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遊園
午時，萬刃宗護典閣門外。
“肖大哥。我在這兒。”葉逍道。說完就一路小跑到了正在門口等候的肖興川身前。
肖興川見到葉逍跑過來，微笑着說道：“葉逍老弟，看起來昨晚休息得很好嘛。”
葉逍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昨天你走後我倒頭就睡，睡得可好了。”
“那咱們出發？咱倆參觀參觀宗門的其他劍閣？”肖興川問道。
葉逍答應了一聲，隨後二人就開始今日的遊園計劃。
今天很是晴朗，此時正是正午時分，上空的太陽正毫無保留地向世人展示它的偉岸，陽光花灑在高聳入雲的萬刃山上，映得刀鋒般的山體熠熠放光。宗門內打掃得很乾凈、一塵不染，連因海拔過高而產生的雪花都被值日的宗門弟子打掃得一乾二淨。可此時的二人卻被宗門內通體雪白的建築搞得有些“雪盲”，紛紛“眯眼遊園”。
在萬刃宗內，除了城堡般的劍閣和劍閣後方供弟子住宿的廂房外則少有封閉性建築，多是一些室外的修鍊場所。有種有大片雪松用於模擬林間戰鬥的人工松林、有滿是機關陷阱供弟子修鍊身法的魔鬼長廊、有滿是擺放着玄鐵啞鈴的煉體區，還有鋪着柔軟米白色毛毯供弟子御氣練習的鍊氣區。頭系各色頭巾的宗門弟子沉浸其中，雖然十分熱鬧，但井然有序，絲毫不顯些許嘈雜。
二人在這仙氣飄飄的“景區”中踱步行進，周圍的一切令二人的表情變化十分豐富。肖興川還好，雖然神情一震，但表情管理做得還不錯，所以看起來只是略顯起伏。但葉逍此時的表情就明顯要誇張得多，從遊園開始，他張大的嘴就沒合上過，嘴角上因長時間無法閉合而分泌的不明液體也伴着時不時地幾句粗口噴射而出。走着走着，二人便看到了今天的景點——鑄劍閣。
從遠看去，鑄劍閣與之前二人所見到過的護典閣和山下的翠山閣的外形大差不差，只是配色方面略有不同。並非生機盎然的葉綠色，也並非聖潔典雅的淡黃色，而是對比鮮明的黑白配。
走進大門，這裏的宗門弟子一樣是不多，頭系黑色頭巾，零星地行走在大堂之內，來往之間向二人友好示意。經過剛剛的室外遊園，葉逍知道宗門弟子們多是在室外修鍊，而劍閣則多是作為教學和議事的場所。可經過上過葉藍羽的課後，葉逍深感萬刃宗教學方面的“佛系”，所以他並不驚訝劍閣內冷清的氛圍。
鑄劍閣的內部設計與護典閣和翠山閣大同小異，一樣的大堂、一樣的教室、一樣的食堂、一樣的演武場，還有後方一樣大小的廂房。唯一不同的一點還是牆面上的圖案，鑄劍閣牆壁上的圖案由密集的黑色線條構成，但這些線條卻只有橫豎兩個方向。簡約乾淨的黑線拐着一個個直角在這潔白的牆面上舞蹈，於縱橫交錯之間留下一幅充滿結構美感的抽象畫。值得一提的是，在每一個由橫向黑線所分割開的矩形空間內，整齊的鑲嵌着一排排萬刃宗的宗門佩劍。這足以稱之為奇觀的巨型劍牆十分耀眼，因為劍上沒有劍鞘，而裸露在外的銀白色劍身就在窗外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盡展鋒芒。
葉逍滿是口水的下顎再次擴張，感慨地說道：“不愧是萬刃宗啊，真有一萬把劍啊。”
肖興川看着酣唾直流的葉逍，微笑道：“其實好的劍，都在下面。”
葉逍先是一震，然後合上了有些酸痛的下顎，轉頭問道：“啥下面？最底下那排的劍？”
肖興川聽着葉逍的回答莞爾一笑，說道：“是更下面。鑄劍閣的地下區域。”
“卧槽！地下還有啊？”葉逍爆了句粗口道，然後一臉期待地看着肖興川。
肖興川看着雙眼放光的葉逍笑了笑，隨口問道：“你還記得之前藍羽師兄為咱們拆解宗門佩劍的時候嗎？有沒有留意佩劍的幾個組成部分？”
葉逍聽到肖興川提到宗門佩劍的結構時嘿嘿直樂，隨後向肖興川講述了曾經在翠山閣的演武大會上的那記“敲山震”。
