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錄像
第8章錄像
“你和托馬斯是什麼關係?”
“你為什麼要刻意和物理所扯上關係?”
“為什麼你和兩次爆炸都有關係?”
在一間牆壁被軟包全部覆蓋,就連地板都軟乎乎的房間裏,陸沉正在被人反覆詢問着這三個問題。
從他進入這個房間開始,這三個問題已經被詢問人員以各種不同的語氣、組合模式、速度甚至口音詢問了幾百次。簡直就像是他們故意在用這種方式折騰人一樣。
似乎無論伱怎麼回答,無論你作出何種程度的抗議都無所謂。
總而言之就是在折騰人。
不過這種程度的折磨,對於一個有六年臨床經驗的風濕免疫科醫生來說完全不成問題。平時日常工作里,他遭到的苦痛也就差不多是現在這個等級。
不停的被提問,不停的重複回答。在這種機械的問答中,陸沉的思緒開始順着牆角四下蔓延——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認定了對撞機爆炸和托馬斯有關係?為什麼調查局的人這麼在意自己?
在缺乏足夠多的基礎信息時,妄然進行推理,得出的答案大概率和真相沒有什麼關係。陸沉只能耐下性子,繼續和面前的審訊人員來回進行着這種一問一答的“遊戲”。
現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到某些條件發生變化,等到新的信息擺在枱面上。
肚子餓了又飽飽了又餓,嗓子啞了又啞然後開始生疼,在被留置超過十六個小時后,陸沉感覺自己已經快到極限了——要是再沒有變化,他就不準備繼續回答問題了。
“行了,你們出去吧。”就在此時,一個端着保溫杯,身穿藍色制服的中年男人恰到好處的打斷了審問。他端着保溫杯,用眼神示意兩個年輕的審訊人員可以離開了。在這兩個年輕人離開后,他一手擰開保溫杯的杯蓋,歪着身子非常隨意的看了一眼桌子上幾乎快堆成小山的訊問筆錄。
看了兩眼后,中年人放下手裏的保溫杯,從屋子的角落拖來一個半人高的垃圾桶。然後把桌子上歷經十六個小時詢問得來的筆錄統統扔進了垃圾桶里。
陸沉平靜的看着這一切,然後開始提起了精神。無論是好是壞,他等待了十幾個小時的變化總算是來了。
“陸沉醫生……”中年人拖長音調,似乎正在觀察着陸沉的反應似的,“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帶傳喚吧?”
“我聽到了那個調查員傳喚我的理由。”陸沉強打精神,小心謹慎的選擇着用詞,“但我並不同意,甚至不能理解這些理由。”
“哦,得了吧。”中年人像是轟蒼蠅似的揮了揮手,然後把香煙塞進嘴裏點燃,“這種哄小孩子的話就不用說了,這裏也沒有監控,咱們來聊些有用的。”
“托馬斯曾經和宗教極端組織交往過密。”中年人首先甩出了一個重磅炸彈,“他和極端組織的核心成員一直到最近還仍有溝通。”
陸沉看了一眼中年人,然後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反正就是一聲不吭。
“作為一個潛藏在物理所里的極端宗教分子,托馬斯毫無疑問是一個非常善於隱藏自己的危險人物。”中年人從嘴裏吐出一大團濃郁的煙霧,然後用小拇指撓了撓額頭后說道,“我估計你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這件事情上你可能比較無辜。”
“今天耽誤你這麼長時間,主要是我們得排除一下你的的嫌疑。”中年人一邊抽着煙,一邊撐着桌子,自然且隨意的說道,“我這兒就幾個問題,你回答完就可以回去了。”
“你是什麼時候認識托馬斯的?為什麼要把他強制送到你們醫院的急診室去?”中年人從煙盒裏掏出一根煙遞給陸沉,被拒絕後非常自然的把煙重新塞進嘴裏點燃,然後說道,“不好意思啊,讓他們給你拿點冰鎮飲料提提神?”
“我認識托馬斯博士……應該是在和我女朋友在一起之後。我記得去物理所接她的時候,和托馬斯博士聊了幾句。”陸沉努力回憶着幾年前發生的事情,隨後說道,“爆炸發生當天,我和我的女朋友一起去見了唐院士。本意是想為之後的合作研究先鋪個路,但卻聽說托馬斯博士已經連着高燒了好幾天,而且他還拒絕去醫院。”
“所以你當時是在執行醫療行為是吧?”中年人點了點頭,然後按着桌面上的對講按鈕,提出了“送兩瓶冰可樂進來”的提議。“你說托馬斯拒絕去醫院?他是怎麼拒絕的?”
“具體拒絕的方式我不知道,但當時是唐院士輸入了開門密碼,然後我們才進入到控制室里,把托馬斯先生帶出來的。”陸沉說道,“從這個角度,我推測他拒絕去醫院的方式可能就只是把自己鎖在控制室里?”
“你提到了一個研究項目,這個項目我沒有看到相關資料。”中年人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你是臨床醫生,擅長的領域是風濕免疫學科的臨床應用。那麼,你和物理所能有什麼合作項目?為什麼物理所會選擇和你合作,是因為你女朋友的關係么?”
