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尺素沒有料到煊熾會有這樣的舉動，她看到了霽湘手上刺眼的鮮血，也看到了霽湘因為羞怒而低垂的臉頰。她忙蹲下身來扶霽湘起來，霽湘不理會她，徑直跪在煊熾面前：“奴婢知罪！”

煊熾冷哼一聲道：“德公公，把這個不知死活的奴才送到浣衣局去！朕不想再看到她！”

德公公應聲便招呼身後的侍衛，兩名侍衛小跑上前。尺素再也沒有辦法鎮定了，她伸直雙臂護在霽湘前面迎視着煊熾。不過，她沒有怨恨，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慌，她的聲音竟然在顫抖：“皇上，難道真的連最後的親人都要一個個讓尺素看着他們受磨難嗎？”

德公公見煊熾不說話，便示意侍衛等一下。侍衛在德公公身後停了下來。煊熾嘆了口氣，終於還是軟了下來：“霽湘，你難道不知曉娘娘身懷龍種么？往後若是再不小心伺候着，朕絕不姑息！”霽湘難掩淚意，叩頭謝道：“奴婢知錯，謝皇上！”煊熾仰頭閉了下眼睛揮手道：“下去吧！”

霽湘摸了摸眼淚，勉強對身邊的尺素點頭笑了笑便起身回房去了。尺素跪在那裏，倔強地轉過頭去看漫天飛舞的雪花，龍顏香的味道是那樣陌生。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境，彷彿伸手碰觸便要碎成了一地，或許更像是此時身旁的碎片。煊熾立在面前，德公公領着侍衛們退下了。殿外只有他們二人，一時竟陷入了僵局。

終於，尺素站了起來，她勻了勻氣息輕聲問：“皇上究竟要怎麼樣？”煊熾扭頭看着不遠處的臘梅淡淡地道：“什麼怎麼樣？”尺素的淚滑下臉頰，她咬了咬嘴唇喃喃道：“皇上心裏當真只有林婉儀了么？”幾分哀怨，煊熾聽得出來。他看向尺素，微微笑了：“年尺素，煊熾若脫了這龍袍便也是個凡人，七情六慾怎麼會沒有？早在登大位之前，我也是真心愛過一個女子的。我一直深信，人人都有過往，所以一味容忍你！你們在泰瑞齋私會我可以忍，可是你懷了我的骨肉依舊對他念念不忘，我是萬萬容不下的！我手握天下，哪一點不及江舯堯！偏偏你年尺素看不在眼裏！”

尺素詫異道：“念念不忘？”

煊熾冷哼道：“那日在湖畔不是看得一清二楚么？你的楚楚可憐總是能得到舯堯的適時憐愛！你不要告訴朕，一切都是誤會，都是巧合！”

尺素心下一聲嘆息，他都說完了，自己還能說什麼，更何況，說什麼能讓他相信？她緩緩施禮道：“臣妾累了，先行告退！”

煊熾沒有說話，尺素繞過他要回房去。走了幾步，還是被身後的人拉入了懷抱。尺素沒有反抗，甚至是從沒有過的歡喜。她真的以為，再也不會擁有這樣的機會了。煊熾只是緊緊抱着尺素。尺素剛要說話，就被煊熾的柔情吞沒了。

煊熾捧着尺素的臉龐吻上了她嬌美的雙唇，也只有這一刻他才清晰地感覺到，愛上這個女人註定是自己的不幸，因為她的心不知道遺落在了哪裏。

煊熾又怎麼能知曉，此時的尺素是多麼欣然。她伸手摟着煊熾，一刻也不願意離開他。他定然不知道，尺素是那麼委屈，甚至她的眼淚不經意地爬滿了兩頰。煊熾觸到了尺素冰涼的淚，他睜開眼睛看向尺素，眼裏沒有了冷淡和威嚴，有的只是一個尋常男子應有的疼愛。他用手背細細擦掉她的淚痕，也擦掉那些不愉快。