肖興川聽完葉逍的講述，目光先是一冷，但很快又平靜下來，朝着葉逍微笑道：“你在劍道上的真的是很有天賦，前途不可限量啊。”說罷隨即拿起跨在自己腰間的宗門佩劍，指着劍格中央晶瑩發亮的白色玉石，沉聲說道：“劍格中央鑲嵌的這塊寶石，名為‘靈玉’，是萬刃山上的一種珍貴寶石。靈玉通常會藏匿於雲霧與高海拔山峰交融的山體之間，因為常年接觸天地之精華，所以靈玉很容易吸收御氣，也很容易將其所吸收的御氣以更集中的形態釋放，有極好御氣傳導性。其熔點極高，及其不易融化，但卻可以在需要消耗御氣來催動的特製熔爐中煉化，從而重塑形態。靈玉的重塑是不可逆的，每一塊靈玉只能被重塑一次，一經重塑，靈玉此後便再也不會改變形狀。而將靈玉重塑的形狀選擇多半是較為規整的球形寶石狀，因為這樣便於鑲嵌於器物之中。御氣師使用鑲嵌有靈玉的器物，御氣作戰時的戰力會極大提升。而萬刃宗的佩劍就是這種技藝之下的一種產物，用劍者可以將御氣集中於鑲嵌在劍上的球形靈玉之中，再出招的瞬間順勢打出，以達到強化招式威力的效果。”
葉逍聽着肖興川的講解很是認真，在講到幾個關鍵部分時，他還會時不時地望向腳下的地磚，彷彿在想些什麼。
肖興川看着有些出神的葉逍，故意停頓了一下，好像是在給葉逍一個提問的機會。
葉逍有些懵懂地問道：“那……好一點的劍，就是靈玉鑲嵌多一點？或者是體積大一點？”
肖興川很自然地笑了笑，顯然葉逍的問題並不超出他的預料。隨後回答道：“差不多，但要更誇張一點。並不是鑲嵌，而是直接將靈玉重塑成器物的形狀。靈玉質地光滑、強度極高，比當今世界上任何一種物質都要堅硬。這樣材料無論是將其製作成何種武器或者是防具都是極為霸道的存在，即使不催動御氣，僅憑其超強的物理性質就會讓普通的兵器難以與其抗衡。能有這樣一個強勁‘夥伴’是每一個御氣師夢寐以求的事情，御氣師們稱這種無價之寶為——靈武。”
“夥伴？肖大哥，你可真有文化，連修辭手法都用上了。”葉逍聽着肖興川這個很有趣味的比喻調侃道。肖興川聽着葉逍的話，雖然也是禮貌地笑了笑，但是他的神情卻依然凝重，顯然他所說的“夥伴”則有着另外一層意思。
葉逍之前在翠山閣學習的時候也聽過一些學員有過諸如此類的表述，萬刃宗弟子整日與劍為伴，所以稱其為“夥伴”並不稀奇。但事實上，肖興川此時所用的比喻並不誇張。
肖興川道：“靈玉本就是天地間靈氣的集合體，其本身就具有很強的靈性，而靈玉熔鑄成靈武的這個過程又極大地將這份靈性濃縮凝集。所以，就靈武而言，其已經具備了構成生命的客觀條件，也正式脫離了傳統器物的層面，有着自己的獨立意識。”
葉逍瞪大着雙眼，顯然肖興川剛剛對於靈武的講述已經完全顛覆了他曾經對於刀劍或者說器物的理解。他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隨後問道：“那它……會說話？”
“在一定條件下……會的。”肖興川故意地拉長了兩句話之間的間隔，然後意味深長地朝着葉逍微笑着。
“那它……”葉逍好像又要問些什麼。但話說到一半肖興川就打斷道：“以後你自然會知道的，現在你就把它當成是一個強大的武器就足夠了。”
雖然此時的葉逍心裏還有着十萬個為什麼，但根據肖興川的講述，靈武是一種極為珍貴的無價之寶，而對現在的自己而言，靈武，顯然還很遙遠。但葉逍還是無比嚮往着這樣一位特殊的“夥伴”，所以葉逍把這一切悄悄地埋在了心底。
葉逍沒有再繼續剛剛關於靈武意識和生命的話題，他轉而用手指了指地下，向肖興川問道：“肖大哥，你剛剛說的埋在地下的好劍，就是靈武吧？”
肖興川答道：“不錯，我說的好劍，正是靈武。但……宗門內的靈武並不是埋在地下的。”
“那.......是種在地下的？”葉逍詭笑道。
