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請與白鷺，共舞霜華（上）
稻妻，離島，室內練兵場，「演武傳心」表演賽。
觀眾們已經陸陸續續地到了，來往的人很多，觀賽門票兩天前就預售一空了，很早就有在門口排隊的離島本地人，他們的家或店鋪都在附近，更為方便，當然也不乏早起趕忙的稻妻城裏人，甚至於一些遠道而來的異國賓客，足夠塞滿賽場四周的三座閣樓。
大家都趴伏在雕花的木欄杆上，俯瞰下方不遠處的方形演武台，手持巨劍的人型魔偶屹立在中央，而挑戰其的「演武傳心」大賽冠軍「武人」與「代神使」還未曾入場。
白衣男人越過了後排的人群，找了站在最前排的一位孩童身後，以他的高度剛好不被孩童遮擋，又能將場中的一切盡收眼底，輕輕點頭，停步，低頭喝了一口手中的珍珠奶茶。
“家主大人，原來您在這裏。”內侍宏達擠了過來，懷裏抱着一隻木漏茶室的太郎丸，“主閣樓那邊，柊家給您預留了座位，您不過去嗎？”
“這次就算了，先前也與柊家家主見過面了。”神里綾人搖搖頭，摸了摸毛茸茸的太郎丸，“辛苦你了...宏達，你帶着太郎丸入座吧。帶我向柊家小姐問好，家妹承蒙她的關照了。”
“明白。”
“我也很辛苦的啊！”好像有人在耳畔輕笑，“安排了那麼多的繁瑣之事...怎麼，不給我也問個好，道個謝謝？”
“八重宮司大人。”宏達轉身回禮。
八重神子邁着輕易的步伐，輕拂手中的木幡，人群為她到來自動散開。
“如果是八重宮司大人的話，我想，或許我們之間也無需多言。”綾人回過頭來，頷首致意，“您的努力和安排令人動容，您的辛勤我看在心裏。社奉行神里綾人，在此謝過了。”
“你這小子，可是給我添了大麻煩呢。”八重神子的眼神里含着一絲微妙。
“我看跟在宮司大人後頭的編輯和作家們，倒是一臉的期待之情啊。”綾人說。
擔任八重堂編輯的阿茂、黑田、水田，擔任作家的聰美、順吉，所有人一齊朝綾人行禮：“社奉行大人。”
“哎——今天的我可不是宮司大人，不過是八重堂的責任總編罷了。”八重神子說，扭頭，“你們都去入座吧，八重堂有專門的位置。我和社奉行大人在這交談一番。”
“一切都很順利呢。”待到人們遠離，她淡然一笑，“將軍大人對這次的策劃很滿意，她本還想來親自看看，真是可惜啊。”
“如此便好，”綾人點點頭，“不過，社奉行實際上只是牽線搭橋的一方，以及負責幕後的保障工作。真正的大工程，還得是八重堂的各位啊。關於服裝設計、投票形式，以及...某些事故的方方面面，沒有您這位總編的幫忙，怕是都無法順利呢。”
“是啊，我特意安排了水田負責投票箱，就是害怕他沒搞砸呢。”
“這次的策劃既完美達成了將軍大人的囑咐，又幫助八重堂推廣了新品小說，真可謂是一舉多得。”綾人頓了頓，“家妹也很喜歡那本小說。”
“這可都是誰的主意呢。”八重神子眉頭一挑。
“起碼，與我們無關，不是嗎？”綾人望向演武台，微笑，思緒卻情不自禁往記憶里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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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天前，鳴神島，鎮守之森，神裏屋敷。
這是府邸最里側的內間，房間不大，或許只有主廳的四分之一，但隔音很好，茶桌和坐墊也是齊全，只要端來一盤茶水加點心，招待來客還是足以，一般要是特殊的會談才用得上。
比如今天，它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多餘的客套話就不必了，”八重神子跪坐在軟墊上，拾起一串托馬準備的油炸豆腐，一口悶下半串，“嗯——真是美味！托馬那小子手藝的還是一如既往的地道啊！讓人忍不住都想拐回去了呢。要不，把他借我們八重堂幾天？幫忙改善下伙食。”
“好說，若是托馬自願便可。”神里綾人淡淡地說，“但您今天並非為了此事而來的吧。”