雪花朝着地面肆意散開，像是朵朵渴望自由的蒲公英終於回歸了大地。廊上的一對人兒卻讓那些張揚的雪片更讓人迷醉，女子青絲如黛、白衣飛舞，摟着她的男子星目劍眉、挺拔尊貴，遠遠看去像是從畫中走下來的伉儷一般。

當尺素睜開眼睛的時候，才是五更天。她看到的是那張久違的臉，那雙仿若能看穿人心思的眼睛沉沉地閉合著，濃密纖長的睫毛偶爾微微顫動，呼吸均勻，嘴角輕輕上揚。尺素伸手輕撫了一下他的臉，不可否認，他就算不是這大煊的國君，也定然是世間女子朝思暮想要尋的好郎君。煊熾感覺到了臉上的溫度，他睜開眼睛，剛好對上了尺素滿是笑意的雙眸。他伸手握住停留在他臉頰上的玉手：“想什麼呢！”尺素嘆了口氣道：“我在想，你很久沒有回緲煙宮了，竟然有些不適應了。”

煊熾望着尺素不言語，尺素繼續說道：“有時候晚上從夢中驚醒，習慣性地朝着身旁摸一摸，卻終究什麼都沒有。每當那個時候，年尺素便是最脆弱的，她只能掖着被角想像，想像着林婉儀在煊熾懷中安睡的樣子。煊熾，年尺素輸了，終究還是學會了吃醋。煊熾，你若只是我一個人的夫君，那有多好！”

煊熾去上早朝了，尺素起身時霽湘便進來伺候了。尺素看着霽湘端了水進來，忙上前奪下盆道：“你手受了傷，怎麼還幹活兒？”霽湘雖然看上去臉色很不好，卻依然笑嘻嘻地道：“小姐難道要嫌棄霽湘了？霽湘不伺候着怎麼成啊？”尺素看着這樣的霽湘最心疼了，她摸了摸霽湘的臉頰道：“尺素欠你的，怕是來生也還不完。”

霽湘眨了眨眼道：“霽湘來生還是您的丫頭。小姐逃不掉了。”尺素搖頭道：“來生，尺素做丫鬟，鞍前馬後服侍霽湘！”正說著，如嫻進來了，她奪下霽湘手中的盆道：“方才讓你不要動，一不留神你就端走了。真是不讓人省心！”霽湘笑道：“好吧，霽湘依了你便是。”如嫻咯咯地笑了：“這便是了，今兒個讓如嫻來伺候娘娘！”尺素點了點頭對霽湘說：“霽湘，你先歇着吧！讓如嫻做就可以了。”霽湘搖了搖頭看了看她們：“霽湘哪裏有那麼嬌氣。算了，那我就先下去了。”

如嫻為尺素梳頭，當第二支珠釵插進髮髻的時候，尺素突然覺得腹中一陣絞痛。如嫻看到鏡中的尺素突然皺起了眉頭捂着肚子，慌忙低下身來道：“娘娘！娘娘！娘娘這是怎麼了？別嚇奴婢！”尺素的頭已經無力地垂下，如嫻慌忙對着外面喊道：“小福子！小桂子！不好了，娘娘暈倒了！”

當霽湘找到煊熾時，他正在琴香院的院子裏陪着林婉儀賞雪。霽湘讓德公公幫忙通報，煊熾准了。霽湘慌忙向院中跑去，厚厚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霽湘喘着粗氣行禮：“皇上，娘娘暈倒了！”煊熾的神情立刻變得凝重起來，他沒再說話便要朝着緲煙宮去。林婉儀拉着他道：“皇上，好歹用了膳再去，臣妾好不容易熬的...”還未說完，煊熾已經甩開她的衣袖走了。

緲煙宮裏，太醫把着尺素的脈，神色有些凝重。煊熾立在床邊，看不出喜憂。尺素倚在床頭，額頭上的汗滴慢慢滲出來，霽湘忙着給她擦汗。太醫總算是診完了，他看了看煊熾，又看了看尺素。尺素知曉他的意思，便輕聲道：“李太醫不必多慮，直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