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殺人山林中
四月下旬，人間萬物繁盛又一輪，除了某些山寺上桃花才開，大多已是芳菲開又謝。
楚希清發現越靠近京城，練氣士的身影越是常見，甚至出現了賣法寶、法器、靈藥的商鋪，當然都是以靈錢進行交易。他挺後悔當初沒和陳雪月多要一些靈錢，導致路過法器店見到一把白玉靈劍，也只敢心動了。凡人當中有些習以為常，而有些則聞所未聞，差異很大。
和商隊分開以後他一直走的官道，路上縣城眾多，人口密集，路途平坦，於是他連着又走了五六天，這天來到離一座縣城不遠的郊外，他驚奇的發現這裏竟然聚集了許多拖家帶口的凡人，大都衣衫破爛不堪，飢荒面瘦，似乎是逃難來的難民。
楚希清身着青衣，腰間懸挂的太清中有許多套衣服，雖然趕了許多天路，身上有塵土，但在這些難民里仍顯得格格不入。
上至七八十歲的老人，下至兩三歲稚童，這些難民聚集在郊外，等着進入縣城。楚希清從他們之間經過，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他們眼中的沒有光彩，是一種楚希清此刻無法理解的複雜情感。這讓他覺得不知所措，只覺得心中很亂，他低頭不去看難民，加快腳步從他們之間穿過。
“你想死嗎？給大爺拿過來!”前方有人厲聲喝到。
楚希清抬頭看去，一位衣着鮮亮的年輕男子一腳將一個衣衫破爛的少年踹到在地，少年懷裏護着什麼東西。一旁的小女孩嚇了一跳，驚叫道:“哥哥!”隨即擋到少年身前，帶着哭腔，朝那年輕男子叫道:“不許欺負我哥哥!”
“呵呵，你算什麼東西?”年輕男子殘忍笑道，“早先與你這賤民好好說話不聽，大爺能看上你的東西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還不快拿來!”
那少年口中有血，忍着疼痛起身把妹妹拉到身後，對年輕人怒目而視，咬牙道:“不給。”他手中緊握一個玉鐲子，那是他母親唯一的遺物。
“大爺可是仙師，賤民你找死!”說罷一掌向少年打去，掌中寒氣森森。
楚希清自從經過陳雪月的“教導”和季令澤的背叛后，看待事情的目光便越過表面，開始向深層次思考，會將一件事做與不做的後果，得到的利益與損失進行權衡，雖然很耗腦子，雖然見解淺薄，但管中窺豹，以後遇到的算計與暗處的惡意只會更多，現在必須訓練自己。
他趕路這二十天行事謹慎克制，偶有出手也是確保安全，跟着商隊時，有一回在山路上遇到一隻有了些道行的老狼帶着一群狼堵路，初時商隊坐鎮的三位練氣士不在場，在那頭老狼帶領下，商隊衛兵建成的防禦很快被攻破，楚希清盡量不動用靈氣的情況下從狼口救人，儘管有不少人死在他面前，他依舊無動於衷，想要拖到三人趕來，最後迫不得已施展一道劍術，劍氣劃開老狼皮膚，將其驚退。事後楚希清施展出名為“洗氣術”的道法，將出手的痕迹“洗去”。
很早就知道許多練氣士瞧不起凡人，但在今日看到一個人依仗練氣士的身份，以如此高高在上的態度對待凡人，更是不把凡人命當成命，他心中莫名燃起一團怒火。
那少年被打倒在地，口中吐血，感覺到中掌的地方結起一層冰霜，且向體內蔓延，頓時渾身冰冷。但他死死篡住鐲子不鬆手，滿臉憤怒，從未有一刻殺意如此濃烈，身後的小女孩一下哭了出來。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陣無力感，看向自己滿臉淚水的妹妹，她是唯一的牽挂，曾許諾要讓她過上好日子，想來是不可能了。
“若是不死，將來我孟真必然殺光這種人。”少年暗暗發誓，怨恨的看了一眼那可惡的年輕練氣士，他顫抖的伸手遞出鐲子。
年輕人不屑的笑了笑，剛想接過，突然耳邊傳來風聲，緊接着一拳帶着金光砸在他右臉上。
這一拳勢大力沉，年輕男子被打飛出去，倒在地上，牙齒碎了不少，他被打蒙了，倒在地上緩了一會，但劇痛傳來，轉而化作怒火，他吐出嘴裏的血，怒吼道:“狗雜種，我要殺了你!”
楚希清蹲在地上檢查少年傷勢，少年孟真臉色晦暗，別過頭，不去看這個與他差不多年歲卻能打飛他仇人的神一般的少年。
年輕練氣士掐訣，四周溫度迅速下降，空中凝聚出一根根冰錐，向楚希清和孟真射來!
