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除虎【四】
趙讓並不知道蘇墨已經自殺的事,相反,他對這位大人的印象卻不如重九那麼好。
蘇墨的年齡已經超過五十,他的身體一切都在向著臃腫和衰老飛速奔去,頭腦也不會例外。
趙讓覺得,他既然早有掀翻猾狐的想法,還暗中搜集掌握了那麼多東西,卻又遲遲不敢動作,這不是懦弱又是什麼?
他之所以願意把這些都交給自己,趙讓決定也並不是因為信任,還是因為他的懦弱!自己不敢,所以乾脆都推出去,給一個或許敢的人,總比一直捂在自己手裏腐爛發臭的好。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堆文件上。那是蘇墨所收集的,關於猾狐的種種罪證和弱點。趙讓知道,這些文件的價值無法估量,它們是掀翻猾狐的關鍵。但他也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猾狐在朝中根深蒂固,勢力龐大,想要撼動他,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更需要智慧和策略。
趙讓開始仔細研究這些文件,試圖從中找到突破口。每一個細節都可能是關鍵,每一個線索都可能成為致命一擊。他需要時間,需要仔細分析,需要制定一個完美的計劃。
與此同時,重九的形象在他的腦海中愈發清晰。與蘇墨相比,重九顯得更加年輕、有活力,他的頭腦清晰,行動果斷。趙讓不禁在想,如果重九知道了蘇墨的懦弱,他會怎麼做?是否會像自己一樣,選擇利用這個機會,
還是會選擇其他的方式?
重九身為南地巡檢司的掌司,地位等同於北境查緝司。
趙讓幫查緝司做過不少事,和他們糾葛很深,自然知道這些人的行事方法和風格,也知道防備對於他們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因為只有知道對方的手段,才能有所防備。
而巡檢司這樣的地方,毫無底線和綱常可言,他們的手段,就是不擇手段,所以根本就無法防備!
這樣的對手,往往也不會成為對手。
因為對手是指是指實力相當的人,而趙讓現在身處南地,已經輸了巡檢司一頭。
那對於重九這個掌司而言,趙讓即便是把自己比作一個蟲豸也沒有任何問題。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夜的寧靜,趙讓抬頭望去,只見蘇晨一臉蒼白,眼中滿是悲痛之色,正匆匆向他走來。
“趙公子,我叔叔……他死了。”蘇晨的聲音低沉而顫抖。
趙讓聞言,猛地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不信。他看着蘇晨,半晌才緩緩開口:“你說什麼?蘇晨大人他……死了?這怎麼可能?”
“老管家剛到,就在院中。”蘇晨不願多說,側跪身子,示意老管家上前。
“我家老爺是服毒自盡的。赴死前,仍在待客。”老管家說道。
趙讓不等他說完,遍打斷反問道:“是重九?”
老管家已經渾濁的雙眼微微有了些亮,緩緩點了點頭,沒再言語。
趙讓既然能猜得出是誰,就也能想得通是
為什麼。
事情都是人做的,每一件事的結果,也都是各式各樣的人所導致的。
待的客是重九,那就導致蘇墨一定會自盡。
趙讓的心沉了下去,像是一塊巨石投入了深不見底的湖中,激起層層波瀾,卻再也尋不回那片刻的寧靜。他凝視着蘇晨,那雙平日裏總是閃爍着機敏光芒的眼睛此刻佈滿了陰霾,彷彿一夜之間,所有的算計與籌謀都失去了意義。
“為什麼?”趙讓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這個問題不僅是對老管家,也是對他自己,更是對這個殘酷世界的質問。為何一個曾懷揣理想,意圖揭露黑暗的人,最終卻選擇了以最決絕的方式結束一切?是恐懼,是絕望,還是對人性深刻的失望?
