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趙承駿的確雷厲風行得很,沉聲將幾件以後必然不會瞞着邱予寧的機密提前撂下,再用一本對邱予寧來說正搔癢處的秘法詳解略作台階,就成功讓邱予寧從禮貌的敷衍變成了沉靜的認真。
邱予寧把他的態度和手段看得明白,但是人在屋檐下,他看得再明白也不得不低頭。
之後,趙承駿仍舊沒有半句廢話,關於邱予寧的生平他半點不問。該知道的他都已經從資料上知道得清清楚楚,他明白那必然是邱予寧的舊痛和傷疤,又何必再去平白做那惡人。
“坐吧,不必一直站着。”
趙承駿神情略顯溫和了些,示意邱予寧坐下。見邱予寧依言在對面沙發上坐好,而且神情姿態都十分平靜,他再次欣賞的點了點頭,不用邱予寧說什麼,他就倚着沙發說道:
“確實有點事情要你來做。”
“你沒有師承,自幼依靠大眾法門修身養性,多年堅持不懈,不僅把體格練得勁實健康,還在十三歲就把精神力突破到異能階三層。年輕、毅力、資質,這三點顯而易見可以讓你步入天才行列。”
“不過,僅憑這三點,你雖然足夠優秀,卻也不是獨一無二。”
趙承駿雙眸幽黑深邃的看着邱予寧,不疾不徐,低沉有力的說著。
“身世沒有羈絆,秉性知恩圖報,處事機敏早熟,再有這三點,足以讓你將絕大多數齊頭並肩的同齡人遠遠甩開。”趙承駿似乎鐵了心要將邱予寧從頭到腳“誇”一個遍,雖然他自認說的都是他了解到的事實,“其實單憑這六點,我已經可以確定必須選你了。更何況……”
趙承駿說到這裏,見邱予寧黑幽幽的眼眸炯炯有神,始終倚着沙發看着他,聽得異常專註認真,青澀帥氣的臉上既沒有羞赧害臊,也沒有矜持自傲,彷彿置身事外一樣。尤其那副還算不得結實高大,只能說是勻稱健康的小身板兒,坐姿居然筆直英挺得和他差不多。
趙承駿暗暗挑起眉,突然想起之前沈西威提到的“早熟,喜歡摸”,食指就重重的敲着沙發扶手,把剛要出口的話暫時咽了回去,靠後眯眼,深沉說道,“更何況,你還長得足夠討人喜歡。”
果然就見邱予寧原本泰然平靜的神情微微僵了一下。
邱予寧心頭的確猛地揪了起來,他這語氣不對!
一朝被狗咬,十年怕犬吠。
邱予寧被留在這裏聽機密,看似沉靜,實際上心裏頭哪能沒有緊張。
他本就把趙承駿劃歸到非正常系列,冷不丁聽到這樣調笑的口吻,當即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在暖秋私人葯館打工時的驚險糟糕經歷,思維飛速旋轉起來:看他長的人五人六的,難不成也是個變-態?還是個七層的高階超級變-態?娘喂,我重生后怎麼就他媽開始招惹戀童癖了我!
三年前在暖秋私人葯館聽到的“讚美”,至今想起來都會讓邱予寧渾身起雞皮疙瘩,但他偏偏因為當時的驚險和憤怒而把那場經歷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那個名叫呂倉的煉丹師倍兒強硬的按住他、倍兒溫柔的撕扯他的衣裳,還肉麻兮兮的摸他的臉,同時更是深情款款、極度文藝,像念詩一樣的對他讚歎道:
“向陽溫暖處的陽光雖然也會吸引人,卻流於平凡,泯然眾人;
陰暗泥濘中的燦爛才是耀眼奪目,讓人情不自禁,想要佔有……”
詩個屁!耳朵都聽髒了!對了,呂倉那變-態煉丹師說這話的時候就是眯着眼睛,而且就快把他剝光了。他那時寒着臉抓着褲腰帶抵抗,直到呂倉賣弄風騷的說到“你在艱難孤苦中佇立得堅強,樂觀得璀璨,請讓我呵護你俊美的容顏”時,他忍着作嘔,猛地暴吼:“呵護你老祖!”
他將隱忍積攢了許久的精神力虛擬成刀尖模樣,覷着機會狠狠衝擊向呂倉的腦門兒!那變-態雖然是胡邦高薪聘請來,好吃好喝供奉着的有着師承的超級煉丹師,力氣也大得出奇,但一身能耐都在煉丹上,實力只有火異能二層,又見他年紀小而有些掉以輕心,他才好險成功脫身。
精神力異能者的基本能力,在防禦上是遮掩自身氣息,在攻擊上是精神衝擊。
就像火異能者一覺醒異能就能夠發出小團高溫的火球一樣。
不過,精神力異能在低階時候,單純的攻擊力遠遠比不上火異能、金異能等五行異能。
說實話,那次糟糕的經歷到現在已經不會真的破壞邱予寧的心境。他邱予寧是誰,心胸寬廣得跟大海一樣。過去那點子破事兒,說得難聽點,早被他像放屁一樣放過去,又被海風吹得煙消雲散了!誰還沒個糟心的時候?