楚希清轉過身，神情冷漠，右手食指中指併攏，橫掃出一道劍氣，將所有冰錐擊碎。
藍光一閃，周圍空間彷彿結冰一般，明明是四月底，卻像是嚴冬一般寒冷，地面上結出一層冰霜。年輕男子掌上寒氣騰騰，浮現出一個殘缺的符文，每次動作都會在周身凝結冰渣，他奔向楚希清，一掌打出。楚希清參悟過完整的麒麟大道印記，年輕男子的殘缺符文在他眼中漏洞百出，楚希清點出一指，指尖紅光凝聚，旋即爆發，一線紅光打在符文薄弱處，“砰!”一掌威力盡散，餘波仍舊震的周圍樹葉簌簌作響。
年輕男子心驚，抬手壓下，靈氣凝聚成一隻寒冰大手，朝楚希清拍下。楚希清靈氣流轉，施展出一門記載在太清里簡書上的“神行步”，猶如凌空而行，難以捉摸的步法讓那大手根本無從攻擊。
拉開一段距離，楚希清冷哼一聲:“你就這樣嗎?有什麼可囂張的。”
年輕男子明顯被氣到了，氣急敗壞道:“你去死吧!”雙掌之中各有符文出現，他將兩手合攏，兩個符文合二為一，一條粗大的冰龍挾神威自其掌中撲殺向楚希清。
這個場景讓在場所有人大吃一驚，楚希清都覺得一陣驚奇。
他雙手間呈現一片黑暗，黑暗中亮光點點，黑暗中間更是一輪銀光，猶如夜空眾星攢月，光芒熾盛，他雙臂畫圓，黑暗擴大，銀月隨之變大如銀盾擋在他身前，冰龍撞在銀盾上，楚希清感到雙臂被震得發麻。
“轟!”如同夜幕破碎，冰龍勢頭也減弱許多，楚希清心悸，迫不得已調動全身靈氣，劈出一道巨大的劍氣，劍意所向，一往無前，將那冰龍一分為二，劍氣威勢不減，在地上劃出一道數米長的痕迹。
楚希清全身靈氣幾近揮霍一空，這是自達到練氣巔峰后從未出現的情況。
那年輕男子正吃驚，楚希清藉此機會迅速到他面前，一拳打在他面門上，“咚!”年輕男子兩眼一黑，應聲倒下。
“呼!”楚希清摸了摸臉，心道:“再這麼打下去我必敗啊。就是不知道他是什麼修為。”
楚希清在年輕男子身上摸索一番，最終只摸出一個放着十塊靈錢的袋子和幾個裝丹藥的玉瓶。
他握住一塊靈錢，將其中靈氣抽出，靈氣消失之後，這塊靈錢成了一塊廢石頭。他發現這一袋靈錢都是淡藍色的，而陳雪月給他的卻是深青色，他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什麼講究，他只知道小賺了一筆。
拿完戰利品后，如何處理這個年輕男子就成了問題，“要不殺了一了百了?”他環看周圍難民，突然有個想法，楚希清高聲道:“這個人就交給你們隨意處理了。”
楚希清走到少年孟真身邊，此時孟真渾身發抖，面色痛苦，小女孩害怕的抱着他，希望給他一點溫暖。楚希清和聲道:“小妹妹，能讓我看看嗎?”小女孩立即起身，滿臉淚水，顫聲道:“求你了，一定要救救我哥哥。”楚希清點點頭，隨後俯身一手按在少年胸膛上，一股靈氣夾雜天地間火氣渡入少年體內，慢慢驅散少年經脈中的寒氣與冰霜。
少年臉上漸漸放鬆下來，緩緩睜眼，見到楚希清，澀聲道:“多謝恩人。”楚希清搖搖頭，說道:“兄台體內有些傷我無法全部治癒，恐會留下暗疾。”
“孟真能活下來就已是萬幸，還未請教恩人名諱。”孟真捂着胸口道。
“我叫陳墨，隨手為之，孟兄不必當我是恩人。”
孟真聽到此話，苦澀更甚，說道:“小妹，快來拜見陳恩人。”小女孩立刻走來就要跪拜，楚希清連忙扶住她，“孟柔拜見恩人。”
楚希清還要趕路，又聊了兩句后當即告辭。
剛剛楚希清離開年輕男子后，當即就有難民衝上去扒他的衣服，有人帶頭后，一眾難民蜂擁而上，搶銀子的搶銀子，扒衣服的扒衣服。
楚希清走了不多久，又折返回來，看見已經幾乎光着的年輕男子，他蹲下身，輕聲道:“想來我們已經不死不休了，我不想有人在暗中害我，所以你不得不死了。”一小縷劍氣劃破年輕男子的皮膚順着血液流入心臟，最後在心臟爆發，年輕男子身體抽搐了一下，嘴角溢出鮮血，很快身亡。
楚希清看着地上逐漸變涼的屍體，一陣恍惚，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殺人，竟然這麼平靜。
難民不知道年輕男子已經死了，只知道那個神一樣的少年許久沒有動作。
拖起年輕男子的屍體，楚希清向山林中走去。
孟真、孟柔兄妹倆跟着難民大部隊進入縣城。孟柔只覺得哥哥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孟真心中久久不能平靜，明明差不多的年紀，那青衣少年神一般，而自己卻如此落魄，像個笑話一樣。他不清楚那是自卑還是……恨?恨他如此明亮的闖入自己黑暗泥濘但平靜的生活，讓他第一次奢望起不一樣的人生，但想到處境，自己蛆蟲一樣，怎麼配呢?
那些個練氣士就能高高在上隨意定人生死嗎？孟真眼中突然有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