老管家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低下了頭,那雙經歷過無數風雨的眼睛裏,藏着太多無法言說的秘密。蘇晨則是一臉木然,彷彿靈魂已被抽離,只剩下軀殼在這世間徘徊。
趙讓知道,這一夜,許多事情都變了。蘇墨的死,不僅僅是一個生命的消逝,更是他們之間那微妙平衡的崩潰。重九,這個名字在他心中反覆迴響,如同一個魔咒,既誘人又可怕。他意識到,自己或許正一步步踏入一個更為複雜、更為危險的棋局。
蘇墨留下的那些文件,此刻在他眼中變得沉甸甸的,那不僅僅是證據,更是沉甸甸的責任和未知的命運。他必須做出選擇,是繼續前行
,還是就此放棄?
正當趙讓陷入沉思之際,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室內的寂靜。蘇晨猛地回頭,眼中閃過一絲警覺,而趙讓則迅速整理好情緒,示意老管家開門。
門外,一名衣衫不整的信使滿頭大汗,手中緊握着一封密封的信件,神色緊張。“趙公子,這是從北境急送來的密信,交代務必親手交到您手上。”
趙讓接過信件,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拆開信封,裏面的內容讓他臉色驟變。信中提及,北境查緝司內部出現了異動,有人似乎在暗中調查他的過往,且與蘇墨之死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更令他震驚的是,信中提到了一個名字——重九,似乎這一切的背後都有他的影子。
把信箋放在桌上,趙讓用食指的關節將它死死的扣住,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這位信使的身上。剛才事發突然,趙讓意識到自己過於大意了……竟然連問都沒問一句,就這麼開了門,結果了信件。如果這信箋上浸了毒……想到這裏,趙讓立馬抬起手,同時目光下移,最終落在了信使的手上。
他的手,骨骼粗壯,手掌瘠薄,但卻寬大。掌心有一層厚厚的繭子,這是長期拉拽韁繩所導致的,卻是很符合他信使的身份。馬歇人不停,人死信還在,這是信使的準則。他們必須要在規定的時間內,把東西送到規定的地方,這會導致他們長時間得不到休息,風
餐露宿,以至於往往送到之後,都會精神萎靡,什麼都不想做,恨不得睡上三天三夜才好。
但眼前這位信使他的精神頭未免太好了些!
從北境到南地,除了一截子水路行船外,都得在馬背上奔波,耳邊呼呼的風聲也會導致他的聽力才一段時間內變得不那麼敏銳,眼神也會因為被勁風吹大的緣故而失神渙散。但這些在他的身上趙讓都沒有看到。
零落的衣衫以及打扮,使得他看上去有些狼狽,衰老。但仔細看去,他的眉宇之間卻藏不住一種英氣。
趙讓猜測他的年齡決計不到三十歲!
想完了這一系列后,趙讓的眼神再去想要聚焦在他的手上,卻發現信使已經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條毛巾,正用雙手捧着,仔仔細細的擦拭自己的臉和脖子。
毛巾不僅能擦乾淨汗漬和風塵,也把他的雙手極其自然且完美的這蓋住,使得趙讓一點也看不見。
趙讓的眉頭緊鎖,心中的疑慮如同野火般蔓延,燒得他心神不寧。他注視着信使的每一個動作,試圖從這看似平常的行為中捕捉到一絲不尋常。信使擦完臉和脖子后,將毛巾隨意地搭在肩上,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彷彿能洞察人心。
“你這一路,可曾遇到什麼特別的人或事?”趙讓的聲音低沉,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威嚴。
信使聞言,眼神微微一閃,隨即恢復了平靜。“回趙公子,這一路並無特別,只是
天氣多變,路途坎坷,故而顯得有些狼狽。”
趙讓並未立刻接話,而是沉默片刻,讓空氣中的緊張感愈發濃厚。他緩緩踱步至窗邊,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心中盤算着各種可能。這封信,這個信使,都顯得太過巧合,彷彿是一場精心佈置的局。
“你可知,這信中提及之事,關乎重大。若有人蓄意偽造,後果不堪設想。”趙讓的話語中帶着一絲冷意,他轉身,目光如炬,直視信使。
信使的神色依舊鎮定,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堅定。“趙公子,我雖只是一名信使,但也知信義二字。此信由我親手接過,親眼所見封印無誤,途中更未離身,絕無可能被人篡改。”
趙讓聞言,心中暗自思量。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但這個信使的表現也確實無可挑剔。難道,真的是自己太過謹慎,以至於草木皆兵?
