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陽受寵若驚
第102章陽受寵若驚
“那他……?”
“乾爹應該無事,奴才近來不曾收到南境異變的消息,童海松想坐穩逸州衛的位置沒那麼容易。”逢吉眼神微閃。
太後身邊如今只有他,不得不給出百分百信賴,聞言放下心來,“那便好。”
又呢喃:“封菊……”
逢吉忙道:“後山那塊地兒不錯,奴才會安排人好生將她葬下,隨葬品不會少。也能和……做個伴。”
“你有心了。”
太后拍他的胳膊,低頭凝視指間做工粗糙的碧玉扳指,片刻后,她雙目狠厲,“童海松,只會和他爹下場一樣。”
“多虧娘娘才略過人,童海松定然逃不過這一劫。”
“時刻關注京都那邊的消息,準備準備吧,待再次傳來換逸州衛的風聲,你就帶上雲圖隨哀家南下。”
“奴才遵旨。”逢吉又恭敬道:“奴才在此,提前恭祝娘娘,得償所願!”
逢吉屈膝行禮,他欲跪拜叩首,被太后阻止了。
“逢吉,快起來,不要跪。他們……都死了……哀家只有你了,逢吉。”太后那張憔悴枯黃的臉透出脆弱感。
逢吉為她拭去淚水,“娘娘不必傷懷,已死之人不值得娘娘如此。娘娘大業將成,榮登大統之日近在眼前,為娘娘而死是他們的福分。不論路遠近,娘娘都不會孤獨,奴才會永遠陪着娘娘,一步步走下去。”
“你說的是。”太后眼淚秒收,臉上凌厲復現,狠得決絕,“鎮國公死完,下一個死的就該是那老妖婆了。”
“她已經住進國公府,看着行囊像是要久住。溫氏還沒發喪,只有關係親近的幾位京官攜家眷前去弔唁。此時正是下手的好時機,娘娘,是否要提前……”
太后否決:“不必,先看看那老妖婆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是。溫氏只帶了淑妃一同出宮,攝政王還在宮中,國公府守衛不多,明面上連個將軍都沒有,暗中定有不少暗衛。”
廢話文學。
太后隨意掃他一眼,“溫照那兒呢?”
“小國公爺悲痛欲絕,無人懷疑。溫氏還說他消瘦了,讓他再傷懷也得用膳安寢,並叮囑他立起來扛事兒,國公府的擔子以後就落在他身上了。”
太后冷哼一聲,“哀家當她多有智慧,也不過如此!溫氏陰盛陽衰,她那去歲侄子戰死邊關,現下溫老頭死了,滿門女眷老弱病殘,可不就得靠溫照那個外人立起來?”
“堂堂將門女郎,一旦離了男人,照樣也什麼都不是,平白墮了國公府的威風。昔年未出閣時,姑娘家裏就數她最會耍威風,一晃二十五年,也該輪到她晚景凄涼了。”
太后與太皇太后雖隔了輩分,但年齡相差不大的。先帝一向厚待溫氏那老妖婆,否則她那兒子怎麼能在先帝登基前一年平安降生,又怎麼能在先帝死後一手把持着朝政,阻礙太后臨朝稱制!
太后懷疑先帝和太皇太後有不可告人的密事,男女之間那種,若非年齡對不上,攝政王的身世都不好說。因為太后心知肚明,本該嫁與先帝的不是她,而是太皇太后!
那時先帝還是皇子,屬於很被看好的太子人選,帝後設宴為其擇妃。太后出身不算好,葉氏是她爬上后位才因外戚關係地位水漲船高。當年最佳的人選是現在那位太皇太后,溫氏百年忠將,男兒鎮守邊關,女子入宮為妃、亦為多疑帝王的質子。
後宮夜宴,太后借當時某位高官的傻女兒之手設計毒死了當時的正宮皇后、容岑的親祖母,又利用另一位天真爛漫的貴妃侄女將溫氏送到了龍床上。後來就是正宮皇後娘家歷經喪女之痛后又捉姦在床,當然,對於帝王來說算不得什麼,但對溫氏,是致命打擊。那印在龍鳳呈祥床榻上的那抹紅被無數女眷圍觀看盡,溫氏的女子貞潔啊,自此沒了。
思緒到了這,太后不由笑。
年長先帝數歲,還妄想搶她的太子妃?憑她是只會動粗的武將之女?還是憑她十指老繭粗糙不堪?
