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很簡單,我來不就行了?(萬字大章)
一箭貫穿眉心。
這對於人類和眾多生物而言,是致命傷。
但對於太歲而言,不算是致命傷。
這一箭雖然擊穿了頭顱,但還不至於讓他徹底失去生機,最多只是短暫的剝奪了其行動能力。
只不過,疾馳而過的計都箭並未停下動作,而是繼續穿行。
幾乎是同一時間,它來回穿梭足足五次,先後貫穿了太歲的眉心、膝蓋,肩頭……最後直接刺入后脖頸位置的脊椎,將其釘死在半空,如同掛畫。
“你……”太歲發出乾涸的嗓音,因為喉嚨被破壞,連聲音都變得沙啞不清晰。
“想問我為什麼不瞄準你的本體心臟?”
白榆垂下黑煞弓,信步往前走去。
“換成半年之前的蓬萊一戰中,若是有機會,我定然會破壞你的心臟,讓你徹底死亡。”
“但現在不會了。”
“因為我已經知道了,你是殺不死的。”
他足尖點地,化作一抹白影疾馳而來,以手為刀刃,所有人只看到了他的右手一閃而過,實則這一斬中包含了數以百計的斬擊。
所有的斬擊全部都避開了中央的心臟,一片片拆解,斬落在太歲軀殼的各個位置,如同庖丁解牛般將軀殼一片片切落。
本就凄慘的人形現在更是徹底淪為分離后的血肉和骨架。
噗……
魔祖的心臟被白榆握在手中,空間隔絕,聖域封鎖,形成牢固的六面體。
只剩下一顆心臟的太歲根本沒辦法反抗,沒有了軀殼的它就像是失去了高達的駕駛員,隨便來個扎古都能隨意一腳鎮壓。
白榆面色平靜:“你感覺如何?”
魔祖心臟傳來震動之聲。
“我知道你肯定不服氣,但是無能狂怒有什麼用?”白榆提着心臟:“你最大的錯漏就在於小覷了羅睺……他的確死在了你的手裏,身死隕落,但不代表他敗了。”
“他臨死前放出的那一箭里,有着和你交鋒的全部過程。”
“這份靈魂記憶中的畫面,他已經識破了你最後施展的詭計。”
“想來也是,作為魔祖的化身之一,女邪可輪迴轉生而不死;太陰魔域擁有無窮盡的生命源能;而你又怎麼可能沒有神秘加持。”
“雖然我還沒完全識破你的神秘是什麼,但猜想大概會是某種倒置因果的神秘。”
“在遭遇到致命攻擊前,將因果顛倒。”
“所以殺了羅睺的人不是你,而是他自己,是他放出的計都箭射殺了他自己。”
“心臟不是你的弱點,而是你反殺的利器!”
“羅睺殺人從來都是一箭,因而你篤定他肯定會瞄準你這個致命弱點的心臟。”
“誰能想得到呢,你用了一千年時間在製造自己本體孱弱的假象,用以掩蓋真正的殺手鐧。”
“你用這個殺手鐧換掉了羅睺。”
“不得不承認,你的算計很厲害。”
“在我至今為止碰到的所有對手當中,你的籌謀最為深遠,會用腦子的對手總是最麻煩和最棘手的……如若不是羅睺留下了箭書,今日我必死無疑。”
說到這裏,白榆稍稍停頓:“不過既然知道了你的底牌,那麼要做出應對就方便了許多,在我看來對付你的方式就只剩下一種,即摧毀你的軀殼。”
“這同樣是一種勝利。”
雖然贏了,但白榆沒有表現的太高興。
因為這場勝利只是暫時的,而且付出了太多代價。
他是在夢中沉睡卻不代表對外界的一切都不了解。
四個月,戰死者以百萬計,燕雲之地淪陷……
他撓了撓頭髮,嘆了口氣,轉身回返京城。
……
雷鳴之聲響徹山河,驚天動地的一戰帶來的聲勢漸漸平息。
即便隔着百里之遠,那環繞的餘聲和餘響仍然牽動着每一個京城中人的心弦。
哪怕是封聖在那等威勢當中,也不過是如同螻蟻般。
花濺淚眺望遠方,她曾經想想過天下第一人到底距離自己有多遠,也遙想過太古時代神人同行的大戰會是何等精彩,如今她見識到了,卻還是發現自己的想像力過於貧瘠了一些。
那場景如同銀河倒掛,萬里天崩。
真正意義上連天都被捅出一道缺口。
由於聲音已經平息了,這似乎代表着戰鬥已經結束。
在城牆上的姑娘們頗有些坐立難安。
陶如酥不斷來回踱步。
慕遙夕坐在地上,緊握着雙手放在胸前像是在祈禱,雙手裏滿是汗水。
蘇若離踮起腳尖眺望遠方,此時聽到前方有人喊出聲。
“看那邊!”
