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換個稱呼好不好
蕭宇晟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拽着拽着郝悅凌的胳膊往停車場走，一臉氣呼呼的樣子，逗得郝悅凌在身後偷笑。蕭宇晟沒再說一句話，機械人一樣，將行李放上車，等郝悅凌系好安全帶，就開車往家走。從健身房的停車場到家對面的停車場，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因為蕭宇晟的情緒彷彿被拉長了數倍，郝悅凌有些中暑，也沒搭理鬧脾氣的蕭宇晟，就隨着他噘着嘴，跟受了多大委屈一樣。進了家，一種被寒氣包裹的感覺，令郝悅凌只打寒顫。蕭宇晟將行李放好，就趕緊把空調的溫度調高到了26度，又把客廳的窗打開通風，過了一陣，屋裏的寒氣才慢慢散去。蕭宇晟感覺溫度穩定下來了，就把窗又關上，拉上窗帘，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沙發上的郝悅凌，問道：“怎麼突然來了也不說一聲，我去接你的機會都不給我？”
“你住的離學校這麼近還要開車？”郝悅凌雙手捧着蕭宇晟遞過來的果汁，小口地嘬着。
“郝悅凌，你回答我問題好么？”蕭宇晟實在是搞不懂，為什麼她明明離自己這麼近，卻感覺兩個人之間彷彿隔了整個太平洋。不管自己問什麼，她要麼在敷衍，要麼避而不答，要麼顧左右而言他。
“蕭宇晟，你又鬧什麼？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嘛！”郝悅凌被蕭宇晟忽冷忽熱的態度激出了脾氣。
“你來找我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是有多見不得人么？都不能去機場接你？”蕭宇晟見她臉色變了，聲音立刻小了下去，小聲嘟囔，一臉委屈地坐在她身旁的地上。
噗嗤——郝悅凌被他的樣子惹笑了，也不再逗他，伸出手摸摸他的頭，笑着說：“我來看看小朋友有沒有聽話，結果啊，誰知道小朋友還是個小傻瓜。”
“你才是傻瓜，”蕭宇晟轉過頭，不看她，依舊氣鼓鼓地，他只想要一個答案，怎麼她就是不肯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
郝悅凌隨手從包里將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放到他面前，輕咳了一聲：“生日快樂，小獅子。”蕭宇晟接過書，放在茶几上，挪得離郝悅凌近了一些，頭枕在她膝蓋上，側過頭看着她的笑，心都快化了，咧着嘴笑。
“傻笑什麼，今天過生日你沒安排么？”郝悅凌問。
“沒，除非在國內，不然我都是一個人過生日。”蕭宇晟一臉滿不在乎，坐到郝悅凌身邊，大咧咧地說：“但是今年，有你陪我了，我很開心。”
“你這邊沒有同學朋友給你過生日么？”郝悅凌有些震驚，也有些心疼眼前的大男孩。蕭宇晟搖搖頭，“不喜歡人多，都是瞎熱鬧。對了，我有個禮物給你，本來想年底回國的時候帶給你，現在你來了，剛好。等我一下。”蕭宇晟樂顛顛地跑去了書房，不一會兒就拿着一本書出來，炫耀地說道：“喏，全球唯一一本作者親簽，送給你。”
郝悅凌接過書，嶄新的封面上黑白紅的色塊交錯，一隻小老鼠穿着精緻的登山服，穿梭其間，隨手翻開，似乎是本兒童讀物，作者：FactorX，正納悶，猛地想起來明天就是蕭宇晟的新書上線發佈的日子，就好奇地打開，果然扉頁上赫然寫着“pourtoi，monchersoleil.”右下角是蕭宇晟飄逸的簽名。郝悅凌仰起頭，看着少年的臉寫滿了期待，眼眸像是一汪澄澈的清潭，乾淨純粹，長長的睫毛在他眨眼的時候忽閃着，想說什麼卻一時間語塞，盯着蕭宇晟的臉晃了神。蕭宇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染了些紅暈，趕緊避開了郝悅凌的目光。
