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真的有病
顯然,寫信的人對自己的情況有點了解,但並不多。
精神污染這種看似荒謬的說辭應該是真的。之所以會相信,是因為自己確實有精神病。
李泰緣母親早逝,自幼便跟隨父親在曼國生活。他出生時母親難產,自己也因為缺氧窒息,險些沒搶救回來。
從有了自主意識開始,李泰緣的父親便察覺到他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也很少出現情緒上的波動。
李泰緣總是會對着空氣和無人的角落自言自語,時不時還會蹦出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而這種情況也隨着他年齡的增長變得愈發嚴重。
久而久之,上至親朋好友,下至周圍鄰里、老師同學,人人都以為李泰緣有一雙能看見鬼的眼睛。
因為這些怪異的言行舉止,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之,將他視為不祥之人。除了父親,李泰緣身邊能說得上話的人屈指可數。他時常覺得活着並沒什麼意思,而這個世界也是那麼的無聊。
終於,在八歲那年,李泰緣被診斷出患有精神分裂症。
這是一種概率極低的遺傳性精神病,儘管李泰緣的母親在去世前精神狀態十分正常,但聽父親說,他的祖父就患有這種病症。
如此一來,李泰緣那些古怪行為便有了解釋:一切都是他發病時所見的臆想。
雖然有科學解釋打破了迷信謠言,但不管是陰陽眼還是神經病,都沒有影響到周圍人對他的看法:李泰緣依舊是那麼的不受待見。
大學畢業后,父親重組家庭,他則孤身一人來到樺城工作,打算換個環境生活。
李泰緣的病在長期規律服用藥物后早已好轉,十六年來幾乎沒怎麼發作過。入職星富集團一年多以來,同事從未懷疑過他的精神狀態。
直到兩個月前,也就是第一次出現幻覺的時候,李泰緣正好在參加公司例會。
PPT聽到一半昏昏欲睡之際,一團長滿觸手的肉瘤猝不及防出現在自己面前。李泰緣下意識抄起椅子,砸暈了向自己分發資料的組長,連帶着旁邊的同事也遭了殃。
正是因為這件事,他不得不在領導的勸告下前往安定醫院看病。
都說久病成良醫,精神分裂的具體病症,自己的身體情況,李泰緣比誰都清楚。所以他很確定自己看到聽到的東西,肯定和神經病無關。
而這封神秘信件的出現,更加坐實了李泰緣的猜想。
長久以來,李泰緣有個不為人知的癖好:他喜歡以旁觀者的視角密切關注他人的言行舉止,就像孩子喜歡看地上的螞蟻勞作。
這種有些變態的行為在他人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瘋子,但對於無法體會到正常人情感的李泰緣來說,卻是活着的唯一樂趣。
因此,早在經歷過公司發病事件的第二天起,李泰緣就發現自己被全方位監視了。
而他去的那家安定醫院,也並非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網上每年都有關於安定醫院病人失蹤的傳聞,不僅如此,還有大量病人自殺的報道。
最終李泰緣得出結論:信的內容是真的。
那小部分失蹤的病人,應該是在受到精神污染后陷入了癲狂。畢竟除了自己這種真正的神經病,正常人誰看到那些血呼啦幾的玩意不會發瘋?
