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臨湍忘川,緣起緣滅,皆是後塵。

番外 臨湍忘川,緣起緣滅,皆是後塵。

冥府接到三元九府清查詔令的時候還是很慌。

唯有判官老神在在,絲毫不慌。

“慌什麼!那位是老熟人!有交情!”

判官的上司沉默片刻,“你知不知道,那位當真是,整個天宮都害怕。”

“那位以區區元君修為,帶着幾個仙君聯手揭發了陰謀,親手殺了奪舍扶桑的魔種,還清除了十萬年以來的餘毒,敕封帝君之後順手就把整個天宮都清查了一遍,整個天宮的人大換血!那風氣,聽鬼帝說,跟上次上去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個個態度都不像是天上的,像天宮裏有了凡土似的,以前鼻孔看人,現在神荼都能看到人的頂了。”

閻王說完,搖了搖頭,“了不起啊了不起。”

整個三界應當都很感激靈微帝君,被監察的仙官陰官們除外。

冥府諸人如臨大敵,接待林渡之時戰戰兢兢。

林渡倒是心情很好,帶着一幫人下來,跟旅遊似的。

神荼接待她的時候嘖嘖稱奇,“帝君當真是生來不凡,我還真沒有看走眼。”

林渡笑吟吟地掏出了浮生扇,“來吧來吧,你第一個,沒人看,咱們速戰速決。”

“我們剛一照面,你就這麼對我?”神荼瞪大眼睛,“真叫人傷心。”

“傷心也不行啊,等後土的位置有人坐,你看我還來監察嗎?”

林渡閑散坐下來,“放心,我相信你哦。”

神荼表示放不了這個心,可終究開始一步三回頭地進浮生扇,連天帝都進去了,她沒有理由不進去。

她最後好奇地問了一句,“你是怎麼說服天帝進入浮生扇的?”

林渡搖頭,豎起一根手指,表示這是一個秘密。

不過是扶桑利用晏青時候送上的小小把柄罷了。

受了罪,接了福的神荼放下心中的重擔,感慨道,“你也真是,突然就下了詔令,也讓我們都沒個準備。”

林渡轉頭,看向遠處的鬼門關,“看時間快到了,來等一位故人。”

神荼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嘖嘖稱奇,“你堂堂帝君,濫用私權。”

她嘴上說著,卻也默默給了個台階,“先去鬼門關那邊監察吧。”

洞明界,據說是離冥界最接近的深澗之中,有人若有所感,仰頭看了看天。

他這一生,幼為奴,少得師,中叛道,到最後,才醒悟過來。

后蒼站起身來,最後這一天,他想去個地方看看。

洞明界的新天地綠洲,如今靈氣漸漸生長,草木茂盛,也有越來越多的人移居至此。

他走過街巷,路過茶樓,聽着裏面最受歡迎的故事。

“此處在幾千年前,原本是魔界!先有密宗的佛子以身飼魔封了罪孽之眼!又有無上宗的宗主臨湍仙尊獻祭天道,補充靈氣。諸位可知道萬里防禦牆,那原本就是阻擋邪魔的啊!”

“幾千年前,無上宗帶領當年天下各勢力修士,斬殺全部邪魔!最後那林渡仙尊,獨自一人,設下大陣,凈化了魔界的所有魔氣,才有了這裏的新生地。”

“那林渡仙尊,登上青雲榜的時候,年僅十三歲!少年成名,二十歲就帶領中州的英才破了邪魔的邪陣!那一雙眼睛,一眼就能看破邪魔的真身!當年邊境多少人貼着林渡仙尊的畫像辟邪!”

說書人滔滔不絕說著過去的事迹。

后蒼停了腳步,聽着茶樓內的說書聲,街上熙熙攘攘,有孩子舉着糖人好奇看向身旁的人,“誒,阿娘,什麼是邪魔啊?生得什麼樣子?”

女修答道,“阿娘也沒見過,不知道,只知道那東西吃人,最愛吃小孩,壞得很,是天底下最惡毒的東西。”

“那祖母見過嗎?”

“祖母也沒有見過,這事情過去太久啦,一個傳說而已。”

婦人牽着懵懂的小孩走遠。

小孩兒清脆的聲音穿過人群喧鬧,落進后蒼的耳朵里,他忽然就搖頭笑了起來。

是啊,一個久遠的傳說而已。

當夜,后蒼靜靜羽化。

他的萬千心緒,終於又歸於平靜,長風路過此地,終又一路歸去。

后蒼的魂魄落在鬼門關前,接着就看到了一些熟悉又有些模糊的臉。

中間林渡依舊還是那副懶散模樣,只是氣息更加高深,周身淡淡帶着些神光,在昏黑的冥界裏稱得上孤雪照影。

旁邊晏青埋頭奮筆疾書,元燁一抬眼看見他,眼睛一亮,拉起弓弦,開始奏樂,倪瑾萱唰地站起身,“好耶!師叔來了!”

“恭喜師叔!喜喪啊喜喪啊!”元燁熱情洋溢。

后蒼迅速轉身,“我一定是來錯門了,真的,我來錯門了。”

什麼東西啊,幾千年過去這幫兔崽子一點兒沒變啊。

還有為什麼飛升的玩意會出現在冥界啊,你們不覺得這不合理嗎?