“那個，你今天想在家吃晚飯還是我們出去吃？”蕭宇晟緊張地搓了搓手，喉結上下滑動了幾次，見郝悅凌還是緊緊地盯着自己，就假裝口渴去倒水，起身往廚房走。誰知郝悅凌竟然跟着進了廚房，狹小的空間一時顯得十分局促。
“要不，我做面給你吃？”郝悅凌試探地問道：“生日要吃長壽麵，不是么？”
“啊，好，對，”蕭宇晟語無倫次手足無措，突然想到郝悅凌不會做飯，可也不好拒絕，就只能點點頭說：“那，我幫你，要做什麼？”然後轉身快步走到冰箱面前，打開冰箱，假裝看食材，實際上是想讓自己的臉降降溫。郝悅凌見他從脖子根到耳朵尖都越來越紅，就湊過去，讓他轉過身正對着自己，伸手去摸他的額頭，關切地問：“發燒了？”
“沒，”蕭宇晟躲不開，日思夜想的人在眼前，近到她呼吸的溫熱都能被他捕捉到，她的睫毛，鬢角細細軟軟的碎發，額角和下唇邊甚至是兩根鎖骨中間的那些平常不會被注意到的淺淺淡淡的痣都清楚地看在眼裏，下意識地想要低下頭湊過去吻她卻怕嚇到她，只好將她輕輕推開一些，含含糊糊地說：“別這麼近，天熱。出去吃吧！我知道一家還不錯的麵店。”說完逃也似地奔出了廚房，留下郝悅凌有些摸不着頭腦。
蕭宇晟帶着郝悅凌去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麵店，並不起眼的門店隱藏在喧鬧的巴剎里，正是晚飯的時候，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空着的桌子，趕緊坐下。點好面，蕭宇晟還是不甘心，又問了幾遍，郝悅凌是不是想他了才來，可就是聽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也就只好作罷。吃過飯，郝悅凌問蕭宇晟要不要去河邊轉轉，蕭宇晟點點頭，“也好，都沒怎麼真的在新加坡轉過。”郝悅凌一臉震驚，再三確認，畢竟新加坡並不大，而她之前來做交換生的時候，沒多久就把新加坡逛了個遍，而蕭宇晟依舊在這裏多年，卻從未真的好好的體會過這裏的一切。於是郝悅凌決定在自己回國之前要帶蕭宇晟將新加坡好好逛一圈。
“我從來的時候就在英華住宿舍，後來搬去大學公寓，然後自己出來租房，都在那一片，周圍什麼都有，我一個人也懶得出門。”蕭宇晟坐在郝悅凌身邊解釋道。
“你總不能天天不是宿舍就是學校或者健身房吧？這麼多年了，你說你沒去過周邊的小島也就算了，怎麼連本島都沒好好轉轉？”地鐵上依舊很冷，好在郝悅凌早有準備，她邊說邊把背包里的薄外套拿出來披在身上。
“所以你，”蕭宇晟一直想問，當年她究竟在哪，新加坡明明就不大，可為什麼卻從來沒遇見過，“你當年不在西海岸附近讀書么？”
“不啊，我在兀蘭那邊，在北面。對了，明天你陪我去學校附近轉轉，然後去看看我當時的房東還在不在，好么？”郝悅凌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現在聯繫房東怕是他們正在外面散步，等晚些再打電話好了。蕭宇晟應下了，沒說別的，原來自己當年找錯了方向，一南一北，怎麼可能找得到，不禁有些懊惱，早知道就該往遠處走走，說不定就會遇到了。
郝悅凌拉着他在河邊的台階上坐下，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往事一幕幕又都湧現出來，那一年的時間對於自己有多麼煎熬，或許只有自己才知道。如今再次坐在這河邊，熙熙攘攘依舊，所有的喧囂熱鬧都不會再讓自己感到恐懼和自卑。郝悅凌開口說起當年：“蕭宇晟，你知道么，當年我一個人來這裏的時候遇到了很多事，雖然房東一家對我很好，可是就是會難過。分明是自己很想要來，卻滿是自責和愧疚。媽媽當時要做手術要化療，爸爸一個人要照顧她，還要維持家裏的生計。我坐在這裏，口渴了，想喝水想吃雪糕，可是想想匯率，就放棄了。你肯定體會不到那種感覺，畢竟你可是蕭氏的大少爺，繼承人，怎麼可能吃這些苦，受這些罪。算了，不說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請客，請你喝酒慶祝一下！”
