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精神病人

安定醫院，精神科診室。

“李泰緣是吧，請坐。最近飲食方面怎樣？”

“王醫生，用了葯后，我這陣子吃的越來越少了，總是沒什麼胃口。”

診室地面的瓷磚映照着天花板上的燈光，白的發亮刺眼。

整個房間靜謐的出奇，只有圓珠筆在紙質報告上飛速書寫發出的沙沙聲響。

“沒關係。食欲不振應該是服用精神類藥物后的副作用，這點不用太擔心。睡眠情況呢？你入睡后還會聽見雜亂無章、不明意義的尖銳噪音嗎？”

“沒有。最近總算能睡上好覺了。就是上次跟您反應的幻視方面……”

李泰緣局促的環顧四周，招手示意王醫生靠近些。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語速急切：“實不相瞞，近來我雖然看不見那些東西了，但我感覺它們依舊潛伏在我四周……”

“我總覺得，它們、它們想要我的命！”最後那句話幾乎是李泰緣吼出來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李先生，請你冷靜些，深呼吸。看我——吸氣。”

一雙手按在了李泰緣劇烈起伏的肩膀上。

李泰緣抬起頭，看到的便是自己那張倒影在對方鏡片上的臉：無助、惶恐、扭曲之外，還有些滑稽。

王康平安撫着眼前的患者，待對方情緒穩定，這才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耳朵，起身去飲水機邊給李泰緣接了杯水。

“你口中提到的【它們】是什麼？”王康平回到原位拿起文件板，手中的圓珠筆不自覺地在診斷報告上敲擊了起來。

李泰緣捧起杯子抿了一口，舔了舔濕潤的嘴唇，有些不確定地詢問：“您真的想知道？”

“當然。”

王康平扶了下鏡框，耐心的引導着面前這個情緒起伏不定的患者：“我記得你上次說過，自己總被幻視幻聽困擾，這點讓我十分在意。”

他頓了頓，打量着李泰緣：“你患上的是精神分裂症，目前屬於早期輕症，必須配合藥物治療、如實闡述病症。否則隨着幻覺加重，你會出現襲擊他人、傷害自己的行為。嚴重的話，需要入院接受治療。”

“好吧，王醫生。不管您信不信，我必須要強調：一直以來，我所看到的、聽到的那些東西，都是真實存在的。就比如說一直潛伏在我身邊的它們。”李泰緣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其實它們的真面目……是來自巴巴爾星的宇宙人。”

“什麼？”王康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李泰緣無視了對方詫異的神情，自顧自比劃道：“巴巴爾星人是暗黑星雲的支配者，早在很久以前，它們就已經來到了地球，並且假扮成人類的模樣隱藏在我們四周。”

“我跟你說啊，不光是街上，就連我自己的公司、還有這個醫院，都有巴巴爾星人在。它們想毀滅地球，實現自己征服全宇宙的野心……沒有人能阻止巴巴爾星人的計劃，世界末日遲早會降臨的。”

聽着李泰緣的瘋言瘋語，王康平蹙眉反問：“那你上次看見的「怪物」，也是這種東西？”

“對，我現在很確定。不過，在被我發現它們的秘密后，狡猾的巴巴爾星人就隱藏了自己的蹤跡。”

李泰緣唾沫橫飛，越說越激動：“雖然它們最近沒有露面，可我總覺得，自己已經被盯上了。這樣下去，它們早晚要殺我滅口，您說我是不是得向政府尋求庇護？”

王康平略微思索，隨後在紙質報告上飛速寫下一串記錄。

【病症】：患者有感知覺障礙及思維障礙，表現為誇大妄想、被害妄想、敏感多疑、缺乏安全感。

【診斷結果】：偏執型精神分裂症。

【患者面診情況】：患者的自知力和社會功能保存的比較完整，基本不受影響。

見李泰緣還在喋喋不休，王康平連忙出聲阻止了對方：“行，我明白了。這樣，我給再你開一些鎮定方面的藥物，回去以後記得按時服用、一個月後來複診。”