“有人來了!”
“誰,是誰!”陳不忍大聲問道。
“是白衣,是白玉京!”城牆上傳來歡呼聲。
立刻有數個身影躍下城門要去迎接回來的人。
白榆返回的速度卻要更快一步,從遠方一個白點,眨眼功夫,他已經跨過遙遠的距離,從破敗的戰場盡頭走到了京城中軸的城門口位置。
一襲白衣歸來,在充滿死亡、血腥的戰場上,他仍舊衣冠勝雪,纖塵不染,乾乾淨淨的模樣根本不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決定大夏存亡的生死大戰。
“太歲呢?”張天師率先發問。
白榆抬起手展示俘虜,手掌心中的六面體旋轉,一顆黑紅色的心臟被封在其中,如同一顆琥珀。
“你生擒了它?”花濺淚問。
“只能生擒。”白榆回道。
旋即注意到了其他人那複雜無比的目光和凝視。
他撓了撓臉頰:“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陳不忍挺着傷勢來到人群前方,低沉道:“大家都在等你宣佈。”
白榆稍稍恍然。
是啊,這裏是戰場,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句宣告。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沉重和滄桑。
白榆微微吸了一口氣,提升高度,來到百米高空,俯瞰京城,聲如洪浪。
“我乃神策府主,於此宣告,太歲已被討伐!”
“重複一遍——太歲已被討伐!”
“這一戰,我大夏大獲全勝!”
宣告聲擴散到全京城,只要有聽覺的人都能清晰的聽到這句話。
城中無數人站起身來,看向天空呼嘯而過的聲浪。
準備留在家中等死的居民們紛紛仰起頭望着天空,走出家門,握着彼此鄰里朋友親人的手,用力的抓着,重複着說‘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戰場中準備死戰的士兵們抓着武器,舉起兵器朝天怒吼,滿眼淚光,為慶賀勝利,也為哀悼死去之人,希望那些英魂們能夠聽到勝利的凱歌。
白榆回到地上后,能聽到京城內傳來漫天的歡呼聲,不論是劫後餘生、如釋重負還是喜極而泣,那些歡呼聲吶喊聲連成一片海洋,宣洩着壓抑的情緒。
他剛剛宣告結束也立刻被人群簇擁在了最中間,姑娘們紛紛衝上來擁抱住他,沒一會兒,臉上就被親了十幾個印子。
最激動的當屬是慕遙夕,她哭的像只大花貓,衝上去當仁不讓的親在他的嘴唇上,旁邊蘇若離看了直眼,大概內心高呼着‘有牛哇’。
周邊的封聖和士兵們也樂呵呵的看着這一幕場景,鼓掌和歡呼起鬨。
黃龍真人手肘撞了一下花濺淚,促狹道:“你要不也上去蹭一口?人家年輕小鮮肉,又是當世第一,現在蹭一口,老了不後悔。”
花濺淚大怒,回頭揪着黃龍丟上天去。
流觴君斷了一條腿,單腿蹦蹦跳跳被夫人攙扶着,他嘀咕道:“真有活力,剛剛還沒打夠嗎?”
