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會館落成,相逢紅袍

093 會館落成,相逢紅袍

桃花妖臉色煞白,往上拔高一跳,恰好這腳踹上了後頭之人的肚子,將人踹飛一丈之外。

姜檀心拋了一記眼風給他,唇語喃喃:配合得不錯

他讓她掄了個頭昏眼花,小心肝還沒哆嗦完,又叫她大力一扯,拖着跑出了店面門外,只聽咚咚兩聲,是她拳頭砸在惡奴鼻樑上的聲音。

看着人倒地,姜檀心甩了甩手,嘶了一聲好疼,瞅見後頭抄掃帚,拍磚頭的張牙舞爪撲來,她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快跑!”隨後,逕自甩開腳丫子一路狂奔。

穿過三條巷,跑過兩條街,後頭討債的瘋狗還是緊追不捨,姜檀心喘着粗氣停在了一座河橋之上,她順了順胸口,看向同樣上氣不接下氣的妖孽,取笑道:“你竟沒有身手?”

“我……我……”

“哎呀別說了,甩不掉怎麼辦?不如咱兩一人一邊跑?”

“不用……跟、跟我來!”

妖孽抓上她的手,迂迴穿了過巷,朝着一家票號奔去,姜檀心突然心如明鏡,那張任憑索取的“情花主人”終於能派上用場了!

鏨金大匾上的字越來越清晰——崇雲昌

兩人跌撞進正堂大門,姜檀心將情花主人的無字憑據拍在櫃枱上,喘聲道:“來五十兩紋銀”

打算盤的一看,險些栽倒下去,手指一伸,橫眉怒目,往後嚷嚷起着:“來人啊,東廠緝拿之人找到了!快把她抓起來!”

開玩笑,淮州分號出了那一檔子事兒,這騙子又跋涉千里跑來涼州去錢,當他們崇雲昌票號是傻蛋么?

外頭一幫人抄着掃把沖了進來,裏頭一幫人端着砍刀殺喊聲一片,頓時將姜檀心圍在了當中,這是這史上第一混亂之際,身後傳來一身悠悠嘆聲:

“別鬧了,戴鐸,給銀子”

有氣無力,桃花妖孽這遭是真得被玩殘了……

被喚戴鐸之人吃了一驚,他探首一看,這次是真得從櫃枱上跌了下去,躥了出來道:

“少東家,怎麼是你啊!”

輪到外面那幫人傻眼了,堂堂崇雲昌票號少東家居然吃霸王餐,吃完了不賒賬,直接跑路,竄過了整個涼州城,追打着跑了一路,只是為了回家拿銀子?這……這難道就是鬼才的腦迴路?

鬼才,說得便是這位崇雲昌的少東家,其家姓霍,家族龐大,嫡系兒子便有五個,旁系十幾個,分支更是數不勝數,但這就是這位少東家,在六歲時候跟着船隊出海,九歲的時候再家族祭祀典上由家主親口定下的接班人。

鬼才之說並非他的才氣勝人,而是有着一雙過目不忘的招子,和一個怎麼都放不滿的腦子。

傳說他治下的票號都不需要年終匯賬,每月他只需翻閱一遍,即可盡數記在腦海之中,隨取隨用;他能清楚地記得每一個人,名字、家世、說過的每一句話,這讓他在生意場上遊刃有餘,洞悉每一個商機,尋出對手任何一處漏洞。

自然,這也讓他流連風月場中,憑着絕美的容貌,和那雙瀲灧媚色的桃花眼,他記得她們的愛好、生辰、小秘密,這讓心如飄絮的風塵女子感到了被珍視、被重視的感覺,所以她們心神蕩漾,傾心亦是件容易的事。

可這位少東家並不以此為榮,甚是還擅改了自己姓,將“霍”改為“花”

姜檀心挪過眼,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她心知他非富即貴,怕也是有門有戶的商賈大族,卻沒想到來人這麼大,竟然是霍家人,崇雲昌票號的少東家。

感受到她投來的視線,桃花妖長眉一勾,闔了闔疲乏的眸子,抬起手虛捧一記,淺笑道:

“長陵,花間酒”

京城,姜檀心

心中亦是捧手回應,可到了面上只有淡笑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寓意不佳,但可聊表心境”

不可置否媚色一笑,花間酒抬手揉了揉眉心,打發戴鐸付下欠下的飯錢,方道:

“身份已表,相信葉姑娘也知曉我的來意了,霍家並不涉及木材藥材的販賣,票號也獨此一家,但我還是來了,為了一些不大想說的理由,總之呢,葉姑娘的涼州會館落成之際,請一定要邀請我,這會是我們美好的開始。”

“理由?噥……讓我猜一猜,想必是陶老丈人搬了未來的千金女婿做救兵?”