恰逢皇后遇害駕崩,溫氏諸位將軍雖遠在邊關,但相比已勢弱的皇後娘家,溫氏老將更需安撫,於是溫氏就被迎入宮中做了繼后。
那個夜晚,太后至今印象深刻。若非當年鋌而走險以命相搏,哪有後來的大權在握啊。她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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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午時,容岑才聽萬禮稟報,孟宗子求見。
不同於以往兩次出場方式,孟陽今兒是自個來的。
許是病秧子也感覺到了春日漸暖,孟陽沒有蓋厚被,沒有穿裘戴帽,他推着安上了攝政王所言的機巧之物的木輪椅,夾帶宮外的鬆軟春泥,車輪碾來芬芳落紅,在地板留下淺淡的印痕。
“陽請陛下恭安。”
滾輪在容岑龍案前五步遠的地方停下,孟陽依舊沒跪,端坐於輪椅,神態自若。
紫豪在宣紙之上盡情揮灑濃墨,容岑專心致志,頭都沒抬,“朕派你談和之事,你覺得如何?”
“陽非大才,且不良於行,恐負陛下所託。”
“朕知道你高興,不必裝了。”
容岑擱下紫豪,右手活動腕骨,左手端茶輕呷,目光似有若無在他腿間流轉,恍若看透一切。
“陽不知陛下何意。”
“你叫孟陽?”雖是問句,但容岑語氣肯定。
“是。”
孟陽眼中閃過一絲什麼,面上不顯,好似方才略略猶疑的人不是他。
“那朕就沒猜錯。”
“陽不知陛下到底在說什麼。陛下也看到了,陽身有重疾,不便出使,也無才於西凜談判。”
還嘴硬。
龍案上擺着一張羊皮地圖,正是孟陽上次進獻涼州策落下的。
容岑都沒卷,直接拎起一角,隔空拋過去。
“涼州境內有個小縣,就叫孟陽。孟是你的孟,陽亦是你的陽。莫與朕說巧合,朕不信巧合。一切巧合,都是人為的預謀。”
容岑懶得廢話,面前這人工於心計,她容易被繞進去,直接點更省事兒。
“不承認?”見他沉默,容岑乾脆一口氣說完他身份的所有疑點,“你與長頤侯關係不佳,已不是‘父子不和’能說得通的狀態,看着像仇人。長頤侯花花事兒多,因而家主之位候選人甚多,你幾年前才歸京,應是流落在外剛被他發現帶回來的。他辜負了你娘,不,你覺得他害死了你娘,所以你爬上了宗子之位,只待他死你就可以接任孟氏家主,親手將孟氏毀滅,為母報仇。”
“長頤侯說你自小在綏州長大,今日早朝吳侍郎笑你蝸居鄉野,不會說官話,亦無甚大才。但你面聖三次,朕聽你官話講得極好,頭腦清晰有邏輯,不僅對涼州十分熟悉還有地形圖,……種種樁樁,絕不簡單。你才名遠揚於京都內外,旁人覺得是市井百姓編童謠瞎唱,朕卻覺得你這招虛虛實實用得極妙。”
末了,她又補一句:“瞧你這半點不驚訝朕會發覺的模樣,心中莫不是在笑朕現在才發現?”
孟陽掩下眼中翻湧的墨色,作揖:“陛下睿智。”
不裝了就好。
“但朕有一點不明白,在涼州長大怎麼了,為何長頤侯要說你在綏州?”疑問剛出口,容岑便覺得自己多此一問。
長頤侯夫人娘家是在綏州,如今孟陽是宗子,自然歸在孟夫人膝下,總不好對外直說孟陽是孟騫同外頭野花生的娃吧?在外祖家養病確實好聽些。
“啊,朕明白了。朕還有另一個疑問,長頤侯子嗣那麼多,為何會選你?”
這個真的是大大的疑問。
宗子就是下一任家主,是引領家族未來走向輝煌的希望,選個命不長的病秧子,一個不小心,下任就會死得比現任還早,孟騫得多想不開啊?
孟陽笑得滲人:“陽也不知,陛下不若問問長頤侯。”
他就好像是在說,你不如去陰曹地府問問孟騫那狗登西!那語氣,那神情,宛如殺人滅口前放的最後一句狠話。
容岑喝茶潤喉,清了清嗓子:“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朕看長頤侯不爽很久了,只是苦於沒抓到他的小辮子,孟宗子你就大膽干,必要時刻朕就是你最強的後盾。”
孟陽神色不變:“那就謝過陛下。”
“無事。朕知你思鄉,便特允你出使西境,來京多年,此番回涼州好好看看吧。”
容岑的眼神在他腿上打轉,頗有“孩子不容易啊小小年紀落了殘疾”的老母親式嘆氣。
類似於這種泛濫的同情心與奚落嘲諷,孟陽經受多年早已習慣,他一向都能保持平淡,但現在面對容岑,竟覺得刺眼得很。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可堪相配的對手,還沒請人入局,卻被人當做弱者。
以往他都是利用世人可笑的同情心理做局,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跳進他的局,帶着純粹而不曾雜糅骯髒的同情。
帝王之心,當真博愛。
“陛下厚愛,陽受寵若驚。但……”
但什麼但,別但了。
容岑抬手打斷他,“時間緊迫,孟宗子速速出宮收拾行囊準備動身吧,此去肖廉會貼身保護你的安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