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五 二仙斗

二百三十五 二仙斗

大友姓張,全名張大友,他除了會歪歪扭扭寫出自己名字的三個字之外,認識的大字加在一起還不到一籮筐。他家祖籍河北文安縣,祖上也曾經是書香門第的大戶之家,前清時還出任過欽天監的右監副。

到了大友太爺爺這輩,曾做過欽天監靈台郎。後來因為牽連一件大內寶庫失竊案,所以被罷官下了大獄。家裏花了大把銀子疏通,才勉強買出一條人命。自此家道中落,只得回到文安縣的老家,以幾畝薄田務農為生,占星看運的本事也並沒有傳下去。

大友他爹名叫張安泰,和大友不同,張安泰小時候,還念過兩年書,所以識得一些字。

張安泰早年喪父,上面還有兩個哥哥,母親一人把他們三兄弟拉扯大,後來鬧義和團那年,兩個哥哥都加入了神兵拳民,但庚子國變時,兩個哥哥都死在了八國聯軍的槍炮之下。

張安泰大車趕得好,是村裡數一數二的車把式,農閑時常常趕着大車,把菜拉到縣城去賣,一來能掙上幾大枚,二來也能順道看看在縣城當兵的大兒子。

他有兩個兒子,老大叫大光,老二就是大友。大光比大友年長8歲,15歲就在縣城的新軍營當大頭兵。舊社會所謂的兵營,可不像現在這麼正規,基本上就是個爛泥塘,沒幾年老大就染上一身惡習,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成了張安泰的一塊心病!

那年大友9歲,秋收之後,太陽還是火辣辣的毒熱。張安泰找了個涼快點的假陰天,趕着大車去縣城看長子大光。

張安泰到了兵營卻撲了個空。原來軍餉剛一到手,大光就跑到縣城逛窯子去了。張安泰雖然是莊戶人家,但祖上也是讀過聖賢書的,這可把他氣得火冒三丈,本想直接去妓院揪出這個逆子,但誰想到在路上卻出了岔頭兒。

張安泰趕着大車經過縣城裏的土路,頭天下的雨,土路上有不少水坑兒,車輪軋過,泥水正濺到旁邊一位路人。這位還是個惹不起的主兒,是縣城裏抓街的混混兒頭陳虎。平時大伙兒要見着他都要繞着走,這回正撞在槍口上,那還得了。

陳虎上來就是一個大嘴巴子,張安泰是個老實巴交的莊戶人,挨了一耳刮子也不敢吱聲,最後連兜里的幾大枚也被陳虎訛走了,臨走前又挨了一個蹬罐兒這才算了事。他憋氣帶窩火,兒子也不找了,直接趕着大車出了縣城。

回村的路上,張安泰路過一片林子。這片林子遠離大路官道十分荒僻,林子邊只有條坑窪不平的小路,平日趕車並不經常路過。

這時,一陣狂風刮過,風中帶着一陣動物的騷味兒。他忽然聽見一聲嘶吼,這吼聲像是某種動物,聲音尖厲刺耳。

張安泰膽子不大,荒郊野外聽見這種聲音,心中忽然怦怦亂跳,他趕緊趕着車往前奔,希望能儘快離開這片林子。誰知這時,忽然眼前一團紅光裹着一道黃影,直接從半空落在自己車前。

張安泰嚇了一跳,忙拉住牲口,拉車的騾子一聲嘶鳴,雙前蹄高高抬起,身子上揚。後面的板車被這一揚打了天秤,車上拉着的菜,連帶張安泰,全都從車上翻落。

張安泰摔了個四仰八叉,欠點就冒了泡。但他摔下車的瞬間,卻見到一幕驚人的景象。

只見自己的大車前,一隻碩大無比的碧眼紅狐狸,正在和一隻狸貓大小的黃鼠狼撕咬纏鬥。

那紅狐狸全身毛色火紅,雙眼一片碧綠,體型幾乎有騾子大小。相比之下,那隻黃鼠狼的體型卻相形見絀。雖然如此黃鼠狼的個頭兒也有尋常貓狗大小。

別看體型懸殊,但這黃鼠狼動作靈活,指爪鋒利,竄蹦趨避,進退有法,反而逼得大狐狸節節敗退。

張安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而那狐狸和黃鼠狼卻相持不下,拚命死斗。他眼睛瞥見此怪異情景,嚇得登時說不出話來,愣在當場。

突然,那隻碧眼火狐竟然口吐人言!它一邊和黃鼠狼纏鬥,一邊對張安泰喝道:

“此間危險,還不快走!”