“鮮有人知,我很意外”

“呵呵,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所以,我們是敵非友咯?”

花間酒抬起風情萬種的眼眸,他從位上站起,媚惑十分走到了她的跟前,扶上她的面紗,湊在她的耳廓邊兒壓低着嗓音,使其極致勾魂:

“敵人……多美妙的詞,相互了解,彼此猜度,相知,相惜,相殘,了解我如同了解你自己,直到摧枯拉朽的那一天,攀着最隱秘的軟肋,然後,狠狠捅下去”

這一番話,透着顯而易見的血腥之氣,但姜檀心意外地嗅到了一絲隱蔽其中的興奮之感。

輕輕扣起她耳邊的碎發,這樣的溫柔他並不陌生,且也不是第一做,他如願察覺到她渾身僵硬的身子,笑意點點蔓上嘴角,淚痣嫵媚,一絲一縷化開曖昧的氣氛。

姜檀心狼狽的闔起了眼睛,她已不止一次在他身上窺見戚無邪的影子,他們根本不像,甚至沒有一點共同的地方,可她就是會想起他,瘋狂的想着他。

冷冷抬手,擋開了他的手,姜檀心後退一步,揚起涼薄笑意:

“多謝酒爺今日盛情款待,小女子終生不忘,會館落成時必拜帖呈上,屆時務必賞光”

“這個自然”

“那便不打攪了,告辭”

“戴鐸,送一送貴客”

“不必,酒爺歇歇自己的腿吧,泥丸大補,想必一會兒就好了”

“……”

青絲張揚,水色洇暈,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花間酒半闔桃花眸。

從來皆是舉杯獨醉,飲罷飛雪,茫然又年歲,他不受家族制約,又何談老丈人這荒誕無稽的商賈姻親?他本不打算幫陶夭夭,可現在……他似乎改主意了。

涼州四月芳菲盡,土司桃花始盛開。

這幾月甭管是商賈走販,官僚政客,還是文人墨客,平頭百姓,大夥討論的最多的就是一夜崛起的土司衙門,還有那個不得真顏的葉家小姐。

御下手腕,經商頭腦,她以資源類的生意打頭,斥下巨資,帶動花坊、勾欄、賭坊這些暴利產業的發展,然後漸漸整頓資源,吸引別處商賈入涼州謀財,分出一大部分力氣來倒賣他們的資源,以錢生錢。

不過個把月,就勾勒出了一條自行運轉的產業鏈,土司衙門保留了珍貴的資源,而用這跟鏈條捆綁了所有生意點,像聚寶盆一般源源不斷的吸金納銀,還十分穩定,並不受自然天氣,收成好壞的影響。

有些妒忌之人想搗鬼,只得藉助徐丙川的手,可奇了怪了的事就是這個,明明這隻饕餮多少銀子也喂不飽,實在不知收了那葉姑娘什麼好處,挺直要腰板要為土司衙門立樁,雷打不動,風吹不倒!

上有官府保駕護航,下有土司衙門家大業大,除了妒紅眼睛,看着白花花的銀子一籮筐一籮筐往葉家搬,大商賈被打壓低了頭,小商人更是夾縫中求生存,商場一邊倒,怎麼是一個慘字了得。

不過也有一家例外,那邊是涼州陶家。

外行人只知陶家是涼州首富,家財萬貫,錙銖如山累積,可內行人已知陶家已是空架殼子撐門面了——涼州山林藥材資源就那麼一些,做了幾十年的吃老本買賣,到了兒孫手裏已不剩什麼,要不然陶三金也不會南下另謀出處。

可就是這麼個泥足巨人,迎來了一尊財神爺,霍家的千金萬兩注入陶家令其重聚血肉,沒有人知道這霍家少東家是怎麼想的,總之就是土豪的手筆,寧可着自己不掙銀子,也要將幾萬兩黃金兌成孔方銅板,一個一個砸不死你。

百花爭艷成了兩家對抗,一個要殺進涼州,一個銅牆鐵壁捍守領土,從城樓上砸下來的不是礌石滾刺,而是金鑄銀冶的大元寶,不砸死也得晃花眼!

