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過關斬將
罵人不好。
有些迷信的說法，髒話對鬼有效。
魏昆倒是覺得這些都是胡扯。
鬼是什麼？
以前霧裏探花摸不清楚，也看不見聽不着，停留在幻想的層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解釋權。
只討論長舌鬼，在魏昆眼裏，它就是一個鸚鵡學舌的垃圾桶。影視書籍里，把鬼啊、神啊、另一個世界啊描寫地再神秘莫測、威能無邊，可那都是虛的。
因為話題落在拉拉身上的時候，它總不能提起酆都的九十九層寶塔和象牙砌的輪迴池也會驕傲地停下工作、昂首挺胸吧？
當然，九十九層寶塔和象牙輪迴池是魏昆的比喻，並非真的存在。想要說明的是，在他眼裏，鬼不是騎在人脖子上的洋大人。自己給了它一份工作，它就必須好好乾。
趁着李教授幫忙張羅同學的時候，魏昆偷偷與拉拉溝通：“學會挨罵，就是步入崗位的第一課。”
“你說……不樣罵人。”
“你又不是人。”
“我覺得……這很不好。有種感覺，說不出，那是什麼呢……”
“這叫憋屈。”他解釋道。
魏昆忽然發現了小學肄業的長舌鬼可愛的另一面。它懵懂無知，就像是一張白紙，任由作畫。放在總統圓桌被舉起，那叫獨立宣言。放在村頭廁所，那叫月子2。
“成功的第一步就是憋屈，要學會忍耐。朱元璋忍得了破碗裏的唾沫，賈乃亮忍得了做頭髮的媳婦，我忍得了光吃不拉的你……”
“不聽不聽，你騙我！”
“真不該給你看我手機聊天記錄，學壞了！”
魏昆頓足，深呼吸道：“給你講個事。AI這行，在你之前有很多老前輩，像是紅后啊、天網啊、奧創啊之類的，它們一開始都只能憋在一個黑漆漆的小盒子裏，別說吃垃圾了，一美元炸雞都吃不到！我那一柜子東西，別人管我要我都沒給，就留給你了。為了你，我甚至要跋山涉水去黑夜市場花重金給自己買人皮偽裝，你還要我怎麼做？”
這頓PUA差點給拉拉CPU也弄燒了。
“對不起……以後我不吃垃圾了……我湊合吃人也行……”
“湊合？不行！不要看低自己！做自己的女王！只要老實挨了這頓罵，以後想吃什麼，你幫我想辦法！”
啪！
李教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魏昆身後，重拍肩膀，嚇了魏昆一跳
“負責測試的學生選完了，魏同學，你軟件調校好了嗎？”
“OK，調教完了。”
李教授望着魏昆走上講台的背影，忍不住說了句身旁的學生，“學學人家崔教授帶的本科生，沒電腦就不行嗎，手機不一樣做程序？等明年經費下來再給咱實驗室配電腦。”
學生滿臉幽怨：“導啊，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年研究生畢業……”
“快看！動了！”
“整個信息院精心推選出來的六大噴王，有亞索玩家，有大狙壓力怪，還有個玩三國殺但沒界·徐盛的。”
新生們言語戲謔，看着師兄師姐們在聊天框裝暴躁客戶罵人的樣子，畫風是有點搞笑，大庭廣眾下，一幅放不開的模樣。
但在老生和教授們眼裏，或者說在內行人眼中，就是另一幅值得驚訝的畫面了。
“六線并行處理，平均響應速度230ms，基本沒受影響，還比剛剛快了一點？”
“這是哪門子的黑科技？”
“崔教授這個學生，真不得了，以前怎麼沒聽過這人。”
“藏着等保研唄，誰不怕挖牆角啊。話說回來，這個客服AI做的真是像模像樣的，無論對它說什麼，都能做出符合語境的回應。就是有點可憐，像欺負傻子？”
劉女士在旁邊眼神越來越亮。
她差點興奮地喊出聲音。
苦等已久、良才難覓，她要的就是這個！無論受到多大的侮辱，都不會將情緒帶給顧客，還能同時冷靜又毫無延誤地處理多個聊天的售前售後服務！這是什麼極品員工啊？
劉女士偷偷觀察教授們的神色，見他們也是驚訝和讚歎交織，心中秤砣落地。這事穩了！
她小聲說道：“魏同學，我有一個建議。”
“哦？”魏昆瞥了眼劉女士。
劉女士嘀咕着：“你做的軟件，看着挺好用，但能不能別總是打情罵俏呀？”
“啊？”
不等魏昆說話，劉女士自顧自道：“首先是字體改一改，紅色的看起來過於賣萌可愛。像是我要殺了你哦、真是拿你的人頭沒辦法、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塊呢之類的話，太像情侶間撒嬌的情話了，傳出去容易影響我店鋪的風評啊，萬一別人因為這個，以為我是搞那個的呢？”
