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是誰？

將茶杯和瓷壺洗凈擺放好，隨便把野餐帶回來的碗筷一同浸入廚物間的水池裏，神里綾華提着一小隻別緻的便當盒，舞扇插在盒子側面的凹槽，緩步跨過神里內邸的門沿。

可惜最後，還是沒能把這份心意送出去啊...女孩心底略微有些失落。今夜的菜肴太過豐盛了，從味覺的差異上來說，這份甜點的味道並不是很適合。想來搭配早茶的話，或許會是絕佳的點心吧。

便當盒子是特製的，內部的小型冰系法陣具有保質食品的奇特功效。那麼乾脆就給他當做明天的早餐好了，配一盞稻妻和式風味的抹茶，再加兩隻金黃的鳥蛋燒...綾華想着就不由自主地翹起了嘴角。

哦對了，還有派蒙...她喜歡吃的是三彩色的糯米糰子，明早托馬安排的早餐好像有的，那麼就剛剛好了呢。到時候讓托馬給派蒙送來就好，還得提醒他一下，小心地避開兄長...

想到了神里綾人，綾華的目光看向了那隻插立着的檀木扇。

她的舞扇各式各樣，樺木或孔雀木質地的，銹上櫻花或幽草紋的，背景總是風花雪月配詩詞。這是她第一次收到銹着白鷗圖紋的舞扇，夜月與海涯之下，兩隻白色的精靈鼓動着羽翼，掠過海面去往遠方。

兄長知道旅行者的事情，綾華一點也不奇怪。但關於自己和旅行者之間的故事，女孩卻幾乎不曾與他提起。這是少女藏在心底的秘密，暗生的情愫害羞得像是輕盈的小鹿。

她是稻妻社奉行神里家的白鷺公主，民眾尊敬和愛戴她，她肩負着責任和義務。兄長送給她的舞扇里，銹着他所知道的一切以及他所給予她的答案，只要她願意。

但綾華無法做出選擇。或許是心底還留有那麼一絲的希望，所謂的“兩全其美”，一方幻夢也有機會變化為一方現實...儘管是那般虛無渺茫。

她輕輕搖了搖腦袋，伸手撥動了面前的花帳幕滑門。

走廊不長，兩旁一共有五間卧房。昏黃的壁燈光打在木地板上，所有房間都是灰色的模樣，靜悄悄地有點可怕。

兄長是已經入睡了嗎？綾華慢慢地走向第一間客房，伸手輕輕撥動了門把手。

門是鎖住的，這種木滑門可以內部反鎖，而旅行者是肯定不會開燈的，因為兄長的房間就在不遠處。綾華無法判斷男孩是否在這間客房裏。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抬起手來，卻停頓在了空中。或許男孩已經睡了呢？夜已漸深，自己不應該去打擾他。

女孩走向了下一間客房，同樣是伸手撥動木門，動作很輕很輕。門依舊是鎖住的。第三間客房也是如此。

綾華靜靜地站定在了走廊中央，緩緩閉上眼睛。劍道的修行錘鍊了她的聽覺，女孩的聽力很好。

有很淡的風聲，夾雜着窸窣的葉鳴，大概是某一間房的外門沒有關上，海風帶着枯落葉，吹進了屋子裏吧？有很淡的呼吸聲，無法辨明方位，但那平緩而規律的起伏節奏，貌似是熟睡的狀態呢。

我們還沒有互相道過晚安...但是這樣也好。旅行者，好好休息，晚安。

女孩睜開了眼睛，淡淡地笑笑，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房門是半遮掩着的，她忽然愣住了。

燭光自黑暗裏亮了起來，有人將它點燃了，漆黑的人影打在門壁上。透過半透明的白紗，綾華看見他就坐在榻榻米上，粗長的陰影是他的髮辮。

她伸手撥開了滑門，跪坐在軟墊上的金髮男孩抬起了頭，兩人的眼底滿是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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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神里綾人看到那扇敞開着的花帳幕滑門，他在心底鬆了口氣。