“哎，我就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我的。”李泰緣失望的起身，撫平了西裝上的褶皺。

“咱們只要堅持藥物治療，病情早晚會好轉。”王康平筆走游龍，將處方單遞給了李泰緣：“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前陣子剛辭職。我這樣的，單位還敢要麼？在巴巴爾星人動手之前，我要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該吃吃，該玩玩。說不定過陣子，您就再也見不到我了。”李泰緣臉上露出了幾分凄涼憂之色。

“呵呵，也好。你平時可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放鬆一下。”

王康平將手搭在李泰緣肩頭，突然話鋒一轉：“不過，李先生。你最近真的沒有再出現幻視、幻聽的癥狀了？其實以往也有病人接受不了自己患病的事，想通過撒謊隱瞞病症，逃避住院……”

“你看我像騙人的樣子嗎，王醫生？”

李泰緣面色陰沉，表情也垮了下來：“如果我真能看到那些東西，現在還會這麼淡定的站在這裏嗎？”

“呵呵，也對。”

披着白色大褂、頭頂伸展着無數黑色鞭狀觸手的畸形肉瘤朝李泰緣露出了笑容。

肉瘤表面崎嶇不平，周身密密麻麻的分佈着數顆黑白分明的眼球。

那些眼球朝着不同角度詭異迅速的轉動着，打量李泰緣的同時，還不斷發出黏膩濕滑的噁心聲響。

兩排參差不齊的黃牙倏地從肉瘤腹部的口器中冒了出來。

黃綠色的膿水混合著黏液噴涌而出，甚至有不少濺到了李泰緣整潔的西裝上。

幾條滴着粘液的軟爛觸手拍了拍李泰緣的肩膀，口器上下開合，發出含糊不清的渾厚聲音：“有情況隨時聯繫我。去一樓大廳拿葯吧。”

“好的，回見。”

李泰緣面色平靜的疊好被污血和黏液浸染透的處方單，向眼前的怪物道了聲再見，跨過地上蠕動的碎肉塊，走出了診室。

推開門，夾雜着血腥氣的腐臭味撲面而來。

這是一條不屬於醫院的詭譎走廊，冗長、幽暗，不知通向何處。

和剛才的辦公室一樣，所見之處都是腐爛的肉和內臟，四周牆壁由血沫碎肉、斷肢殘骸堆砌而成；地面上擠滿了不斷蠕動的腥臭濕滑的黑色塊狀物。

李泰緣環顧四周，將折好的單子塞進了口袋。他確實在撒謊。

這兩個月來，自己的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變得更加嚴重了。

之所以不配合醫生治療，是因為他察覺到，從自己能看見幻境后，身邊的一切開始變得不對勁，似乎有種看不見的東西介入了自己的生活。

就連這個病本身，也不是精神分裂這麼簡單。

而七天前收到的一封神秘匿名信，則讓李泰緣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信上內容十分簡短：

醫院的葯並不能抑制你的幻覺，這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之所以會看見那些詭譎怪異的場景，是因為你被某種神秘力量感染了。

作為感染者，這一個月來，你的一舉一動都在被「它」觀察着。現在，「它」已經蠢蠢欲動，而你的處境也開始變得危險。

接下來的時間，請務必按照以下規則行事：

1、不要相信你身邊的人，看完后請將信件銷毀。

2、即日起，以患有精神疾病為由，向你的公司星富集團遞交辭呈。

3、穩定情緒、保持鎮靜，絕不能在外人，尤其是你的主治醫生面前崩潰。

4、隱瞞自己的看到的景象，設法偽裝成普通精神病患者。

5、千萬不能在安定醫院接受住院治療。

一周后複診，若你能成功離開醫院，晚上十點到西郊藍靛路乘坐404公交。這是唯一能讓你活下去的辦法。

最後，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