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窺得秘密一角
艾絲特躺在石屋裏,靜悄悄的,就連心跳聲都快被這裏永遠充斥的寂靜吞沒。
她不知道自己盯着天花板看了多久,一陣悸痛忽然從頭部迸發,她下意識地蜷縮起身子,將前額抵在冰冷堅硬的牆壁上,但是沒有用,那腦袋幾乎從里往外有炸裂的痛苦,讓她拚命將手指用力扣在頭上。
稀疏的金色光點從她的頭上飄起,瘋狂地在黑暗中打轉,以無序而混亂的姿態環繞住她。
數分鐘后,疼痛一緩解,艾絲特就伸手摸到燈罩的開關,讓幽藍色的燭光照亮了屋裏。
她的指甲里印着少許血跡,艾絲特摸了摸自己頭上,因為摸到傷口而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把自己的腦袋上摳出了血。
剛才又是怎麼回事?
這陣痛苦來得也快去得也快,但是劇烈得就像是從艾絲特腦海深處剜出了一部分靈魂。她能感應到是有人遇到了危險,可是她現在的狀態太不穩定,甚至無法分辨出剛才是誰遭遇了困境。
這種過於痛苦的回饋是前所未有的,難道是克萊恩?是我之前給他的那撮頭髮!
艾絲特回想起當時對老鄉的額外贈予,她惶恐不安地靠坐在牆上,雙手因為緊張而絞在一起。是什麼情況會緊張到那撮頭髮被觸動?艾絲特也不清楚。
她除了坐在陰冷的石屋裏等待,什麼都做不了,她的狀態甚至不足以支撐她再放血繪製出“無限符號”。沒有鄧恩的許可,艾絲特也不能自己去動用封印物,現在的她,恐怕連隊長他們在哪都感應不清楚。
又是這樣,漫長的、讓人焦急而無望的等待……
艾絲特微微一怔,她為什麼會覺得“又是”?
黑暗的沉寂貼在她的手背上,自從壓制老尼爾的失控后,艾絲特察覺到周圍的非凡力量變得更清晰了,比如現在,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查尼斯門的力量湧入她石門外的圖案,然後再源源不斷地落在她身上。
艾絲特將臉埋在手掌中,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沒有哭,只是裹着被子,緊靠着石牆閉上眼睛,進入了跟死亡一般寂靜的安眠。
小蟲子從艾絲特裹成窩的手帕里探出頭來,它察覺到自己身上的壓制力量在日漸虛弱,這讓它在驚喜之餘,也產生了疑惑——艾絲特為什麼會衰弱到這個地步?光點汲取命運力量的自我修補在一次次被外界因素打斷。
有人正在針對她,削減她的力量。
這種躲藏在舞台背後操縱劇情的方式,小蟲子也相當熟悉,但它周身的光繭斷絕了它遠離艾絲特的所有可能。
說不定等艾絲特死亡的時候,它也會跟着一起死去,小蟲子無所謂地捲起手帕,將自己蓋嚴實。
無所謂,反正這只是一個最普通的分身而已,可惜不能將這個命運詭異的人報告給本體了,不然讓本體被她陰一把,一定更有意思。
——
不論夜晚發生了什麼,新的一天都會如期而至,太陽依舊在履行它掛在天空的職責,將晦暗的星空擋在自己的萬丈光輝之外。
艾絲特敲響了鄧恩辦公室的門,但是裏面隔了好幾分鐘,才傳出了特別無奈的聲音:“別站着了,進來吧。”
拉開門,鄧恩嘬着煙斗發獃的樣子便映入了艾絲特的視線,他愁苦地盯着桌面,桌上正擺着幾根斷裂的銀色髮絲和一個被染成血紅色的吉祥結,原本暖橙色和珍珠白的線團已經完全看不出原色了。
艾絲特渾身一顫,那是她送給科恩黎的編織結,雖然還沒有破碎,但幾乎是泡透了血水,艾絲特隔着這麼遠,分不清鼻尖的鐵鏽味是真實的,還是她過於緊張而產生的幻想。
“看樣子你認出來了。他還活着,但是狀況很不好。因為那個魔女的黑焰,他的右半邊身體,”鄧恩的左手從右肩往下,比劃到了手腕的位置,“幾乎都被燒透了。你的吉祥結死死黏在黑焰底下,所以我們在緊急截肢的時候,沒注意到它掉出來泡成了這樣。”
“他……科恩黎,他還活着?”