張安泰聽見狐狸說話,身上一激靈,以為是裝上了狐仙和黃仙二仙相鬥,也不管散落一地的蘿蔔白菜,趕緊爬起來就去扯牲口,調轉車頭就要逃命!

可任張安泰如何拉扯牲口,這牲口卻僵直呆立,一動不動。他只好跳上大車,揮起鞭子,“啪”的一聲打在騾子身上,騾子受驚,一聲嘶鳴,卻不掉頭而是直接向前竄去。

騾子勢若癲狂,朝着相鬥的狐狸黃鼠狼跑去,張安泰心中害怕驚慌,不想這拉牲口掉頭,卻下意識揚起鞭子,只聽“怕”的一聲,清脆的鞭子響,騾子更是瘋了賽的往前狂奔。

此刻那碩大的碧眼火狐身上鮮血淋漓,已經被黃鼠狼抓咬撕打,破了數道口子鮮血淋漓,眼看就要落敗。黃鼠狼撲將上來,張開滿是尖牙利齒的嘴,朝着狐狸脖頸咬去。

正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只見張安泰趕着牲口沖了過來,那騾子狂奔中也失了神,一抬腳正好踢在黃鼠狼身上,黃鼠狼一聲尖叫,被踢得飛出老遠。張安泰的大車也在這個時候沖了過去!

大車飛馳,只覺砰的一聲,剛才那碩大的碧眼火狐,摔落在板車上。張安泰下意識地想回頭朝車上張望,可肩頭卻被一隻手摁住。

只聽身後有個氣息不暢的聲音說道:

“快走!……別停下!”

張安泰聽這聲音和剛才那碧眼火狐的聲音一模一樣,想是那狐仙跳上了自己大車。他心中慌亂,也不敢回頭了,只好繼續趕着車向前狂奔,出了這片林子。

忽然,張安泰只覺耳畔風聲颯然,接着便是“叮”“叮”兩聲。緊接着騾子一聲慘叫,四蹄生風奔得更快了。大車在路上一陣顛簸幾乎要散了架。

張安泰定金觀瞧,只見騾子屁股上,釘着一隻一乍來長的弩箭,深入肌理鮮血迸流。騾子吃痛這才瘋了賽的一陣狂奔,直奔出十多里路,這才漸漸放緩腳步。

大車一停,騾子直接累的癱軟在地,四足彎曲,躬身伏地。但騾子身上還套着轅,它伏地一爬,這大車又像前下折去。

張安泰一個不留神,身子前傾,從車上再次摔下,只不過這次不是屁股着地,而是摔了個狗吃屎,臉在地上都鏘禿嚕了皮。

等他爬起來再往大車上看去,卻哪裏還有那狐仙的蹤跡,那隻碧眼火狐早就不知所蹤,好像從來沒出現過賽的。

張安泰撣撣身上的泥土,伸手一拍肩頭,卻赫然見右肩衣服上,印着一個殷紅的血掌印,正是剛才狐仙摁在自己肩頭的位置。只不過這血印並不是狐狸的爪印,而是一個人手摁上的血手印。

這下張安泰更慌了,明明看見的是只能吐人言的大狐狸,怎會摁在自己肩上的是個人的手印。他忽然想起村裡老先生講的狐狸修仙的傳說,說狐狸修鍊之後,能變化成人的樣子。

他看看肩頭的血掌印,不禁驚嘆,難道自己這是遇上修成人形的狐仙了不成?狐黃白柳灰五大仙家,除了狐仙,黃鼠狼也是其中一位仙家,適才自己可能恰巧裝上了二仙相鬥。

這時陽光耀眼,張安泰只覺得大車上金光一閃,上前查看,只見大車上剛才狐仙做過的地方,除了一片殷紅的血跡之外,還放着一塊小銅片。銅片一端穿着一條紅繩子,像是能戴在脖子上。