他給侍衛宏達的指示是鎖上除家主和小姐的房間以外的所有房門，而這扇通往走廊的帳幕門根本沒有鎖。按宏達的行事作風，他會選擇關上而不是打開，起碼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完全地敞開。而托馬的行動他一直看在眼裏，他並沒有進入神里內邸的機會。

那麼來者，只能是那位旅行者。

所有的局都以旅行者來神裏屋敷留宿作為前提的，他不來一切就白費了。

其實綾人心底也很有點緊張，畢竟是妹妹所思戀的那個特別的他。自己暗地裏設下了這麼一場局，綾華她要是知道了，即使不會直接說出來，綾人也可以想像，妹妹會把這個男孩藏得更加“隱蔽”，在她做出選擇之前。自己作為兄長，肯定會被她從“我和旅行者的故事”里除名的。這樣綾人兄長得傷心成什麼樣子啊。

不過女大不中留，妹妹長大了有點自己的秘密很正常，作為兄長應該放平心態。

但那是他的妹妹唉，是他唯一的親人，完全不聞不問他自己也受不了啊！

無論如何，今晚的見面將會驗證他心中的許多猜想，他會好好地看清楚。

神里綾人踏步很輕，走在軟木的地板上幾乎沒有聲響。旅行者是一位優秀的冒險家，對聲音的敏感程度肯定不低，綾人不希望在進門之前就被男孩察覺，他得先把門牌換回來。

走廊兩旁是漆黑的，兩側的壁燈是昏黃的。意料之中，旅行者沒有選擇開燈，但他的氣息瀰漫在了這片空間裏。神里綾人是水元素神之眼的持有者，對空氣中的水分與潮濕度有特別的感知，這裏的濕度已經混亂了。

他悄無聲息地移動到了壁燈之下，按照光線傳播原理，這裏屬於“燈下黑”地帶，他的影子不會倒影在裝了白紗布的木門上。

綾人和綾華的房間是同側相靠的，而他現在靠在另外一側的壁燈下，貼着牆面口中念念有詞。水元素從空氣中聚集而來，在兩張金屬門牌之間架起了一座下凹的水橋。

門牌從原本的凹槽中滑了出來，一張沿着水橋順流而下，一張被水流拖着逆流而上，互相替換了位置。

同時控制兩種不同流向的水橋，對神里綾人來說倒是小菜一碟，畢竟水橋很短。為了不被光線照出自己的身影，他只能用這種方式。水流是透明的，總比直接用手強。

但旅行者大概也已經透過白紗的窗，隱約知道他的到來。他和綾華的體型差距實在太明顯了。這也算是給旅行者做一個心理準備吧。

神里綾人在自己房間的門前站定，低着腦袋靜默了許久。

然後伸手輕輕敲了敲房門。門裏有平穩的呼吸聲，隱約聽見一種奇怪的聲響，有點像是摩擦綿絨時的噝絮聲。

神里綾人有股不好的預感。旅行者應該知道有人來了，無論是誰，他都應該提前亮燈。旅行者身為客人，在他人家中應該展示自己的存在，不然就真的屬於是盜賊了。這點禮儀綾人相信男孩是清楚的，他認為男孩也猜出了來者的身份。

難道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嗎？或者是保持着警惕，無法判斷來者身份，所以隱藏在了黑暗中。亦或者...他不是旅行者，是身份不明的闖入者。

“我是神里家的家主，神里綾人。”綾人用剛好足以穿透木門的聲音說。

他又頓了幾秒，不再猶豫，伸手撥開了滑門。

綾人保持了十分的警惕。如果是旅行者，他的選擇基本只有兩個，躲起來或者自己出來。如果是不明身份的入侵者，他的選擇只有一個，就是被打倒或制服，綾人不會給予入侵者自由行動的能力。他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腰間的神之眼煥發光芒。

然而現實是一擊重鎚，給神里家主直接砸得人傻了。

什麼東西？他的心裏大概就剩下這句疑問。

白色的小傢伙橫趴在柔軟的床墊上，睡得那般香甜，口水浸濕了半邊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