鬼差攔住了他,“誒誒誒幹嘛?想潛逃啊?”

后蒼拽住他,“我問你,這裏是冥界嗎?輪迴投胎那個冥界?”

鬼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那也不一定,也可能是下油鍋進刀山火海的冥界。”

林渡一面運轉着浮生扇一面開口,“誒呀師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們特地來送你入輪迴誒!”

一開嗓,這欠揍的味道,后蒼確定了,不是幻境,不是瀕死的譫妄,就是林渡本人。

他轉頭看向旁邊的鬼差,“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鬼差有點想把這個鬼下油鍋,但他不能,“這是……仙界的靈微帝君,下來監察來的,這位朋友,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林渡悶聲笑起來,笑得后蒼有點惱羞成怒,可等那群小兔崽子也鬨笑起來的時候,他又不惱了。

后蒼走過去,“行啦行啦,差不多得了,我還沒投胎呢,就被煩死了!”

林渡還坐着,仰頭看他難得蒼白的臉色,“誒,怎麼樣?不會等我們走了之後,偷偷哭吧?”

后蒼後退一步,“我是這麼噁心的人嗎?你們差不多得了。”

他看林渡慢慢收了笑,方才看向那三隻兔崽子問道,“怎麼樣?天宮好玩嗎?”

三個人點頭,“好玩兒啊!在小師叔手下,特別好玩!”

幹完活兒天南海北都能玩兒。

后蒼歪着頭想了想,“聽起來不錯,等我輪迴后,再努力修一修。”

正在他準備隨鬼差去登記的時候,林渡忽然喊住了他,“誒,走之前,不想見一見故人嗎?”

后蒼轉頭看向了林渡,“見你們幾個就夠頭疼了……再多待一會兒我也別上路了,還是趕緊給我碗孟婆湯早點忘記你們得了。”

林渡歪着頭,“你確定?”

“我確……”后蒼忽然止了言語,看向了不遠處到來的一道紫色人影。

她站在石橋之前,冥界無風,可后蒼卻清晰地嗅到了記憶中最深刻的淺淡酒氣。

后蒼忽然抬手,摸了摸眼睛,想看是不是一場大夢。

有林渡,有他嫌棄卻又不得不照顧着的三個吵鬧的兔崽子,還有……他的神明。

“怎麼?不認識師父了?”她淡笑起來,一如從前那樣,目光溫厚,是蒼生依託的原野。

后蒼低笑起來,“林渡……我真是,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你。”

他一身蒼茫長袍,向著臨湍走去。

到了臨湍跟前,方才躬身行禮,“師父。”

一別經年,故人舊顏,染新霜。

“你這一世修得也算圓滿,功德加身,下一世會更順利,身體健康,家庭和睦,大約也能扶搖直上,還是那個天賦異稟的人。”

臨湍還像從前一樣囑咐着他的前路,后蒼認真聽完,方才開口,“有沒有天賦不重要,修行一道,走下來的,不是天賦,是心性,若我心不至遠方,只怕也不能成大道,不管如何,我總要好好活,像,師父你教導的那樣。”

只可惜,世上再無第二個師父,他的重來,不會有師父的悉心指引。

時至今日,在徹底明悟,又徹底失去之後,他早已從被痴念纏身的泥潭裏掙扎出來,他也曾經悔悟從前的大逆不道,大放厥詞,反覆傷害。

他的確曾經真心愛慕過臨湍,他這輩子的前半段,曾經將全部的正向情緒,只傾注於一人之身,他反覆思量,愛究竟是侵吞佔有毀滅和執着,還是放手的釋然。

最後他終於明白,人這一生何其短暫又何其漫長,若萬千情緒加諸於一人之身,大約會錯過太過東西,臨湍離開之後,他看風起,看日出,月落,潮起潮湧,從前的毫無感觸,終於也有了動容之心。

他坦然接受自己的感情,卻不該讓感情束縛住自己,愛情和臨湍不是困住他的鎖鏈,得不到和不可得才是困住他的繩索。

若他早點意識到不可得和得不到,意識到無用,方能擁有快樂。

臨湍看着眼前的后蒼,他鬢髮上有些許風霜,那張從前更多的冷淡無情的臉,今日看來,卻好像從容得多,像是,有了點她的影子。

她專註地看着他,“以後的路,要自己走啊。”

后蒼認真點頭,繼而看向了遠方,猶豫片刻,方道,“那您?如今又過得好嗎?”

臨湍聞言,笑得溫煦,“好,當然很好,這裏才是我的證道地。”

師徒二人走過最後一段路,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那些桀驁如野草的心緒,在離開沃土的時候,終於抽條成了獨立的樹。

不遠處,元燁遺憾地嘆了一口氣,“遭咯,忘了問了,師叔的棺材,誰打的啊?有沒有用我之前留在宗門裏頭的棺材啊?”

林渡搖頭,“那誰知道呢,沒聽前天那個下來的鬼說嗎,無上宗如今富裕着呢,洞明界第一宗啊。”

風蒼蒼,野茫茫,臨湍忘川,緣起緣滅,皆是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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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宗門都是戀愛腦,唯我是真瘋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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