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世界
“我……死了？”
李平驚恐得幾乎是嘶叫出來的，但又不敢過於大聲，怕打擾凌晨中還在熟睡的父母，他壓着嗓音，聲帶被壓抑得一陣灼熱。
“是我死了？”
李平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對着電話聽筒問出了這句話。
電話那頭，潘金龍的話音並沒有和他一樣激動，反而有一種雲淡風輕的悵然感：
“是的平子，不過我就這麼一說，你別放在心上，我當時也不信，我還跟他們吵起來了，結果你猜怎麼著，他們直接拿出了證據，說你確實死了。”
李平從床頭上抽出一顆煙，立刻翻身下床，走到窗邊，邊點燃，邊問：“他們怎麼證明的？”
“他們給我看了一張死亡證明，是當地公安部發佈的，裏面確實記錄了你的個人信息，上面蓋着戶籍部門的印章。”
“然後你就相信了？”
“當時當然不信，我還以為他們是哪個邪教組織，要利用你的死訊在我身上謀取什麼利益呢，不過後來……”
說到這，潘金龍愣了一下，聽筒里明顯地聽見他做了一個吞咽唾沫的動作。
李平聽到這裏，已經隱隱感到頭皮發麻，跟着也動了一下喉管：“接著說。”
“後來我去過你之前居住的地方，我問過你鄰居，還有你那些親戚，結果……”
“結果他們也說我死了？”
潘金龍還沒來及開口，李平眉頭一動，搶先說出了這句話。
潘金龍的聲音在聽筒里顯得有些失真，而李平覺得他的整個世界也在跟着慢慢失真。
怎麼回事？
是我死了？
先前一直都認為是龍子死了，現在怎麼反過來被龍子質疑自己死了？
李平的臉上駭然萬分。
靠在窗台上，房間裏寂靜無聲。
窗外是一塊平地，兩邊是隆起的高大山川，他的小村鎮就夾坐在這片平地里。
遠處山脈的輪廓亮起微光，清晨微涼的空氣清新無比，微光混合著清新的空氣，落在這篇煙火村鎮裏，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暢感。
“活着？”
李平內心的激動，漸漸被這一幕清新自然的景象安撫下來，他暗暗嘟囔着幾個字，“還是死了？”
他分不清，但是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是有意識的，有意識，就意味着有生命的跡象，無論如何他也不相信，一個死人會有活人的意識……
“行吧。”對着聽筒，李平安然地嘆了口氣道，“管他死沒死，龍子，依我看，他們肯定也跟你說過另外一件事情吧。”
潘金龍像是喝了一口水，接着咂嘴回道：“嘖，嗯，怎麼？難不成你也遇到了他們？”
李平對着空氣點點頭：“他們是不是跟你提起過，一個關於通天塔的組織？”
“是的，他們好像說過他們是什麼……通天使者。”
“他們是不是還說，我死了但沒有完全死，而是以一種你不能理解的方式活着？”
“對！他們說過這個，他們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兩個世界的人。”
李平愣住了，沒有說話。
龍子的聲音繼續在耳邊響起：
“他們說他們的那個組織叫什麼……通天教，裏面的成員是什麼通天使者。
他們還說，他們是專門聯通你那個世界的媒介。
被通天塔感染的怪物能夠穿梭在兩個世界，他們的任務就是聯合異界的契約搭檔，共同消滅這些怪物。
他們還給了我一張名片，讓我今天去他們那裏辦理入教手續，我一直還在猶豫，一是覺得這件事情太奇葩了，而是不相信你死了，所以現在還沒有動身。”
李平聽到這些后，心中已然泛起點點波瀾。
這和方蝶對他講述的事情基本一致，甚至在某些點上還有更深層次的解釋。
通天使者是通天教會的人。
倘若一切都是真的，就說明在他的這個世界裏也存在着這麼一個組織，並且方蝶就是這個組織里的成員。
不過讓李平實在是想不通的一點是，相比於潘金龍所說的那個存在“挖掘機大戰鑽路機”的世界，好像他的這個世界才更加貼近真實吧？
而且，通天塔是在龍子那邊存在的，一切的離奇古怪事件也是龍子率先發現的，李平想到這裏，反而更加確定事實上不正常的不是自己，而是龍子。
思索了片刻，李平接着問道：“你覺得這是不是真的？”
龍子遲疑了一下，問：“怎麼說？依你的意思是呢？”
“我的記憶里，你已經死了。至少在我這個世界裏，我再也沒能找到你。”
“嗨……”
龍子這時嘆了口氣，語氣變得輕緩起來：