他端坐在八重神子的對面，手中捧了一小沓紙張：“這份「演武傳心」的策劃方案，粗略閱讀了一下，大體上，我沒有過多的意見。不過細節......我想，我們可以再商討一下。”
“那是自然。”八重神子放下空串，“本來將軍大人本就讓八重堂和社奉行兩家合力操辦。綾人，你的私心若是合理，但說無妨。”
“私心？怎麼會呢。”綾人眉頭一挑，“但在此方案中，‘代神使服飾投票’一處，您打算將原本傳統中「春櫻」、「秋葉」等象徵四季風物款式的華服投票，更改成‘輕小說插圖衣物’投票，這一點，會不會過於明顯了呢？”
“這個你放心。我會安排合適的人，將其變成一場‘意外事故’。”八重神子說，“你看，我都把最真實的策劃直接寫給你看了，很有誠意吧。綾人啊，不如也將你的真實目的，給我這個宮司大人透露幾分？”
“我能有什麼目的呢。”神里綾人端起茶水輕抿一口，“只是希望......如果此次策劃中，包含了關於金髮旅者的部分，或許會更為全面一些。”
“哦——是旅行者啊。”八重神子說，“這個很好辦啊！以鳴神大社作委託方，發佈一份重金懸賞的任務，足以把他引回稻妻。到時候，你再適時出面，給他送去「演武傳心」的參賽券就好了嘛。”
“以他的性格，若是知道此次大賽的「代神使」，由你們神里家的「白鷺公主」擔任，大概是會欣然參加的。”她掩嘴輕笑。
“可惜啊，不能由神里家出面。”綾人說，“家妹心思細膩，若是與神里家相關的人給他送去了參賽券，她一定能夠猜到背後之人。我這個當兄長的，可不希望被妹妹埋汰啊。”
“那也好說，找個托兒便好。”八重神子沉默了片刻，“剛好，鹿野奈奈在監督早柚的時候打聽到，最近在白狐之野，有個名為「狐野一刀流」的新興流派。流派之人性情好爭，但為人稱得上正直。若是將參賽券給予他們，再使其碰巧撞上旅行者......嗯——真是美味。”
“這個爭鬥的時間和地點，不如就由神里家的忍者部隊暗中把控，如何？”綾人說，“得和懸賞任務的發佈時間配合好啊。”
“可以。”八重神子點點頭，“那就這麼定了吧，具體時間我喊早柚通知你。”
“至於場地相關，勘定奉行那邊就交給你們了。”她站起身來，“應該，也沒有什麼其它的疑問了吧？
“嗯。宮司大人的方案面面俱到，只差執行一步。”綾人也起身，“不過，若是屆時出現了問題，被將軍大人追責，你我可都脫不了干係啊。”
“哦，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可是永恆的摯友，唯有你脫不了干係。”八重神子微笑，從衣袖裏掏出了幾本輕小說，“這些都是屆時和投票相關的小說，綾華小姐若是有特別喜歡的，也可以與八重堂的總編溝通哦。放心，晚點八重堂還會寄一份樣書給到旅行者的手中。”
“真不愧是宮司大人。”綾人輕笑着點頭，先一步走近門口，拉開房門，“我送您吧。”
兩人穿越了神裏屋敷的府邸內大廳，推開最外的銅門，正巧碰上了外出歸來的白鷺公主。哥哥與妹妹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女孩朝八重神子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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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華，在看什麼呢？”
“哥哥他...好像也來了。”
演武台下，身着楓丹裙裝的白鷺公主和金髮旅者並肩而立。女孩眺望上方，排滿觀眾的閣樓上隱約露出了半抹銀藍色，另一旁的主閣樓上還有宏達和太郎丸的身影。
“緊張嗎？”空靜靜地看着她。
“我...我也不太清楚。”綾華低下頭，手心按在胸口，深呼吸，“只是，一想到有這麼多的人們在場外期待着今日的演武，我是否能夠真正做到回應他們...明明剛才早已做好準備，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有些煩悶...”