肖興川再次露出他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隨後他蹲了下來，將一隻手放到了黑白交錯的地磚上，說道：“其實你看到的鑄劍閣只是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在其地下有很大一片區域，像個地下城一樣。我剛剛說的重塑靈玉就是在鑄劍閣的地下進行的，以及……熔鑄靈武。”
說到最後一句時，肖興川明顯地猶豫了一下，他顯然害怕再勾起葉逍對於靈武的好奇心。但葉逍好像並沒有過多地在意這一點，而是很認真地聽着肖興川對鑄劍閣地下部分的講述。
肖興川見葉逍沒有多問，便繼續講解道：“而除了熔鑄靈武之外，普通的宗門佩劍也是地下製成。普通的宗門佩劍會被整齊地排列在用以大量存放佩劍的劍架上，而極為珍貴的靈武則會塵封在更深一層的藏劍室內。”
“那宗門的靈武都給誰用啊？我也想要。”葉逍雙眼放光的說道。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但世上任何珍貴的事物肯定是能者居之，我相信靈武也不例外。所以啊，少年，努力修鍊才是當下要緊的事。”肖興川說完意味深長地笑了幾聲，沒有再開口。
講到這裏時，鑄劍閣的窗外已是一片紅色，滿是夕陽無限好的紅色。絢爛的霞光伴着道道光暈渲染着僅有黑白兩色裝潢，一時之間，本是嚴肅冰冷的鑄劍閣內竟變得火熱起來。葉逍被這美麗魅力四射的光影吸引着，轉而望向窗外熱情似火的夕陽。
他挺起了有些瘦小的胸膛，做了一次極為充分的深呼吸，堅定而自信地說道：“有一天，我一定得到一把屬於自己的靈武，一定！一定！”此時的葉逍既像是在對天起誓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但對於眼前這個從小與刀劍做伴的少年來說，求取一把屬於自己的靈武無疑是他此生的第一個夢想。
肖興川微微皺起了他俊秀的眉梢，此時沒有他講話，只是靜靜地欣賞着倒映在少年雙眼中的晚霞。
之後葉逍和肖興川又在御劍閣大堂里聊了很長時間，足足聊到了天黑。他們聊了很多，葉逍也曾提到過葉浩的事情。肖興川發現葉逍在談起他的這位大哥時，話匣子完全打開、言無不盡。可一談到葉浩去執行任務時，葉逍的眉宇之間就明顯地透露出一份失落。
肖興川的俊眉又是極不明顯的輕皺了一下，顯然他已洞察出這劍道方面上天賦異稟的少年........心底里的那塊柔軟。
肖興川給葉逍餵了很多的心靈雞湯，雖然這些雞湯在平日絕對會讓人感到浮誇油膩，但在葉逍此時的心情下，卻是那樣的沁人心脾。
“萬刃宗雖然很大，弟子也很多，但心卻總是涼涼的，始終也沒個依靠。你我有緣，你還叫了我這麼長時間的大哥，以後有什麼事儘管找我。”肖興川輕聲說道。說完將自己白皙細膩而十分有力的手放在了葉逍的肩上，肖興川的手很熱、很燙，而這一溫度也像電流一樣傳遞在了葉逍的身上，悄然流進這孤寂男孩的心房。
葉逍看着個子很高的肖興川，又叫了一聲肖大哥。從某種意義上講，此時的葉逍已經把肖興川當成了自己的另一個大哥。雖然跟葉浩完全不是一個風格，但葉逍的的確確感受到了那好似親情般的溫暖。
“你的大哥葉浩是叫你‘逍’，對吧？”肖興川輕聲問道。
葉逍點頭回應。
“那我也叫你……逍，好嗎？”肖興川問道。
“行呢，肖大哥。”葉逍答道。說完終於露出了自葉浩走後葉逍再沒出現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你努力追夢吧！但修鍊也得勞逸結合，我們一周后再見吧，繼續我們的遊園計劃，怎麼樣？”肖興川笑道。
“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