過了好一會兒,鄧恩才“嗯”了一聲。
他原本以為艾絲特會很難過,甚至已經對如何安慰崩潰大哭的艾絲特打好了腹稿,但是艾絲特的表現卻讓鄧恩感到吃驚,她聽到科恩黎還活着的事情后,只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至少他還活着,至少……”艾絲特的眼裏確實溢滿了淚水,“對不起,隊長,要是我能——”
鄧恩豎起一隻手,打斷了艾絲特想說的話:“當你因為這件事情產生愧疚感的時候,我才是真正需要道歉的人。你原本並不需要承擔值夜者們的責任,但我放任你參與我們的任務,使你不斷接觸到非凡世界相當可悲的那一面。”
辦公室里安靜了幾秒,鄧恩又開口:“很抱歉總是讓你為不屬於你的責任而付出,你付出的已經夠多了,艾絲特。很感謝你一直在守護廷根值夜者小隊。”
鄧恩的眼神太誠懇,讓艾絲特找不到能說的話,她不知所措地搖了搖頭,一個詞都吐不出來。
“還有這個,”鄧恩將那幾根斷裂的髮絲往前推了推,“這才是救了科恩黎性命最大的關鍵,幫他完全擋下了那件鏡子裏的詛咒。這是克萊恩交給我的,看到光點從他身上飄出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又私自跟了過來,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艾絲特乾巴巴笑了兩聲,相當勉強。
“總之,我們都活着回來了,謝謝你的好運。即使你不在我們的身邊,那時候你還是幫助了我們。”
艾絲特局促地移開眼睛,不敢迎着鄧恩的目光:“但我本應該能做到更多的,隊長。我想知道聖堂有沒有提過我的能力?我也想尋求晉陞。”
鄧恩搖了搖頭:“這是不可能的,艾絲特。就像你所了解的,封印物是沒辦法再提升自身力量的,它們已經固化了。”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說法的不妥,鄧恩趕緊又開口:“當然,這只是個比喻,但你的情況確實是特殊的。”
“好吧,其實我也想到這個答案了,”艾絲特忽然衝著鄧恩笑起來,好像卸下了某種重擔,“反正我都得先恢復好。既然不能晉陞,那我就想辦法掌控好已有的力量。”
鄧恩心裏的不安在冒頭,但他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欣慰地回望着艾絲特:“我很高興你能這麼看。以後的路還很長,不用急於一時。非凡力量始終都是危險的,即使是自身的力量,你也應該謹慎面對,尤其是在那些力量過於龐大的情況下。”
一個詞忽然從艾絲特腦海里蹦出來:“混亂。”
“什麼?”鄧恩沒有聽清,他疑惑地望着艾絲特。
“啊,沒事,我去找羅珊了,希望她今天上午泡的是茶不是咖啡。”
艾絲特的微笑在關上辦公室的門后,立刻消失了,她面無表情地走向武器庫,連門也沒敲,就直接走了進去。
讓艾絲特意外的是,她沒看到今天應該在這裏值班的珍妮特,那個前段時間新來的文職人員女孩,坐在桌子後面的是倫納德。
見到倫納德后,艾絲特腳下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往外拐去,可是倫納德開口喊住了她:“你跑什麼啊?這兩天你怎麼老躲着我?”
艾絲特的嘴角抽動一下:“好吧,我確實在躲着你。害怕別人的秘密不是正常的嗎?”
倫納德翠綠的眼睛中滿是嫌棄:“這麼幾個月了,你和我誰身上的秘密更多還不好說呢!我一直覺得你更加奇怪!”
艾絲特靠在門框邊,保持在一個隨時能轉身離開的位置:“那我比較遲鈍,我現在開始害怕了,不行嗎?”
“你還會有害怕的東西?除了黑咖啡。”
“我不害怕黑咖啡!我只是不喜歡苦味!”
倫納德挑起眉毛,弔兒郎當地“哼哼”了兩聲:“你現在這個態度總算正常點了。你這兩天到底怎麼回事兒?不就是頭髮掉個色嗎!白色頭髮也沒什麼不好,你看西迦就是啊。”
頭髮掉色?洛耀到底跟他們說了些什麼?
艾絲特苦惱地揉着右眼眶:“我不太敢接近你,因為我總覺得你身上有點……”
倫納德的臉色一變,他下意識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的袖子,然後疑惑地盯着艾絲特:“也沒味兒啊。我好幾件同款的襯衫,只是換着穿而已。”
“不是!是有些別的東西。就好像你藏了什麼很好吃的。”
倫納德掏了掏口袋,扔了兩顆奶糖在桌面上:“這個?你要想吃就拿去。”
艾絲特卻猛地搖搖頭,然後咽了下口水:“也不是這個!我想是別的東西,可能幫助我更好恢復身體情況,所以我不太想跟你太多接觸。”
倫納德茫然地撓了撓頭,讓他本就鬆散的黑髮更凌亂了:“我身上還有什麼別的——”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側着頭彷彿在傾聽什麼,絲毫沒有在艾絲特面前掩飾自己身上的異狀。
然後倫納德震驚地望着艾絲特,按照剛才腦海里那個聲音的囑咐,把話語轉述給她:“老頭說,你如果真的想快速恢復,可以通過進食當前同序列的非凡特性……這、這是人能做的事情嗎?都不需要服用什麼魔葯的嗎!?”
艾絲特眯起了眼睛:“那你幫我,謝謝這位老、老人家?我當前的序列……”
倫納德又傾聽了十幾秒,才遲疑着緩緩道:“你當前的序列是‘偷盜者’途徑,已經是序列七的‘解密學者’。老頭不知道你的命運為什麼會混亂成這樣,與你牽扯關係的人命運都在不斷扭曲。啊,他還說……”
倫納德忽然沉默了幾秒,怪異地盯着艾絲特。
艾絲特有點茫然:“他還說什麼?”
“老頭還說謝謝你的不吃之恩?”
艾絲特沒有憋住,劇烈咳嗽起來,等到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她擺擺手趕緊離開了這裏:“應該的應該的,我不覺得我真能下口吃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