正當他猶豫不決之際,柳夫人的聲音突然響起。“趙公子,這信使是我在鎮海城旱市的老部下,為人忠厚,絕不可能有問題。”
趙讓聞言,心中稍安。他看向信使,發現對方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感激。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此事我會仔細考慮。”趙讓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但心中的波瀾卻仍舊沒有平息。
信使聞言,恭敬地行了一禮,轉身離去。趙讓則再次拿起那封信,仔細研讀起來。每一個字,每一個
句,此刻看來都似是隱藏着某種深意,讓他無法輕易做出判斷。
他試圖從字裏行間尋找線索,判斷這封信的真實性,以及它背後可能隱藏的意圖。信中的內容與蘇墨的死、重九的陰影,以及自己在北境查緝司的過往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張複雜而微妙的網。
他放下信紙,走到窗邊,望着窗外的夜色沉思。南地的夜晚與北境截然不同,這裏的空氣濕潤而溫暖,帶着一種莫名的壓抑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趙讓轉過身,看着柳夫人。她的面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這封信的確有些蹊蹺。”趙讓沉聲說道,“信中提到的內容,似乎在暗示着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蘇墨的死,重九的行動,以及我在北境查緝司的經歷,都被巧妙地串聯在了一起。”
柳夫人點了點頭,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思索:“確實如此。這封信的出現,時機也頗為微妙。蘇墨大人剛剛去世,重九掌司又在此時出現,這背後或許有着更深層次的聯繫。”
“柳夫人,你可曾注意到信中的這個細節?”趙讓指着信中的一行字,“這裏提到了一個‘影子’,似乎在暗示着某個人或某個組織。”
柳夫人湊近一看,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影子?這的確有些不尋常。影子通常代表着隱秘和不可捉摸,難道這是指某個隱藏在暗處的力量?”
趙讓點了
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蘇墨的死,重九的行動,以及我在北境查緝司的經歷,都與這個‘影子’有着某種聯繫。這個‘影子’,或許就是這一切事件的幕後推手。”
柳夫人沉思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趙公子,你可曾想過,這個‘影子’可能是重九?”
趙讓一愣,隨即搖了搖頭:“重九雖然行事神秘,但他是南地巡檢司的掌司,身份顯赫。他沒有必要隱藏自己的身份,更沒有必要用這種方式來傳遞信息。”
柳夫人輕笑一聲:“趙公子,你可曾聽說過‘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故事?有時候,最危險的人,往往是那些看似無害的人。”
趙讓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點頭:“柳夫人,你的話不無道理。重九的身份和立場的確不是那麼清楚,但現有的情況,我們也無法推斷出更多。”
夫人的話如同一記重鎚,擊中了他心中最不願觸及的疑慮。重九,這個在南地權勢滔天的人物,是否真的如表面上那般陰暗晦澀?
窗戶猛地一下打開,卻是一個渾身是血的僕人跌了進來,他色蒼白如紙,嘴唇顫抖着,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聲音卻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趙...趙公子,快...快逃...”僕人的話音未落,他的頭便無力地垂了下去,顯然是已經斷了氣。
趙讓心中一緊,他迅速檢查了僕人的傷口,發現是一道劍傷。這劍傷的
手法乾淨利落,既給他留了掙扎的餘地,又不會讓他活的太久,甚至連出血的速度都能控制的住,至少是三品大宗師甚至是以上的高手!