現場鬧哄哄的一團。
不論如何,京城之戰已經結束了。
太歲死去,剩下的那些清理起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
京城之戰的結果在短短半小時后就傳遍了全國各地。
現代信息傳輸的快捷,總能第一時間讓全國民眾都分享到喜悅。
打贏了,自然是讓人高興的一件事。
只是讓很多人都綳不住的在於,力挽狂瀾的那個人名為白玉京。
要知道,在三十分鐘之前,‘白榆笑話’仍然在網絡上和現實中滿天飛呢。
似乎大家都黑成了習慣。
最近幾個月來,但凡不順心就罵上兩句。
結果那些曾經的‘白榆笑話’全部都成了迴旋鏢砸在了他們的腦門上。
或許也有人會嘴硬說上兩句‘這麼厲害,為什麼早不出手,幹什麼去了,白白死了這麼多人’,但這些話也根本站不住腳……因為白榆贏了,他們再繼續嘴硬,反而是污衊國家英雄,會被無數人口誅筆伐。
有關於戰勝的消息傳遍了大夏的互聯網,並且立刻得來了很多實錘和現場證明……官方放出了有關這一戰的些許視頻片段,來自於民間和官方各種視頻片段都快速流傳出去。
真的不能再真,比真金都真。
輿論的反轉來的極快,短短一夜之間,所有有關於白榆的負面評論就這麼消失了。
刪除的刪除,銷號的銷號。
吃‘陰謀論’流量的個人博主直接查無此人。
一些膽子小的甚至開始研究偷渡逃去國外的路線。
偷偷在南陵三中優秀畢業生照片牆潑油漆,去白榆老家門牆上寫髒話的那些人已經被憤怒的群眾開盒找出,當天下午就被一群人送進了局子裏。
網絡上的反轉如此精彩,現實當中的反轉就更是如此。
過去白榆地位高的時候,前來討好他的人不計其數,後來迫於輿論壓力和影響而主動斷開聯繫的公司集團也並不在少數。
大夏畢竟是一個國家,內部容納着龐大的利益團體,就連大夏十司本身也不是鐵桶一塊,之前對抗強敵時雖說是眾志成城,但也少不了一些偷奸耍滑和投機主義者。
這部分其實不提也罷。
主要是白榆大獲全勝后帶來的後續效應,極大的抬高了他的個人地位。
在確定太歲真的被白榆打爆了之後,來自全國各地的世家家族、大公司大集團的隊伍都紛紛湧向京城,甚至大夏十司中的高層都開始前去求見。
三天時間內,光是各種郵件拜帖,來自個人的、來自不同勢力的邀請函已經多達上千。
白榆的舔狗數量呈指數級上升。
所有人都意識到,他不是什麼未來可期的對象,而是真正意義的天下第一人了。
但這些拜帖都被無視了,送來的禮物也全部退了回去。
沒人見得到白榆一面,但也沒有任何人覺得被小看或者被羞辱了,只是很禮貌的表情下次還會再來。
強者若是沒有傲氣,反而會被小覷,天下第一人的面如果那麼容易見到,他們反而要開始懷疑戰績的含金量。
神策府的眾人經過四個月的低氣壓后,總算是揚眉吐氣了一次。
本來其中大部分成員都是白榆的擁躉,在輿論最激烈的時候,堅守崗位都不受影響。
如今經過四個月的時間大浪淘沙,原本的精銳經過戰火洗禮后更是淬鍊的無比鋒銳,雖然人員縮減到原本的三分之一,但神策府的行政效率不僅沒受到影響,反而提升了一些。
作為白榆統領部門的絕對嫡系,這批人也成為了多方的討好對象。
神策府的地位在眾多人的眼中,已經隱隱的被視作凌駕於大夏十司之上。
這其實不算是一件好事,所以需要冷處理一段時間,讓它降降溫。
實際上白榆對神策府始終都是放任自由的態度,真正負責抓作風和干實事的仍然是慕遙夕。
說回白榆。
在這一戰後的三天時間,他一直是留在中湖。
雖然如今大夏是贏了,但燕雲仍然陷落,戰爭帶來的損失都確實存在。
目前守住了京城,但和平只是暫時的,收復失地是一件遲早的事。
況且,雖然太歲已經被白榆控制住了,但太陰魔域仍然是巨大的威脅和隱患。
保住大夏只是目標之一。
滅世的威脅仍然縈繞在近側,並且從未退去。
“我只是另一個羅睺罷了。”
在別院中,白榆對着大夏姐姐感慨道:“羅睺鎮守的是太陰魔域,而我現在看守的是太歲,羅睺堅持了千年時間,我卻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堅持那麼久。”
整個世界的安危都繫於一人之手,聽上去很酷,實際上也很酷。
萬一白榆哪天手抖一下,整個文明世界都可能跟着他一起遭殃。
媽的,好強烈的既視感。
這不就是執劍人嗎?