葉陶兩家便那般對峙着,毫釐不讓。

但這樣對峙的局面總會有破冰的時候,這個時機彼此心照不宣,正是葉家在涼州會館落成后的開館儀式。

那日暖陽當空,春風拂面,桃花極盡妍色,桃夭粉紅染遍一路風光。

姜檀心和葉空一人一騎馬,從土司衙門拂曉出發,直奔涼州會館而來。

高聳門樓,威嚴的石獅子,朱門綠瓦,青磚紅牆,在桃花叢的簇擁下,威儀中帶着不一樣的艷色風情,紅簇簇的渲染,恰如葉空當日所言,是一個極好的寓意。

滾鞍而下,兩人蹬蹬登,榻上門樓前的台階。

葉空一身深藍錦袍,狐肷褶子大氅,蟒靴玉帶,渾身上下一番簇新;姜檀心湖色綃翠紋裙,白紗蒙面,衣袂飄決,兩人看着威儀的涼州會館,不由相視一笑,相互捧了個手謙虛一番:

“不錯不錯”

“那是當然”

葉空由衷勾起唇角,他的笑意真誠坦蕩,不加掩飾,他不會推脫自謙,說一些“哪裏哪裏”的廢話,他的喜悅自豪之情躍在眉梢,洇在眸中。這是他設計的圖紙,他看中的地方,也是他日夜督公建設出來的成果。

和圖紙上描繪的一樣,只不過精心裝飾后,比想像中的更加氣魄。

東西兩邊二層牌樓相對,南北二十四間房屋寬敞明亮。儀門巍峨,青磚鋪地,花草繁盛,中間大廳前後想通,古色古香的傢具,珍玩古董擺設,帷幔懸挂,處處透着富貴氣。

姜檀心隨着葉空的腳步走進,抱着半臂,四處打量,笑顏:

“果真是土司衙門的風格,處處土豪氣,真是大方,要走的三萬兩銀子花得一分不剩,葉公子好大的手筆”

葉空得意洋洋道:“既然要建,我就要建最好的,你看上頭房間那麼多,平日裏閑暇的時候,咱們這兒還能當客棧租用,由着土司威望,比那些二流的小客棧安全也氣派的多,不出半年就回本了”

豎起大拇哥,姜檀心抿唇笑道:“不錯嘛,有點經商的頭腦,這陣子跟我一塊兒扎到錢眼子裏頭去了?”

摸了摸鼻子:“賺錢這種事,沾染上就跟和黑膏子差不多,哈哈,對了,今個兒我就接到了一票生意,是隴西販馬的走商要借住咱們會館,幾十匹馬兒子都還沒騸呢,別處也沒地方放,害怕傷了人,就只得住咱們會館,他們下了五千兩訂金,只住三天便走”

姜檀心詫異抬眸:“隴西走商?什麼時候來?”

葉空見她神情,更是沾沾自喜,搖了搖腦袋一副不要太崇拜爺的樣子:

“就今天,我說會館開館儀式也請他們來參加,盡一盡地主之誼嘛,而且我想過了,結識他們咱們就多了一條路子,你說會打仗,打仗怎麼少得了戰馬?”

姜檀心暗垂眼帘,心裏升騰起一陣忐忑,她說不好這是怎麼樣的感覺,總是心慌慌的,並不是什麼好得兆頭。

見她面色蒼白,笑意全無,葉空抬手探上她的額頭問道:“不舒服?臉色這麼差?”

秀眉顰蹙,搖了搖頭:“沒事,樓上哪間房間是留給我的?我上去歇一歇就好了”

“好,二樓天字間是留給徐丙川的,旁邊的地字間是給你的,那個人字間我留給隴西商人了”

“送給徐丙川的禮物準備好了?”

“哈哈,這個你放心,看我的吧!”