“其實，你說的沒錯，我的記憶里，我好像確實也死了。我記得我媽哭得要死要活的，那段時間也在懷疑是不是自己死了，但是後來我一想，我一個死人怎麼還能這麼來事？一個死人是不可能有自主意識的，除非世界上存在靈魂，可我不相信有靈魂的存在，所以我堅定我肯定還活着。”
李平忽然苦苦地笑了起來，轉而語調逐漸輕鬆道：“可能……這就叫平行世界，也許在場災難下，你確實死了，也可能死的是我，又或許我們兩都死了，但是現在我們兩都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我們現在還在通話，我們還有活人的思想，所以，活一天是一天吧……”
龍子嘎嘎嘎的公鴨笑聲逗得李平一陣發笑，潘金龍咳嗽道：“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真的活在兩個世界裏？”
李平不知道怎麼解釋，於是看了看錶，接着退出通話界面，對着窗外天邊的魚肚白拍上一張照片，發到了龍子的微信上，接着道：
“龍子，你上回跟我打電話的時候，大概也是現在這個點吧，你不是說你那裏是正午么，你看看我現在是什麼時間。”
大約三秒之後，龍子像是收到了那張照片，緊接着就聽到一聲驚叫道：“我靠，真的假的！”
“真的，現在我這邊是凌晨5:38。”
“我這兒是……12:38……中間差了好幾個小時呢！”
李平將煙屁股摁在窗台上的煙灰缸里，眼神篤定道:“事情基本上可以蓋棺定論了”
“你準備怎麼辦？”
潘金龍頓了頓道:“你是說通天教的事情？”
“對。”
“嗯……聽你這麼一說，我還是準備去看看，畢竟這件事太有吸引力，有句離別話講……‘你我天各一方’，我們這他媽的直接隔了兩個世界！”
“那好，我也準備去看看，要是一切都是真的，龍子，那以後我就是你的好搭檔！”
“好，沒問題！就與我簽訂契約，成為馬猴燒酒吧！”
李平：“……”
掛斷電話，已經是接近六點左右了。
李平靠在窗台上，看着漸漸明亮的天空，看着逐漸清晰的村鎮，心頭瞬間生出一種難言的疏離感，看到一切真實到可怕的虛假，他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進行下一步。
對龍子說的話，也只不過是他對自己的一種安慰。
接通電話，聽到龍子的聲音，他覺得世界是虛假的真實。
掛斷電話，感受瞬間的孤獨，他又覺得世界是真實的虛假。
他也只好將所有全部壓在內心。
清晨，天大亮。
李平便被老舅地電話吵醒。
“喂，還沒來。”
李平本來已經清醒了，但是年輕人難免抵抗不住回籠覺的誘惑，一覺醒來后，才發現已經是八點左右。
“哦，來了來了！”
李平聽到電話催促，趕忙爬起身，兩三下洗漱完畢，帶上必備用品，準備開始森林公園的行程。
可剛開門，就被媽媽攔住了。
“喂，你這麼猴急啊！”
看到兒子一大早起來就忙着收拾行李，還以為自己昨晚的話被他聽進去了，以為孩子同意去面見相親對象。
李平身子一僵，兩眼慌亂地朝母親一看，沒有說話。
媽媽笑道：“嗨，正常，年輕人嘛，猴急很正常，不過媽警告你啊，可別嚇到人家姑娘！”
李平不知所云。
而後猛然想起媽媽昨晚的話，立馬機靈地應付道：“呃……呵呵，我確實挺急的，我好久沒看見姑娘了，媽，你在屋等我好消息，我保證給你拿下這個兒媳婦！”
話音一落，媽媽雙手一拍，興奮地哈哈大笑：“你別急啊，我已經聯繫過車子了，這回啊，我跟你一起去。”
李平看似平靜無比的臉，事實上心裏已經萬馬奔騰，他本以為只要順着母親的話繼續往下說，她就能放手讓自己出門，誰知事情卻並不如他所想。
於是趕忙改口道：“可是我已經聯繫過車子了啊，”
媽媽笑道更加燦爛：“哦知道，聯繫老舅的車吧？巧了，我聯繫大為也是他的車，你老舅還奇怪呢怎麼母子兩都急着讓他開車過來，我把你要相親的事情一跟他講，他當時開心得不得了，當時就說就算給我們不給錢，他也要把我們送過去呢……”
說罷，李平的眼睛頓時失去了顏色。
沒辦法。
怎麼辦。
只有硬着頭皮上。
李平於是跟着媽媽坐上了老舅的車，兩兄妹一路上的八卦，差點讓他這個小晚輩原地窒息而死。
不過好在，他的心理素質實在過硬。
相親地點，設置在一處不太豪華的飯店裏。
下車之後，母親便和那個說媒的老女人碰了頭。
兩個人一路上都在討論那位神秘的姑娘如何好，如何優秀。
一會兒說人家是某某大學的高材生，一會兒又說人家是什麼什麼網媒公司的紅人。
總之一句，多金又漂亮。
這一頓輸出下來，讓同行的李平差點鑽進地縫裏。
“這麼好的姑娘，怎麼捨得介紹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