“我們的合作項目……”陸沉的回答有些猶豫,畢竟這個合作內容涉及到了唐院士和穆知然的研究內容。而研究內容這種東西,可能只是一個標題乃至方向,就能夠讓處於同樣競爭方向上的競爭對手們實現反超。
中年人一臉無所謂的說道,“你要是擔心學術泄密,那可以先簽個保密協議。你們搞的研究內容反正我大概是搞不懂,再加上有唐院士在這裏面……詢問記錄最後還是要送到學術委員會去審核。無非就是個早晚的差別。”
陸沉考慮再三,決定接受這個建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綜合調查局的這幫人能幹得出來16小時持續審問的花活,要是再繼續硬扛下去,後果恐怕更難堪。
有個保密協議,至少也算是給唐慶隆院士有了個交代。
“我們研究的內容和電子有關,你也可以理解為和量子有關。”在確定保密協議生效后,陸沉開始解釋起了自己的發現,“我們和唐院士的實驗組認為,大崩潰可能是由於人體內部分鋰元素電子旋轉角度而產生的。”
“這個我聽不太懂,到時候看來是得讓委員會的專家們評判一下。”中年人抽完了第二根煙,他搓了搓手后問道,“這個實驗內容托馬斯知道么?”
“這我不清楚。”陸沉搖了搖頭,“不過從時間順序上來看,托馬斯知道這個情況的可能性比較低——在我們提出這個假設的時候,他已經把自己關在控制室里好幾天了。”
“那麼,你和示範醫院爆炸案的嫌疑人是怎麼認識的?”中年人突然話鋒一轉,“她的轉院手續是你安排的,我已經諮詢過其他臨床專家了。如果這個病人確實和你病歷上寫的癥狀一致,那她絕不應該被安排轉院。”
“嫌疑人……?誰?”陸沉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然後才恍然大悟,“哦,你說四十二床?額,讓娜……讓娜啥來着?”
“讓娜·梅耶爾。”中年人提醒道,“你親手寫了她的轉院申請,怎麼連名字都記不住?”
“自從對撞機爆炸之後,我幾天時間裏轉了幾十個病人出去。”陸沉無奈道,“我能記得四十二床叫讓娜就不錯了,具體姓什麼我是真記不住。”
“那你又是怎麼確定,這個四十二床就是示範醫院爆炸案嫌疑人的?”中年人忽然瞪圓了眼睛,提高音量呵問道,“轉出了幾十個病人,你是怎麼馬上就能把她和示範醫院聯繫起來的?”
“她的病情特殊,是我們高度重視的病例。但是爆炸之後醫院環境太差,所以我們才特意把她轉送到了示範醫院……”陸沉沒有生氣,只是嘆了口氣說道,“我的郵箱裏還有當時和示範醫院的醫生溝通的記錄,您可以看一看……”說到這裏,陸沉忽然一愣。
他抬起頭,直勾勾的看着中年人問道,“你們把讓娜當成了嫌疑人?”
陸沉和楊偉民兩個人打算提前做準備,是因為他們預見到了自己肯定得被盤問。但他們確實沒有預想到,聯合政府的綜合調查局直接就把四十二床鎖定成了嫌疑人。那個燒的精神都快不正常的病人,怎麼可能策劃並且執行了這麼大規模的襲擊事件?
陸沉恍然大悟,這幫人恐怕壓根就沒想着找出襲擊背後的真相。他們有自己的目的——這目的要麼是衝著唐院士來的,要麼……不,就是衝著唐院士來的,楊哥還不配這麼高級別的黑手。
就在陸沉恍然大悟,覺得自己猜中了事實真相的時候,中年人忽然說道,“我們有非常充分的證據證明,讓娜導致了這次爆炸。這裏有監控錄像,陸醫生你也可以看看。”
說完,中年人直接開始在陸沉面前播放起了一段錄像。這是一段來自於接診醫生的行醫記錄儀的畫面,從畫面的UI上看,接診醫生是傳染病學專家薩瓦爾博士。
在病床上躺着的讓娜神情淡漠,她的雙眼失焦,整個人看上去似乎又瘦了不少。薩瓦爾博士在病房裏來回踱步,並且通過對講機和其他專家溝通交流着後續的治療方案。
忽然,薩瓦爾博士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然後快步走到牆邊,打開牆壁上的面板,觀察了一下紫外線燈開關的情況。陸沉特意仔細觀察了一下,它的位置完全符合要求——處於關閉狀態。
“讓機電部的人過來看看,再檢查一下705和711兩個房間。”薩瓦爾博士朝着門外的同事們說道,“不知道哪個房間的紫外線燈開了,我眼睛不舒服。”
薩瓦爾博士說完這話之後,繼續扭頭監看起了讓娜的生命體征。而陸沉則“嗯?”了一聲。
中年人看了一眼陸沉,然後扭頭繼續看着屏幕。
下一秒,讓娜忽然開始了劇烈抽搐。她就像是癲癇全面發作,或者破傷風發作的角弓反張。整個人猛地從病床上“彈”了起來。
薩瓦爾博士的監控畫面上顯示,大量紅灰液體從讓娜的雙眼、鼻孔、乃至身上所有的孔洞裏一起冒了出來。
她的雙眼拚命開始向上翻起,嘴巴張大到了下頜直接被肌肉動作扯到脫臼的地步。
讓娜原本就不太健康偏灰白色的皮膚突然開裂,就像是久旱后的田地般裂開了密密麻麻的深溝——透過裂開的皮膚,能看到和孔洞冒出的液體
隨後,一道白光閃過,畫面戛然而止。
放出白光的,是讓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