正午時分,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開館儀式即將開始。

所請賓客皆是有姜檀心親手臨寫的燙金請帖,除了陝甘總督沒有到場,涼州知府徐丙川,雍左縣縣令,錢師爺等一併大小官僚前來祝賀。

自然,官員老爺之外,更多地是商賈同行,姜檀心還出人意料請了陶夭夭,連崇雲昌的花間酒也一併請到了場。

姜檀心在房間裏歇息片刻,養足了精氣神兒,她扶額從榻上起來,聽着大堂下人聲喧闐之聲,心知葉空一人必定斡旋不及,她得早早下去才是。

推開窗方想透透風,不料窗檯底下的梅林中人影綽綽,像鬼魅一般銜枚疾走,並沒有發出太多的聲音,只是驚落幾片桃花瓣……

她瞳孔一緊,將自己隱在陰影之後,定睛瞭望,也凝神聽音,零碎的聲音一字一句的飄入耳中。

“收銀辦事這是規矩,手腳利索一點”

“上家誰?”

“不過問,只問殺誰,不用名字,只要容貌即可”

“蒙面毀……容女子……事成五千兩……”

寒意沉下眼中冰潭,摳在窗柩上的指尖挖出了一絲木屑來,姜檀心冷冷別開眸子,靠在窗沿邊上,沉沉出了一口氣,她的脊背有些發涼,嘴角卻勾起一抹笑意來。

這條路並沒有處處僥倖,也沒有能不沾鮮血就能一帆風順的道理。

她能奸詐詭譎,旁門左道,別人比不上她的狐狸心思,卻能用最直截了當的方法解決所有問題,很簡單,與其拿出大把銀子跟她斗,不如雇一幫殺手一刀結果了她,方便利落,永絕後患。

從前的廣金園小狐狸只知投機取巧,打一圈就跑,後來她愛上了戚無邪,她已學會了血染雙手,即便用無辜之人的頭骨累出逃生之路,她會毫不猶豫,殺伐果斷。

眸色陰冷,唇角嗜血勾笑,褪去狡黠,她也是地淵妖女,算計人心,玩弄人命。

好整以暇,姜檀心重重推開了房門,扣起耳邊的蒙面紗巾,她一步一步端持着嫻淑的腳步走下了紅木樓梯。

堂下八仙桌大擺流水宴席,吃酒的觥籌交錯,舉杯相碰。

大夥寒暄斡旋,笑臉迎人,奉承恭維,諂媚馬屁,這一句句那一言言,交織成一張令人窒息的網,黏在在每一個人虛偽的面具之上,看似熱情友好,實則恨意滔天,乍聽奉承恭維,實際指桑罵槐,暗藏針尖……

這樣的腥臭令人作嘔的人堆里,姜檀心渴望一個人的到來,用他極致的刀刃破開這層虛偽!

“抱歉,我等來遲了!”

一聲清朗之聲從大門口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姜檀心手裏執着一隻小酒杯,聞聲扭脖見到來人,杯中酒一撒,瓷杯應聲碎裂,是被她捏碎在掌心之中的。

怎麼會是他!

葉空瞅見姜檀心的失態,只當她身子不舒服,迅速掏出懷中手帕,塞進她被瓷片劃破的手心裏,然後捧着手笑臉向著來人迎去:

“吳兄!歡迎歡迎,一路風塵辛苦了,馬隊可是到了?大可安排在馬廄,夥計們院外吃酒,你快隨我進堂來!”

“無射……”

姜檀心輕聲呢喃,這一聲極輕,卻還是落在那俊朗男子的耳中,他渾身一震,極為驚訝的抬眸看去!

四目相對,複雜紛亂、猜忌疑惑,末了被一股巨大的心潮拍滅,只余心間戰慄……

他來了么?他也來了么?!

姜檀心瞳孔一縮,她丟下手中染血的娟帕,撞開擋在身前的葉空,擦過無射的肩頭直直往後跑去!

她的視線一片蒼莽,再奢侈的金粉雕飾,如今也變得簇灰一片,她等着一抹艷紅闖入視線,帶着鋪天蓋地的妖冶,將滿林桃花比得毫無顏色。

心幾乎要跳出胸膛,無射從不離主,他若扮作馬隊商人,那戚無邪必定也來了不是么?

撥開人群,跑出幾步,漸漸收住了腳步,她呆愣在原地,看着那抹殷紅徐步朝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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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本座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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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修真仙俠 宦妻,本座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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