不過,要是以後有辦法報復呂倉,甚至再捎帶上那個道貌岸然的收留了他一年多,卻又轉手就將他賣了的胡邦,邱予寧肯定不介意狠狠的踐踏過去!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眼下卻來不及多想,邱予寧沉眸低頭,暗暗咽了口唾沫,就等趙承駿接下來說什麼。
但是等了一小會兒也沒聽到趙承駿繼續說話,邱予寧心頭揪緊,不敢再耽擱,抱起膀子靠着沙發,抬頭大方一笑,坦蕩爽氣的說道:“哈,趙先生謬讚。我還小,就算趙先生有心給我介紹個漂亮媳婦兒,我也只能提前謝過。嘿,要談戀愛,我恐怕還得再等幾年,還沒發育好呢。”
趙承駿坐得挺拔,敲着食指垂眸不語。他見邱予寧那一瞬間的壓抑,就也想起了資料上詳細寫出的那件對邱予寧來說堪稱驚悚的經歷,心裏略感不快,同時也暗覺自己因為終於尋到完美人選而有些振奮失態了,居然出言調笑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
趙承駿是不願平白揭人傷疤,但既然不小心碰觸到了,他也不需去作掩飾,乾脆問道:“你把那個精蟲上腦的‘超級煉丹師’險些衝擊成腦殘,事後對胡邦說了什麼,他才沒找你麻煩?”
這一點因為是邱予寧和胡邦私下裏說的,只他們兩人自己知道,又隔了太久,趙承駿並沒有查出來。他問得十分坦然,似乎有些好奇,但也僅此而已,既沒有同情悲憫,也沒有正義盎然。
邱予寧心臟半提着無法放下,濃眉揚起,咧了咧嘴,宛如說笑般道:“也沒說什麼,就是跟他擺事實講道理。我身為弱勢群體,又不想對惡勢力徒勞裝可憐求同情,也只能試着講講道理了。”
趙承駿翹着腿,彷彿和朋友聊天似的:“哦?怎麼擺事實講道理,說來聽聽?”
邱予寧心頭納悶兒,一攤手,倚着沙發笑道:“我就跟他說,胡少爺,您看,我好不容易活到十歲,誰對我有恩,我都記得,以後有能力了絕對拚命報答。我又跟他講,我有精神力異能,還對煉丹頗有天賦,以後就算不能成為大才,也總比他將我當成孌童送給戀童癖玩廢了強得多。”
趙承駿沉默了下,呵的笑起來:“胡邦就答應了?”
邱予寧不是那種喜歡被人同情悲慘遭遇的人,既然說到這裏,而且還必須說下去,那麼趙承駿越是大方乾脆,他心中就能越是敞亮,“應該是答應了吧。他始終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看了我好半天,把我看得渾身發毛,然後轉身就走了。”頓了頓,濃眉一挑,“再然後我也趁機逃了。”
趙承駿笑得寬厚胸膛微微震蕩,整個休息室里都是他爽朗的笑聲,指着邱予寧道:“狡猾!”
邱予寧撓撓頭,笑道,“誰知道還沒逃出多遠,恰巧遇到昆哥重傷。暖秋私人葯館在市中心和南區的中間,昆哥當時身上好像也沒電話,趴在路邊怪可憐的。不過那時昆哥對我來說還只是個陌生人,我自己就夠麻煩大的了,自保都不足,也沒那心力去救他。但是我又想啊,胡邦在中柏市很有勢力,我一個小小流浪兒,就算逃了,又能逃到哪兒去?萬一再被哪個戀童癖看中了,還不得任人揉扁搓圓的?不如找一棵看上去不算邪佞的大樹攀攀,只要我對這大樹有恩又有用,只要胡邦還沒無恥到死皮賴臉的程度,我就能繼續安全的活下去。”
邱予寧輕輕拍了下腿,聲音低沉,說書似的繼續道,“當時我一琢磨,心想就這麼定了!不試試怎麼行?立馬跑過去把昆哥給拖起來,又回了暖秋私人葯館。我力氣小,把昆哥拖得臉皮發白,那時我還真怕他事後揍我。暖秋私人葯館的藥師見昆哥傷重,雖然還睜着眼睛,但那純粹是靠異能拖着性命,實際上都快沒氣兒了,那個當值藥師是普通人,對異能者有點心結,生怕救不好昆哥會壞了他名頭,所以不願去救,只說昆哥要死了沒救了,要把昆哥給送出去。”
說到這裏,邱予寧神情一凝,越發說得激昂,“要真送出去我可咋辦?我當時就急了,說不要扔他,我來救,救不好算我的!我把昆哥帶回宿舍,給他清理傷口,上藥包紮,再給他擦身驅熱,又熬藥給他灌下,一碗接一碗的葯湯灌下去,把他撐得直翻白眼兒。我再給他按摩穴位,累個半死,好歹他體格強悍,我才把他給救了回來。等他清醒,我也不瞞他,就實話實說。幸虧我沒看錯人,昆哥既沒怪我險些拖死他,也沒怪我差點撐死他,很是爽快的把我收留了。”
邱予寧語調輕鬆,心裏也沒有沉重,但是等他說完,整個休息室的氣氛都沉悶了下來。
這些事情哪怕在詳細資料上也只是幾句話的事,怎麼可能體會出邱予寧當時的掙扎和心情。
趙承駿默然片刻,抬頭說道:“等你辦成了我交代的事情,送你個媳婦也不是問題,到時由着你挑!”趙承駿不再詢問半點關於邱予寧過往的事情,他想,這小孩兒活得的確太不容易了些。
趙承駿沒有泛濫的同情心,但這不妨礙他對陽光得一塌糊塗的邱予寧越來越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