“我聽宏達說，綾華這些天來，無論多忙，總是要花好長的時間練劍。”空說，“既然已經很努力了，也要相信自己能收穫到努力的果實啊！這些都是我們的力量。”
“啊，宏達他都告訴你了啊...”綾華的俏臉微微泛紅，“我聽說最開始的時候，他好像對你有所冒犯。真的很抱歉。他的性子比較直率，我想他大概是誤解你了...”
“沒關係的，我不介意。”
“嗯...但很多時候，單純努力是不夠的。”綾華頓了頓，“我自知我的劍術稱得上精湛，但這次的演武是表演賽，光是實效精湛還遠遠不夠，應該具備一定的觀賞價值。”
“觀賞價值？”空有些驚訝。
“如果可以，我希望...讓在場所有的觀眾，都能欣賞到神里流劍術的‘美’，這也是「演武傳心」最初的意義之一。”女孩的眼眸低垂，“但這幾日夜裏，無論我如何練習，無數次揮動霧切，那份劍術的華美之感卻怎麼都...或許讓哥哥來擔任「代神使」更為合適？他的水元素掌控極具柔美的力量，比冰霜的鋒芒更為...”
“綾華，”空上前一步，轉身，正對着她，“不止你一個人在努力哦。不瞞你說，這幾天為了獲得大賽的冠軍，我也總是夜裏起床，思考和演繹如何進攻反擊，如何戰勝對手...有時不小心把派蒙吵醒了，少不了挨罵一頓啊。哈哈...”
他忽地湊近女孩的臉頰，眼神堅定：“如果一個人的努力還不夠，我們兩個人的努力加起來，就一定可以做到的！無論是劍術哪種價值，只要我和你的劍刃疊加在一起，我相信，場外的他們一定能夠感受，這場獨屬於我們的演出。”
“所以，”他伸出手來，“我們上場吧！你聽，掌聲已經響起來了。”
確實有掌聲響起來了，還不止是掌聲，來自四面八方的觀眾的歡呼聲宛如海潮，層層疊疊地拍打在少女的耳畔。
綾華獃獃地近在咫尺的男孩的手，念想起這個人的體溫、味道，他的無鋒之劍總能煥發璀璨的光芒，足以擋下雷霆的威光，腦海中回蕩着他的話語...終於，心底的擔憂一掃而空。
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話...
她抬起頭，微笑，伸手和他掌心相握，五指扣攏：“旅行者，你願意...與我共舞一曲嗎？”
“求之不得。”空也微笑，拉着她登上去往演武台的階梯。
綾華走快兩步和他並肩而行。兩人一起抵達台上，穿越一道隔絕裡外聲音的藍色屏障，然後鬆開手，各自拔出霧切之回光與無鋒的劍刃，目視前方。
“要開始了。”綾華輕聲說。
空悄悄瞥了一眼身旁，伸手幫白鷺公主按緊了頭頂的小圓帽。
代表雷電將軍的特使「魔偶劍豪」早已就位，激昂的音樂奏響，舞台四角的火炬燃起，巨大的青鬼面前從中間裂開，人型機關劍士於端坐變為立起，被身後的絲線吊著，將手中的魔劍收於腰間，下一刻藍光閃滅，龐大的偶軀如疾電般前沖。
空站在最前方，高舉無鋒之劍，以雷電匯聚於劍身，然後揮砍：“轟鳴吧！天雷鼓音！”
神里綾華已然遁入了一片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