“柳夫人,看來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了。”趙讓沉聲說道。
柳夫人點了點頭,她的臉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趙公子,你先行一步,我稍後便來。”
趙讓沒有多問,他知道柳夫人必有自己的打算。他提着自己的烏鋼刀,一把抓起桌上的信箋,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至於西門大壯還有唐公子他們,想必在發現異動之後定然會自行安然,眼下各行其是才是最穩妥的打算。
就在他即將到達後門的時候,一道黑影突然從暗處閃出,手中長劍直指趙讓的要害。
趙讓身形一滯,烏鋼刀已在瞬間出鞘,刀光如匹練,劃破夜色,與那長劍相交,發出“叮”的一聲脆響。他心中暗自驚駭,對方這突如其來的一擊,竟帶着隱隱的雷鳴之聲,顯然內功深厚,非同小可。
“好一個二品境的高手,倒是小看你了。”黑影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彷彿從地獄深處傳來,帶着一股不容忽視的寒意。
趙讓並未答話,只是身形一展,如同鬼魅般閃退數步,避開了黑影的又一次猛攻。他深知,這場戰鬥不容有失,一旦敗北,不僅自己性命難保,連帶着柳夫人和手中的秘密也將落入敵手。
黑影並不急於進攻,而是緩緩繞圈,
似乎在尋找趙讓的破綻。趙讓也不急躁,烏鋼刀緊握手中,刀尖輕點地面,眼神如炬,緊盯着對方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哼,你以為避而不戰就能保住性命嗎?”黑影冷笑一聲,突然加速,長劍化作一道銀色閃電,直取趙讓心脈。
趙讓身形一側,烏鋼刀橫空出世,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迎上了長劍。兩兵相交,火星四濺,一股強烈的衝擊波讓周圍的空氣都為之震顫。
“好刀法!”黑影贊了一聲,身形不退反進,長劍舞動,如同狂風驟雨般向趙讓襲來。
趙讓不敢怠慢,烏鋼刀揮舞得密不透風,將黑影的攻勢一一化解。
這樣下去,遲早會力竭而敗。他必須找到對方的破綻,一擊制勝。
正當他思索之際,黑影的長劍突然變招,劍尖一挑,竟直指趙讓的雙目。趙讓大驚,身形急退,卻已來不及完全避開。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猛地一咬牙,烏鋼刀脫手而出,化作一道烏光,直射黑影面門。
黑影沒想到趙讓會有如此果斷的舉動,倉促之間,只得以長劍格擋。然而,烏鋼刀的力道何等之大,竟將長劍震得偏離了方向,擦着黑影的臉頰飛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好個狡猾的小子!”黑影怒喝一聲,長劍一揮,劍光如網,向趙讓籠罩而去。
趙讓心中一凜,他知道,這是黑影的拚命之招。他不敢硬接,身形一展,如同游龍般在劍光中
穿梭,試圖尋找反擊的機會。
然而,黑影的劍法實在太過凌厲,劍光如織,密不透風。趙讓雖然身手敏捷,但也被逼得險象環生,幾次險些被劍光所傷。
黑影的長劍突然一滯,彷彿被什麼力量所牽引。趙讓心中一動,目光如炬,緊盯着長劍的劍尖。他發現,長劍的劍尖在微微顫抖,彷彿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干擾。
“這是……”趙讓心中一凜,他突然明白了什麼。他猛地一咬牙,身形一展,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黑影的身後。烏鋼刀已不知何時回到了他的手中,刀光一閃,已架在了黑影的脖頸之上。
“你……”黑影大驚失色,他沒想到趙讓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找到自己的破綻,並一擊制勝。
“你的劍法雖然凌厲,但卻有一個致命的破綻。”趙讓冷冷地說道,“你的勁氣雖然深厚,但卻不夠綿長,以至於讓你無法完全掌控這把長劍。每當你全力揮劍之時,長劍的劍尖都會微微顫抖。這就是你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