而安定醫院以治病由將感染者收容,背後應該還有其他陰謀。
多年來,這些病人的死亡與失蹤絲毫沒有在網上掀起波瀾,安定醫院的口碑也沒有受到影響。顯然,背後有某個龐大勢力作為保護傘,在保證這家醫院的運作。
至於這個勢力,毫無疑問,就是自己的公司,星富集團。
星富是樺國數一數二的知名企業,旗下業務涉及醫療、電子、金融、機械、化學等眾多領域,在全球也享有極高的聲譽地位。
樺國人終其一生都是在星富集團的籠罩下生活,在樺國所接觸的一切事物都有可能出自星富之手。
星富的勢力不僅覆蓋了整個社會,而且還能左右樺國政治,可謂隻手遮天。
身處星富集團的眼皮子底下,可想而知李泰緣的處境有多危險。這就不難解釋,為什麼信里提到要他儘快辭職。
但辭職並不代表李泰緣能就此逃脫公司的掌控。對星富集團而言,想要讓一個人無聲無息的消失,簡直是易如反掌。
就算李泰緣不去醫院複診或者拒絕治療建議,恐怕都會以各種理由被強行抓走。
唯一活下去的方法,就是像信里說的,騙過所有人。
本來為了這份體面的工作,李泰緣刻意隱瞞了自己的病史,只是沒想到現在為了生存,又要自揭老底。
行吧,人哪有不瘋的,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從現在起,他李泰緣就是個自由自在的精神病人。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幻境持續的時間好像比之前還長啊……”
李泰緣看着四周的血肉牆壁,一時間陷入了為難。
他左右環顧,試圖從這些蠕動的肉塊里找到出路。無奈幻境中的長廊與醫院地形有着天壤之別,不管是繼續逗留在原地,還是胡亂探索,都可能引起王康平的注意。
李泰緣發覺,自己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
隨着時間的推移,幻境出現頻率和持續時間正在不斷增加,要是再這麼下去,怕是很難回到現實世界了。
就在他思考之際,三個奇形怪狀的生物從黑暗盡頭顯露了出來。
見此情景,李泰緣連忙用後背抵住牆,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低下頭假裝在瀏覽網頁。
很快,令人直起雞皮疙瘩的肉塊摩擦聲傳了過來,其中還夾雜着黏黏糊糊基本難以分辨的對話。
一個軀體如同軟泥物質、脖頸接近半米、穿着紅色波點裙的女人走在了最前方。
她的面部沒有五官,只留下一張漆黑巨大、狀似七鰓鰻的嘴部在不斷開合:“¥%&…回家以後#@*壓力…”
跟在女人身後的,還有一個面部生滿觸鬚,整個身體被粘液包裹,緩緩沿着地面起伏蛇行的黑色肉蟲。
肉蟲牽着一隻穿着灰色衛衣,拉長的脖子上只剩下兩隻鼓突眼球的細長怪物,李泰緣估摸,這幾坨生物應該是一家三口。
“一樓%¥*…開藥*¥#@”黑色肉蟲從身邊經過時,身體裏傳來了悶沉的動響。
李泰緣嘴角微揚:運氣真好,順路。
他把玩着手機,漫不經心的跟在了那三個東西背後,穿過漆黑的長廊,來到一處佈滿血肉殘骸的牆壁前。
牆上密密麻麻分佈着如同神經纖維一樣血網,它們不斷匯合,生出無數扭曲的枝杈。
這些枝杈末梢分佈着粗肥的、類似人類手指的末梢,像是被抽走了骨頭胳膊,軟爛、肥膩的在空氣中晃動。
走在李泰緣前面的肉蟲面部探出一條裹滿粘液的觸鬚,在牆上戳了一下。
“轟——”
牆壁上碎肉的縫隙里倏地亮起一抹幽暗的綠光,牆上的枝杈抖動着朝左右分散,露出了一塊佈滿血肉的巨大石洞。
在幽暗的石洞裏,還有六七個同樣恐怖的畸形生物。
李泰緣見狀收起手機,雙手插兜,跟着那三隻怪物一同了進去。
石門關閉,輕微的失重感隨之而來。
空氣不流通又密封的洞裏瀰漫著一股血腥腐臭味,腳底還有不少沾滿黑黃混合物的蟲子在蠕動。
李泰緣和那些肉團貼在一起,十分嫌棄地捂住了鼻子。
大塊暗紅色的分泌物散發著惡臭,不斷從身旁那個脖子幾乎戳到牆頂的七鰓鰻口中滴落,不偏不倚掉在了李泰緣身上。
比起站在一堆怪物中間,此刻更讓李泰緣在意的,是自己身上這套昂貴的西裝還有沒有救。
大夏天穿成這樣,本來就是為了凹一個強迫症精神病的形象。早知道會碰上這種事,當初不如選擇背心大褲衩來的合適。
驀地,腳下的地面開始劇烈搖晃。血肉屍塊、閃爍的燈光,明暗交織的光線在不斷變換。
“叮——”
清脆的電梯聲響將李泰緣的注意拉回。
難聞的氣味、詭譎陰森的場景如潮水般迅速褪去,那些蠕動的血肉在地震山搖中像斑駁的牆皮,齊刷刷從怪物臉上剝落,露出了下方人類的面容。
轎廂內明亮的燈光亮的猝不及防。
李泰緣揉了揉眼睛,一切都已恢復正常。
“嘖,過一下過一下。”
身旁,穿紅色波點裙的中年女人風風火火推開李泰緣,率先擠了出去。
李泰緣和剛才那對父女一起走出轎廂。女孩看上去十七八歲,無精打採的耷拉着腦袋;身邊的父親滿面愁容,病歷和處方單在他手裏被攥成了一團。
“你說說看,還有十多天就要高考了,三模成績這個樣子,能上什麼重點大學?”