邏輯之後就是程心,結果程心一上手,發生了什麼事,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白榆唏噓萬千。
仔細想想,羅睺真是幸運的,至少他走了之後還找到了自己這麼一個接盤俠。
難怪他走的時候那麼平靜,甚至還帶着一絲解脫。
換成誰來都一樣啊,會覺得壓力太大了,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白榆都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掛了,去哪裏才能找到合適的下一任繼承者?
要不自己努力點,找娘子開個小號?
這不坑娃嗎?
求穩的玩法就是學着蓬萊島主、羅睺的方式,辦學院或者找追隨者……他們之所以不是單打獨鬥,一方面是為了保全自己,一方面也是為了培養後人。
羅睺肯定是有培養後繼者的打算,卻始終沒找到;蓬萊島主是重傷后開始尋覓繼承者,但等了八百年才等到。
八百年啊……
白榆心想到時候再熬兩百年,我英靈編年史2.0都升級完畢了,這還要個屁的繼承者。
他左右思來想去覺得不太合適也不太對勁。
這兩天只顧着精神內耗了。
倘若就這麼作為太歲的看守者繼續生活也不是不行。
只要魔祖不復生,外神不降臨,這日子仍然可以過下去。
得過且過唄。
白榆也沒有那麼高的追求,就在中湖裏普普通通的過日子也挺好,打打殺殺並不適合,拯救世界什麼的,只要他好好活着就算是做到了。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歷史就像是車輪滾滾往前,一旦開始轉動,就很難停下來了。
……
當天夜色正濃。
白榆心有所感,走出卧室。
月下有女子舞劍,揮劍斬下一片月光。
他靜靜光看着這場重意而隨心所欲的劍舞。
等結束后,他問:“睡不着?”
凰棲霞輕聲說:“有些無聊,想着活動下身體。”
白榆又問:“是不是會夢到些什麼?”
凰棲霞頓了頓,點頭說:“會夢到……很久之前的事。”
她收起長劍:“原來我真的是女邪……曾經作為魔祖的記憶倒是不算深刻,倒是會對太歲感到懷念,或許是因為曾經同修過千年萬年吧。”
靠的越近,影響自然也越深刻。
白榆走近握住她的手:“魔祖是魔祖,你是你。”
“我知道。”凰棲霞笑意溫柔,抱住青年,輕柔擁吻:“我是凰棲霞,除此之外,誰都不是。”
她還不至於因為一些記憶而產生迷失。
白榆攬住戀人的腰肢:“要不要一起跳個舞?”
“好。”凰棲霞應允道:“交誼舞?”
兩人牽着手,庭院中,節奏玩轉,身形旋轉。
彼此互相擁抱着沉浸在舞蹈中,會有一種心靈相通的默契和歡喜。
一曲畢。
凰棲霞的心情好轉許多。
白榆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你知道為何魔祖要滅世嗎?”
凰棲霞搖頭,茫然道:“這我還不清楚。”
這時,在兩人身側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想知道,為什麼不問我呢?”
循聲望去,在庭院中,有一個倩影從月光中走出,巧笑嫣然,顧盼神飛,一頭漂亮的銀色長發,還有一雙寶石般閃爍光亮的眼睛,這分明是……
“愛麗榭……”白榆念出女孩的名字。
下一刻又猛的怒視之,警惕道:“你是誰?”
前後矛盾的發言是因為白榆看出了對方的身份根本不是愛麗榭,她不會出現在這裏。
月光下女孩的倩影如同波光粼粼的倒影,下一刻就褪去偽裝,變成一個純白色的人形。
“倒是很警惕,本以為你許久不見會有所懷念她,看來是我想錯了?”
