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丑村（二十）

周周想跟過去，腳卻像在地上扎了根，一步也挪不動。

那人走到衚衕口時，扭過頭來，抬起帽檐，瞪大一對“死魚眼”，向著周周回望了一眼。

周周一看清那對眼，渾身就如觸電般，不禁打了個哆嗦。

有人說，耗子見了貓，會因恐懼無法逃走。

他對此向來嗤之以鼻。

可現在的他明明心裏很害怕，卻如手摸在電門上一樣，整個人被牢牢吸引住不得脫身。

除非有貴人出手相助，否則就會像被貓堵住的老鼠，根本沒有逃生的機會。

他並非不明白，“死魚眼”回首一瞥，明顯有引他跟上去的意思。

可他震驚於眼前出現一個死而復生的人這個事實，腦袋裏就像灌滿了漿糊，已無法正常運轉，只想着搞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胡小兵。

他就是像條只顧眼前魚餌，忽視危險釣鉤的魚一樣，忍不住要邁步追上去。

這時，他的貴人出現了。

猛然間，“啊！”地一聲尖叫傳來，攪動他滿腦子的漿糊。

他忽地意識到，跟上去，或許會出危險。

不論這人真是死而復生的人，還是裝模作樣的演員，或者就是傳說里的妖怪，都是危險的。

發出尖叫的是一個五六歲的男童。

小傢伙被一個貼近過來的戴鬼面具的人嚇到了。

在周周看來，那個鬼面具不像已知的任何一位鬼神的面容。

他這些天來，翻看了大量的神秘主義書籍、繪畫等，幾乎算得上是遍識八百萬神靈，卻從沒看到過這樣一張怪臉。

這張臉像是出自哪位插畫畫家的原創作品，極其富有想像力，像是一個老鼠、一隻貓、一條狗，被人用一種歪曲誇張的手法，與一個健碩的人，通過一系列彩繪雜糅在一起產生的形象。

更令他感到詫異的是，這張面具的彩繪里似乎在描述老鼠的打嗝聲、貓的腳步聲，以及狗擦汗的聲音。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用畫面來表現這些幾乎不存在的聲音的。

那人似乎沒想到這孩子會叫這麼大聲，向孩子的父母低聲道歉后，就低着頭匆匆走開了。

周周覺得，這個面具人個子不高，看起來身形單薄，如不是未成年的男孩子，就是一個女人。

或許，他的貴人不是那個小孩，而是這個陌生的面具人。

等他再回過頭來，“死魚眼”已消失在那條巷子裏。

那個面具人，等他再回頭看時，也已經不見了。

他雖不明白其中緣故，卻隱隱覺得面具人與“死魚眼”有某種聯繫。

人們是通過把支離破碎的信息收集起來，經過思維理性處理為可識別信號的的方式來理解世界。

按道理講，人應該天生有極其敏銳的洞察力。

可是，人們在被迷霧籠罩的世界面前，能真正看透的事情並不多。

很多事明明擺在眼前，人們就是察覺不到事件彼此之間的關係，總會像看不到蛛網的蒼蠅一樣，一頭撞上去，變成別人的果腹之物。

周周自認雖還沒成為別人網羅上的蛋白質液體珠，但因為眼睛不夠亮，腦子不夠活泛，認不清人們之間錯綜複雜的網絡關係，被銅牆鐵壁撞到頭破血流，倒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他每次遇到挫折后都很好奇，別人是怎麼把看似無關的事，關聯出一整副脈絡清晰的畫面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