蕭宇晟只是怔怔地坐在原地，想着她說的話，想像着她一個人經歷的那些不快，胸口像是被壓了一塊很大的石頭，讓他喘不過氣。郝悅凌見蕭宇晟一直坐着，不說話，也不動，以為他胃疼不舒服了，就湊近了一些，卻滑了一跤，差點往後跌下去，幸好蕭宇晟眼疾手快，站起來一把抓住郝悅凌的胳膊將她整個人拉了回來，結果用力過猛，又差點向後倒去。蕭宇晟趕緊用另一隻手攬住郝悅凌的腰，剛抓着她胳膊的手鬆開，旋即拉住旁邊的欄杆才保持住平衡站穩。
“沒事吧？”郝悅凌站穩了就看到蕭宇晟撐着欄杆的手像是受傷了，急切地問。
“沒事，擦破了皮而已。走吧，想喝酒就回家喝，家裏好多酒。”蕭宇晟大咧咧地笑笑，順勢牽住郝悅凌的手，往地鐵站走。郝悅凌也就任他牽着，走在他身邊，能聞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在燈紅酒綠的街上走着，陡然對身旁的人生出一絲依賴和安全感。一路沉默，下了地鐵回家路上路過一家超市，郝悅凌說想喝果酒，蕭宇晟就帶着她進去買了各種各樣的果酒，二人這才心滿意足地往家走。
蕭宇晟往日裏是很少會飲酒的，家裏的酒都是朋友來送的，或者偶爾自己遇到喜歡的攢下來。啤酒和烈酒不管怎麼喝，他都不會醉，偏偏是葡萄酒之類的，不管度數高低，一喝就醉。郝悅凌不依不饒地非要開香檳和紅酒給他慶生，不准他喝威士忌和啤酒，蕭宇晟也只好順從地將高腳杯和醒酒器拿出來。喝了沒幾杯，兩人都有些醉了，蕭宇晟感覺自己的臉像是被烈日炙烤一般，眼前的人也越來越模糊，朦朧。
“凌凌...”蕭宇晟剛要說話，就被郝悅凌打斷了：“郝老師！說了幾遍了，沒大沒小的。”
“好，郝老師，我生日，能許個願望么？”蕭宇晟湊到郝悅凌面前，強撐着自己不要倒下去。
“好啊，我儘力滿足你的願望。”郝悅凌寵溺地捧着蕭宇晟的臉，一臉笑意。
“能不叫郝老師了么？我又不是你的學生。換個稱呼好不好”
“你也不能老是老沒大沒小叫我凌凌嘛！要不，就叫姐姐，這個總行吧？”
“嗯，好，好姐姐。我呢？你也別老叫我蕭宇晟了行不行？”
“小朋友，你生日願望好多啊！”
“我才不要做小朋友，我是大人了，能負刑事責任，能領結婚證的大人。”
“可你就是小朋友啊，乖，你喝醉了，快去睡覺。”郝悅凌比蕭宇晟要清醒太多，看他眼皮子打架，醉醺醺的樣子竟有些可愛。
“好，睡覺。”蕭宇晟晃晃頭，猛地站起來，一把拉起坐在沙發上的郝悅凌，打橫抱了起來，往卧室走。郝悅凌瞬間清醒過來，掙扎着跳下來，可又被蕭宇晟追上抱到了卧室，扔在床上，俯身欺了上來。蕭宇晟雙手撐在郝悅凌身邊，頭垂下來貼在她的頸側，喃喃道：“我才不是小朋友，誰要做你的小朋友，我不是。”說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用鼻尖輕輕地蹭了蹭郝悅凌的耳朵，蜻蜓點水一般吻在她耳後。緩緩地抬起頭，半睜着眼，看着床上一動不敢動，滿臉通紅的人，蕭宇晟笑笑：“就算是小朋友，那我們也是吻頸之交了，以後我的命都是你的。晚安，睡吧。”
說完又依依不捨地盯着郝悅凌看了一陣，才晃晃悠悠地走出去，輕輕關上門，回到客廳，倒在沙發上就昏睡了過去。郝悅凌在床上躺着，四肢僵硬，心臟砰砰砰地狂跳，本以為蕭宇晟會藉著酒勁做些什麼更過分的事，可卻留下一個幼稚可笑的“吻頸之交”給自己，心裏五味雜陳，翻來覆去，一夜沒怎麼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