“呵……”白榆根本不搭腔,冷笑不已:“你知道愛麗榭的存在,想來和天上的星殿有關。”
“自我介紹一下。”月光構成的人形說:“我是星殿之主,也就是你口中的外神。”
這一刻凰棲霞已經拔出了劍一寸。
白榆按住她的手腕示意不要衝動:“這裏的只是一道留影,斬過去待會兒還要修院子。”
而後又看向外神:“所以,你來做什麼?看看你的老朋友?”
“太歲過於自信了,因而失去了謹慎,輸在你手裏面……不冤枉。”外神平淡道:“我來這裏,是給你一個建議。”
“哦?建議?”白榆重複了一遍,帶着些許陰陽怪氣。
“把太歲交出來,這一回,我們重新來過。”外神抬起手說。
白榆沒回答,而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外神。
放虎歸山,誰會這麼干?
放跑了太歲,等他再度發育起來,干自己嗎?
“這對你不是一件壞事。”外神豎起手指:“你可以得到三個好處。”
“第一,太歲需要很長時間重新佈局,重新尋找擊敗你的手段。”
“第二,太陰魔域會陷入沉寂狀態,至少百年內不可能重新活性化。”
白榆打斷道:“你說的這些,只要我手中捏着太歲,不也是一樣?”
外神慢條斯理道:“第三點,則是我不會直接降臨。”
白榆心頭一凝,不動聲色的問:“什麼意思?”
外神咧嘴一笑,嘴巴變成了殘月形狀:“看來你很清楚,只要魔祖復蘇,就會打破我的枷鎖啊……可是想來你並不清楚,就算沒有魔祖,我仍然有機會可以直接降臨地表吧。”
白榆面無表情:“我在影世界中見到你出手過一次,可是付出了不菲的代價。”
“的確,代價不菲。”外神淡淡道:“不過太歲和女邪都已經掌握在你手裏,就意味着魔祖已經沒有了復蘇重現的可能,既如此我也不必再等,哪怕付出巨大的代價,我也會強行降臨!”
“到時,整個西方大陸都會被夷為平地。”
“白玉京,你且想好了,再回答我。”
白榆聽明白了。
外神送來的根本不是什麼建議,而是赤裸裸的威脅。
如果白榆不選擇放虎歸山的將太歲送回去,那麼外神就會直接降臨在西方的羅馬帝國。
他剛剛故意變化成了愛麗榭的模樣,也是故意的,拷打白榆,表示他手裏有人質,一旦降臨,那麼羅馬帝國和他的紅顏知己們都會一同死去。
這是涉及到一個平衡問題。
外神直接降臨要付出的代價巨大,或許力量十不存一二,但毀滅一個國家一個大陸仍然綽綽有餘,他是因為愛惜羽毛才不願這麼做,寧可等待魔祖先一步復蘇再幫它降臨。
可倘若魔祖沒有了復蘇的可能性,外神只能自行啟動滅世程序,這固然會帶來高昂的代價,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白榆默然。
之前羅睺沒遇到這種情況,是因為太歲還在暗中搞事;現在羅睺沒了,自己的優勢太大,外神看不下去,跳出來搞事了。
“真他媽……”白榆咬牙切齒:“好一個狗東西。”
外神咧嘴笑道:“往好處想,其實太歲也未必能威脅到你,放它離開,也只是延續這場千年之爭罷了。”
白榆反問道:“我不覺得你會遵守信用,因為你們看上去就很急。”
“你可以賭一次我會不會遵守信用。”外神雙手一攤。
這就是威脅。
既然是威脅,就談不上公平。
白榆此時面臨著一個兩難抉擇,不論怎麼選,似乎都逃不過滅亡線。
“看來你一時間沒想好答案。”外神繼續道:“沒關係,我給你時間……如果三天後,你沒將太歲放出,我自會降臨歐羅巴;給你三天時間,好好的想清楚。”
說完,外神的投影化作光點,消散一空。
白榆駐足原地,沉吟良久。
凰棲霞輕聲問:“你打算怎麼辦?”