“生病,我看你現在不是挺好的?青春期哪有不作妖的?晚上吃了葯早點睡,明天抓緊回學校,別落了進度。”
在取葯窗口等候的時候,中年女人還在嘰嘰喳喳數落不停。
穿校服的女孩安靜地站在一旁,彷彿耳邊的喧囂與自己沒什麼關係。
李泰緣從女孩身邊經過時,二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
女孩有着一雙看起來雖大,卻空洞無神的眼睛。她的身板極為纖瘦,臉色蒼白的接近病態,像一朵渺弱無依的菟絲花。
李泰緣無意關心這家人的情況,只覺得被那母親吵的頭疼。拿到配藥后他大步流星,趕緊離開了醫院。
樺城的五月已經接近夏天,中午十二點尤為酷熱。
醫院外陽光刺眼,柏油馬路上翻騰着滾滾熱浪,道路旁熙來攘往的人群不斷從李泰緣面前經過,好不熱鬧。
李泰緣討厭熱鬧,從前是,現在更是。
幻境總是出現的猝不及防,像發生在這種人多的地方,就是他最不願意碰到的。
眼下距離晚上的約定還有一段時間,雖然暫時把醫院的人忽悠住了,但不能掉以輕心。
必須鞏固自己的人設才行。李泰緣回身看了眼醫院,默默嘆了口氣,攔了輛出租車去往了市中心最繁華的購物商城。
傍晚,兩個年輕女孩喝着奶茶,有說有笑的從電影院裏走了出來。
“曉雯,你看,前面離場的那個穿西裝的男生,長得蠻帥的哎。”
“可以可以,他是我的菜!個子又高、皮膚也很白,看起來很乖的樣子。不過長這麼好看的男生,一般都有對象了吧。”
“哎哎哎,他好像往我們這邊看了。卧槽,他過來了!!!他不會是搞推銷的吧!”
“萬一是過來問我們要微信的呢?可惡,我昨天沒洗頭,劉海還是油的……”
眼看着對方靠近,兩個女孩羞澀又充滿期待地看向了他。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男生的聲音很好聽,笑起來眉眼彎彎,看上去人畜無害:“請問,你們知道巴巴爾星嗎?”
……
和前面五次一樣,兩個女孩被嚇得落荒而逃,還差點報了警。
“就是那個神經病,逢人就說外星人要毀滅地球。”
“不是吧,他看起來儀錶堂堂,不像腦子有問題的樣子啊。”
“安全起見,都離他遠點吧!萬一發起瘋來,說不定會殺人的。”
李泰緣站在街頭,看着周圍視自己如怪物、對自己敬而遠之的路人,心裏莫名湧現出一種奇異的感覺。
除去那張為了偽裝成正常人不得不佩戴的面具后,他第一次發自內心的感受到了愉悅:或許,這個世界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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