燕拉着她使勁地跑，弄得她有些踉蹌。薛敏也不明所以，看看齊燕甘慈跑開的方向有些遲疑，可方才傳出狗叫的方向又出現了幾聲慘叫，凄厲絕望，細細聽着好像是李瀟瀟。薛敏聞聲臉色一變，一時間不知道李瀟瀟發生了什麼事。她四下看了下，找到一塊合適的石塊攥在手裏，踮着腳步輕輕地往前走去。她只希望甘慈和齊燕回去之後記得找老師和同學來救他們。

李瀟瀟的慘叫聲越來越微弱，薛敏心想難道是有人趁着地震藏在這裏想搶劫或者……對女生……她握着石塊的手又緊了一緊，手心全被汗水浸濕了，她必須小心地靠近，拖住對方，為老師和同學爭取營救的時間。

但當她慢慢走近的時候，幾株緊挨的小樹下，李瀟瀟倒在地上，她那身水藍色的羽絨服似乎被什麼污染了，染着大塊深色污漬。而她身上有個身影正蠕動着，還不時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響。

薛敏見狀更加緊張了，她更加小心地靠近了去，可當她繞到一顆樹后，伸頭一探，才看清楚，那個被小樹擋住的身影根本不是什麼人，而是她們尋找的小寶。小寶棕色的小小的身體正匍匐在主人李瀟瀟的身上，對着主人腹部的位置做着撕扯的動作。小寶背對着薛敏的位置，看不清小寶的動作，可薛敏從小寶身上的血跡，明顯已無生命氣息、鮮血浸染了衣衫和身下土地的李瀟瀟看的出，小寶正在啃食着飼養它的主人。

薛敏驚嚇地緊緊捂住嘴，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齊燕會拉着甘慈跑了，可齊燕沒有拉自己，也沒說發生了什麼事，就把自己留在這裏。心底略過一絲怨恨，可她更加驚恐起來，扔下手裏的石塊轉身就跑。

石塊落地的聲音和薛敏全不掩飾的慌亂奔跑聲，讓正埋頭進食的小寶轉過頭來，那雙本應透着溫順友善的黑色瞳仁此時卻可怖地泛白，黃色的混濁物在其中來回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