白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清楚外神的話並不可信,如果非要在他給出的選項中做出選擇,就會落入陷阱里。”
“而且我以前和外神交手過,外神沒這麼聰明,他做不出這樣的謀划,恐怕這個謀划也是太歲提前佈置好的。”
“為了能從我的手裏逃脫出去,給自己爭取東山再起的契機。”
他緩緩攥緊拳頭:“如果真的放他離開,我未必還能抓住他第二次,而且不清楚它還會禍害多少人。”
白榆繼續自言自語:“但若是不答應,外神真的降臨在歐羅巴,也同樣是災難性的,外神和魔祖實力視為同一級別,哪怕外神付出巨大代價,實力折損大部分,我們也未必能贏的了。”
說到這裏,他也停下了。
再重複個七八遍也是同樣的意思。
這次的選擇中,沒有正確的解答。
而這一次,也沒有人能夠再提前把答案告訴他了。
即便通過完結劇透了解到千年後的警告,即便是有羅睺用生命傳遞最後箭書……但滅世的危機似乎從未度過。
白榆很想就此躺下擺爛。
但時代的大勢滾滾往前,如同宿命般不可阻擋。
白榆沉默着……凰棲霞只是靜默的看着他的面容,眼神毫不動搖,等候着他的決定。
他低下頭,也看到了凰棲霞鼓勵的目光。
一時間,兩人在這一刻達成了心有靈犀。
頗有些瘋狂的念頭開始在心中生根發芽,肆意生長。
“棲霞……”
“我知道。”
什麼都不必說。
白榆抱住她:“有時間,去一趟鳳凰台吧。”
……
天亮時分,兩人來到鳳凰台。
此地已經沒有人住着了。
鳳梧梧和鳳桐桐連帶三小隻都去了京城,因為習慣了在神策府的工作和生活,見了大都市繁華后,倒也捨不得回到這裏來了。
所以鳳凰台空置於此地。
白榆和凰棲霞攜手走上鳳凰台,眺望着這片熟悉的雲海,頗有些感慨。
風景依舊,只是心態不同了。
他們什麼都沒說,只是坐在一起,看了很久很久的雲海。
……
蘇若離被矇著眼睛,滿臉疑惑的問:“突然把我叫回來,要發什麼驚喜?”
“驚喜就是驚喜。”
“什麼啊,神神秘秘的。”
“好了,可以了。”
白榆揭開了她的眼罩。
蘇若離疑惑的睜開眼,下一刻就被鏡子裏的場景驚到。
鳳披霞冠。
這是結婚的嫁衣。
白榆此時也是一副新郎官打扮的模樣,他對着蘇姑娘笑着說:“反正遲早要結婚,提前拍個婚紗照。”
蘇姑娘久久不言語,只是看着他。
白榆被盯着有些發毛,小心翼翼的搓了搓手:“難道你更喜歡西式的婚紗?我找人換一下?”
蘇若離深吸一口氣,然後一把將蓋頭蓋好,輕聲說:“既然要模擬,那就全部模擬一遍吧,拜天地,掀蓋頭,結髮,交杯酒,還有……”
“還有什麼?”
“洞房!”
……
南陵市,蘇家。
白榆問:“還有什麼需要搬的嗎?”
“好久不來了,有些懷念。”蘇若即坐在沙發上,翻閱着手中的相冊:“當年我才十七歲啊,你才十歲。”
白榆也湊近了一些,看向對方手裏的相冊,翻閱了幾頁后,有些驚訝:“原來十歲前,我們也經常在一塊兒。”
“那是當然了,十歲前,若離總是欺負你,沒有我護着你,她天天都要把你騎在身下。”
蘇若即一張張的翻閱着照片,從后往前,照片的年齡越來越小。
其中有一張照片能看到一個女孩抱着一個胖娃娃,兩人被水打濕后卻依舊笑的很燦爛的圖片。
蘇若即盯着照片看了好一會兒。
白榆問:“這個怎麼了?”
“我記得當時……”
“嗯?”