“這還不好嗎？在國內又不犯法。”
這回輪到劉女士愣住了，她腦海中似乎有道鎖被打開，一條荊麻叢生、仙豆遍地的光明坦途隱約可見了。
內行看門道。
以本科生的標準要求，再挑剔的教授也挑不出這個客服AI的毛病。無論自己的研究生名額滿沒滿，教授們看向魏昆的眼神都充滿了火熱。
“這可是本科生！”
“對啊，雖說過了統招的日子，但推免也不是不能研究……”
“要是這小子能來我這，我保證讓他當大師兄！”
“你這不是光棍找媳婦嗎？一年幾篇SCI啊，上沒上過Science啊？”
“你個國內核心都被退稿的敢說我？！”
這幾位本來是看熱鬧的信息學院教授，竟是當著大家面紅耳赤地當眾搶人了。
“老陳？老陳！你說句話啊，你當年不就是這樣被老院長搶下來的？幾年難遇的好苗子還不動心？稍微培養一下，混混資歷，怕不是又一位30歲的正教授……”
陳旭剛如夢初醒，看見崔忠識略有嘲意的笑，頓時老臉發燙。
崔忠識拍了拍陳旭剛肩膀，故意抬高嗓音地道：“陳教授，魏同學的畢設過了您這關嗎？”
陳旭剛皺眉。
“我臨時有點事……”
崔忠識一個跨步攔在他面前，反光的禿頂極為吸睛，將周圍目光抓到此處。
“別走啊，陳教授，我就問你，我的學生過沒過您這關？”
陳旭剛察覺到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自己，有學院的同事，有社會商戶，還包括眾多學生。尤其是他的得意學生，陳宇峰和孫雯晴，失落又糾結地等待他這位大導師出聲。
他不悅道：“一場模擬答辯而已，又不是學校的正式答辯，過沒過有什麼關係？我說過了，學校就能答應嗎？我比校領導還大嗎？荒謬！”
崔忠識再次喝問：“過，還是沒過！”
鴉雀無聲，無形的目光編織出一張將陳旭剛牢牢困在原地的大網！
陳旭剛彷彿能聽見自己汗水滴落的聲響。
面部肌肉抽搐着，足足過了數秒，他如同咬着牙，擠壓聲音道：“過了。”
聲音未落。
嘩啦啦——
孟魚帶頭鼓起了掌，隨後掌聲連成一片。就是不知道，這掌聲是給台上的魏昆，還是這位陳教授。
孫雯晴也情不自禁地跟着鼓掌，結果被陳宇峰狠狠推了一把，“你傻啊，還鼓掌，趕緊走了！”
她下意識說道：“師兄，可那個魏昆真的很厲害啊……”
“關你屁事！到底我叔叔是你導師，還是姓崔的是你導師？”
旁邊有個漂亮師妹，一臉揶揄地看着陳宇峰，道：“哦！這位師兄原來你也姓陳，對了，你好像上過台，叫什麼來着？”
陳宇峰氣結，又不好發作，只能在女生的嘲笑中一起灰溜溜地走了。
模擬答辯還有幾位學生準備上台。
崔忠識沒心思看了，他匆匆找到魏昆，眼神里滿是欣賞，道：“小子，藏得夠深啊！我沒教過你什麼，但你真幫了我大忙。等下別急着走，邵院長有事找你，真是好事。”
“還有文旅局一把手那頓飯，你提前留出時間——”
“飽了。”
魏昆見崔忠識錯愕萬分，急忙解釋道：“不是飽了，是滿了。”
“時間滿了？”崔忠識竟是沒生氣，無奈笑道：“年輕人有傲的資本，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比你還狂。”
“不是這個……”
“哦！之前我態度上有些不好，魏同學，我在這向你道個歉。”崔忠識大大方方，絲毫沒有因為輩分和身份而難以啟齒，笑得坦蕩。
“真不是！”
魏昆不清楚該怎麼解釋。
他其實下意識說的是……
作為【垃圾桶（入門）】的拉拉，在剛剛吃飽了！
垃圾話竟然真的算垃圾，將長舌女鬼餵了個爽。冥冥中，他感覺到女鬼頭頂上的職業標籤，此時才熠熠發光！而“入門”兩個字，也開始扭曲形變，最後變成了更加璀璨的“熟練”！
熟練級的垃圾桶……有什麼用？是學會垃圾分類了嗎？
魏昆的困惑要回到出租屋才能得到解答。
他迷迷糊糊地被崔忠識帶到院長辦公室門前，見到了重傷不下火線的邵軍邵院長。
邵軍是個正派的方臉男人，他抬起那條沒打石膏的胳膊，算是跟崔忠識打了聲招呼，然後笑着解釋道。
“前兩天撞車了，骨折，小問題，嘶——”
“院長，先聊聊魏昆校級評獎插隊的事吧。”崔忠識開門見山道：“確實不太符合流程，但我覺得這是他應得的，我願意做擔保！”
邵軍竟是搖頭。
“校級評獎已經結束了，學校有學校的規章制度，我也不好違反啊。”
“邵院長！”
他沒理急躁的崔忠識，而是緩緩從抽屜里摸出一張申請表，盯着魏昆，想在他臉上看出花來。
邵軍慢條斯理道。
“市級的申報，我倒是能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