拿起來一看,這銅片只有掌心大小,厚還不到半寸,一面磨得光可照人,另一面凹凸不平佈滿銅銹,竟然是一塊小銅鏡。

張安泰心想,這一定是剛才狐仙留下的寶貝,他四下看看,也不見適才那狐仙的蹤跡,於是便趕緊將小銅鏡揣進懷裏。

騾子歇了一陣之後,終於緩過勁兒來,只是屁股上還插着那隻弩箭。牲口對庄稼人來說最寶貝不過,張安泰手邊也沒有治傷的葯,所以也不敢冒然拔箭,只好慢慢趕着車,看着騾子一瘸一拐地回了村子。

回到家之後,張安泰把今天看見的事兒和自己老婆說了。他老婆這人和韓大膽兒性格有點像,別看是個農村婦女,可從來不信這些鬼啊神啊的。本以為張安泰是病了說胡話呢,直到看見他拿出來一塊粘着一點血跡的小銅鏡,這才將將巴巴地信了他的話。

晚上張安泰把小銅鏡拿出來看了又看,但是怎麼看怎麼覺得,這東西好像在哪看見過。他思索良久終於想起,他爹臨終之前留給他的一件遺物。

那是一本小冊子,十分古舊,但卻不是紙張釘成的,像是用細麻、還有些很硬的絲織成的,其中還有些不知名東西,帶着點金屬光澤,咱雖然紙頁很重,但每一頁卻又細又韌,都比宣紙還薄。裏面滿滿一本都是手錄的文字,中間還夾雜一些手繪的圖畫。

這小冊子裏的文字,都是蠅頭小楷。後半本張安泰還算勉強識得一些,但前半本,除了知道有些是篆字之外,更有一些認不得的象形文字,最奇怪的還是冊子開頭部分,有些像是鬼畫符,也不知是花紋還是文字的東西。

這冊子張安泰早就看過,憑着後半本可以識得的文字,知道這是家裏祖上一代代傳下來的,寫了一些從唐宋至清中葉的家族使。他們老張家,雖然原本是書香門第,但到了張安泰他爹,也就是大友爺爺這輩,多年耕作習慣了庄稼人的生活,對讀書根本沒什麼興趣,年兩年書也不過是為了識幾個字罷了。

張安泰更是看見書就頭疼,雖然也識字,但對這關於家族歷史的冊子實在提不起興趣,看過一遍就收在箱子底兒了。

從這冊子裏張安泰能看懂的地方開始,幾乎每一代人都在尋找一個東西,一直到了張安泰爺爺當靈台郎的時候,還和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張安泰的二爺爺,一起尋找過這東西。

這東西的樣子,就畫在冊子其中一頁上,張安泰曾經掃過一眼,但是也沒當回事。對於庄稼人來說,沒什麼比種地吃飯,娶妻生子傳宗接代更重要的了,所以從張安泰他爹開始,就再沒提過找這東西。

今天張安泰看見這小銅鏡,忽然想起了冊子上的那張圖畫,於是趕緊翻箱倒櫃,找出了那本冊子。翻開冊子找到那張圖畫,對着小銅鏡一看,幾乎就是一模一樣。

想不到自己祖上找了數十代的東西,竟然讓自己無意之間找到了。可這東西是幹什麼的,就不知道了。

那冊子裏只說尋找這東西,卻沒說這東西是什麼,又能幹什麼用,但張安泰也不傻,他知道祖上一直尋找這東西,找了這麼多代人,說明這東西一定是個寶貝。

且這東西還是狐仙爺留下的,說不定能值不少錢。他原打算拿到縣城裏,找個懂行的人給看看。張安泰看着老實巴交,但心裏也有些心眼子。他知道自己一個莊戶人,又不懂古玩行的規矩,說不準就會讓人家給蒙了。

於是就用小銅鏡上穿着的紅繩,把銅鏡掛在脖子上,貼身放着,想之後先打聽打聽行市再說。誰知道就因為這塊小銅鏡,卻給他引來一場禍患,不但家裏糟了賊偷,還讓他在野外撞上了一個弔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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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詭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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