“你尿了我一身,氣的我掐了一把。”
“……”白榆眼角抽搐。
蘇若即捧腹大笑花枝亂顫。
白榆直接一把抱起蘇若即走向卧室,大姐姐頓時不再笑了,反而抓着相冊擋住臉,羞怯道:“你,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開大車了!讓你看看我進步了多少。”
“呀——”
……
龍之鄉中。
“所以啊,夫妻生活在一起,需要注意許多,譬如……”
敖沐雪正在和陶如酥說著許多結婚的注意事項。
白榆坐在一旁,打量着這對母女,又看向輪椅上一動不動的鎮十方,頗有些無言以對。
她們還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聽。
敖沐雪的婚姻根本談不上幸福,但也能說的頭頭是道。
陶如酥則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斷的記錄著什麼。
就這麼聊了好一會兒,敖沐雪才起身,她握着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你們,要好好的幸福啊……”
說完,推着鎮十方走遠了。
白榆說:“她這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陶如酥將筆記收入口袋裏,發出一句感嘆:“談戀愛什麼的,真無聊啊。”
白榆:“?”
這句話真不像是她能說出來的。
陶如酥露齒一笑:“愛又不是談出來的。”
白榆捂住她的嘴巴,知道她又想開車了。
陶如酥則是直接跳上白榆後背:“待會兒去哪?”
“去學校逛逛吧。”
“那就走吧。”
“下來自己走。”
“才不要~我要賴你身上一輩子!”
……
扶桑,富士山腳下,溫泉旅館。
溫泉池子旁邊。
雨宮真晝輕輕揉搓着青年後背,輕聲問:“這樣感覺如何?”
“……很軟。”
“還有呢?”
“很大。”
“我是問,覺不覺得哪裏不舒服。”
“哪裏都舒服。”
真晝不說話了,滿臉紅暈。
衝去身上的浮沫,兩人泡在溫泉池水中,真晝斟倒梅子酒,輕輕碰杯,少許微醺。
“好熱啊。”她輕輕擦去鎖骨上的水珠。
白榆看了過來,笑着說:“這場景,讓我回憶起了真理圖書館裏……”
雨宮真晝眨了眨眼睛,輕輕一拍手,打開了聖域,籠罩溫泉院落,屏蔽內外。
溫泉酒中酣。
重溫舊時夢。
……
溫泉外的客房裏。
南詩織縮在壁櫥內,死死抱着身體,咬着下嘴唇。
又開始了……
她已經做好持久戰的準備了,沒想到才經過十分鐘時間感覺就消退了一些。
緊接着忽然壁櫥被打開,一隻手拉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拉,柔弱的倒在榻榻米和地鋪上。
望着近距離的人,她連一絲一毫反抗的心氣也無。
作為傳統的扶桑人,她早已把身心都一起交出去了,若是內心沒有喜歡,又怎麼會被姐姐隻言片語就誘惑着飛蛾撲火,只是性格使然,沒有那般熱情似火,而是往昔總是內斂着,只有在此時才會流露出柔弱和惹人憐惜的一面來。
南詩織咬着下嘴唇:“請溫柔點。”
……
鳳凰台,雲海前。
白榆睜開眼睛,前幾日就像是經歷了一場並不漫長的夢。
目光望着前方隱隱開始破曉的晨曦。
三天,還是太短了。
美好的生活總是如同飴糖般甘甜,讓人流連忘返,令人不舍晝夜,使人魂牽夢縈。
可一夢黃粱過後,現實還是會到來。
歸去的時候到了。
也無風雨也無晴。
他看了眼肩頭上靠着的女孩,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凰棲霞如期醒來,金紅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被晨曦點亮的雲海。
她微微點頭,兩人攜手踏入這片雲海,消失在雲霄之上。
……
太陰魔域。
白榆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上一次從這裏逃脫出來的時候,倒是沒有仔細從上空看過去。
如果從上空看過去,就能看得出來,這太陰魔域的面積,就像是側身卧在大地上的人形。
而太陰魔域的出入口位置,便是人形的心臟所在。
在白榆和凰棲霞落在地面上的時候,也已經有了幾人早早來到此處。
一名老和尚,苦行僧如今已經是佛門真修和話事人,他的手裏提着一副書卷,書卷上的文字勾勒出一張人形面孔,看上去像極了白破天;
在老和尚的右手邊是張天師,手持拂塵,面沉如水。
再另一側則是謬天機,觀星司司監。
“各位,早上好啊。”白榆打了個招呼,神情輕鬆。
可現場的三人都沒有回以笑臉。
苦行僧提起書卷,書卷中傳來問詢:“小玉京,你真的決定了要這麼做?”
白榆環視周圍一圈,奇怪道:“為什麼你們都是一副早就知道了的表情?”
“別小瞧我的情報網啊。”謬天機淡淡道:“你還真以為自己能瞞得過去?”
“既然知道,那就讓開吧。”白榆也直截了當:“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為了打破選擇而鋌而走險,實為不智。”張天師勸告道:“你這麼做,風險太大了。”
“那你的意思是什麼都不做?”白榆反問:“還是放走太歲?”
張話,但他的沉默意味着傾向於前一種。
白榆嗤笑:“所以羅馬人的命不是命?”
“你是大夏人。”謬天機提醒道。
白榆平淡道:“按家譜,我白家先祖早就是羅馬人了,世代都有歐羅巴的一半血統。”
“外神第一目標是歐羅巴大陸,他要跨越重洋來到大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和尚合掌道:“況且西方也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你是想說斯卡哈嗎?”白榆一點樂觀不起來:“不久前她就受傷了,傷勢好轉的沒有那麼快,而且外神八百年前就差點殺了蓬萊島主,再殺一個斯卡哈又能又多難?”
他繼續問:“老爺子,梅露西娜姐姐和東煌集團都在羅馬,還有白氏族人都在那裏,你真的覺得我不該去?!”
書卷沉默片刻,白破天回道:“我很在意他們,我恨不得自己回去,哪怕陪着親人和族人們一起死,只是……我更在意你啊,小玉京!”
“你要喚醒的是魔祖!”
“就算凰棲霞目前是清醒的,可一旦成為魔祖復蘇后,她還會是她自己嗎!”
凰棲霞擲地有聲道:“我可以做到!”
她握着白榆的手說:“我不單單隻是我自己!”
一體雙魂,是她認為自己能夠保持自我的底氣。
她是凰棲霞,也是凰煙霞和凰棲雲……由兩個靈魂來負擔宿命的重擔,或許就能夠從成為魔祖的命運束縛中掙脫出來!
只是,她的說法,並不能完全說服周邊人。
白榆目光掃視周圍一圈,問道:“所以,你們不相信的是凰棲霞?”
謬天機冷靜道:“我們只是不能將希望完全寄托在她的身上,否則這也是親手招致的毀滅,豈不是太可笑了?”
“那你們相信我嗎?”白榆上前一步。
“此話何意?”
“我今天就問一句——你們相信我嗎?”白榆再度發問。
老和尚、謬天機、張天師、白破天皆對視,或面面相覷。
白破天率先道:“我自是相信自己的孫子。”
謬天機沉聲道:“你守衛了大夏,我也信你……但這是兩碼事。”
“不是兩碼事。”白榆搖頭反駁。
他攤開手掌,取出太歲。
魔祖的心臟在手中轉動。
白榆目光掃視周圍眾人,神情平淡,卻有一股無可撼動的厚重和決意。
五指陡然扣住六面結晶體的空間,清脆的破碎聲中,魔祖心臟顯化。
一片驚駭、驚呼、怒斥、擔憂的聲音當中。
白榆以迅雷之勢將其按向自己的心口。
胸膛破碎,鮮血綻開,如同白玫瑰上一滴硃砂淚。
“若是說,以一人之力不夠承擔宿命。”
“兩人一起,便再無不可戰勝的天命!”
“說好了同生共死,我豈會爽約?”
白榆握着已然雙目泛紅的凰棲霞的手掌,十指相扣。
他對着周邊人露出從容自信的笑。
“既然你們信不過凰棲霞,不認為她能夠控制住魔祖,那麼……”
“由我來成為魔祖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