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明貴妃的模樣，陸戟已經不大記得清了。只是那段日子實在難熬，以至於時至今日想起來依舊覺得心口一緊。
陸珉寵愛明貴妃，甚至想不顧立長子為儲君的規矩，破格將陸炎立為太子。這是柳恩賢的底線，彼時陸戟尚且年幼。記憶里父皇的臉是是模糊的，因為對柳恩賢沒有感情,連帶着連陸戟的存在也就變成了一種任務。當他出生，陸珉的任務就完成了。哪怕初一十五必須來未央宮也是和衣而眠，很多次小小的陸戟躲在角落裏看着明貴妃和陸珉陸炎一家其樂融融，心裏都會泛起難以言喻的酸楚直到長大依舊覺得難以釋懷。
可在廢太子的想法之前柳恩賢都沒有動作，在她心裏哪怕沒有帝王的寵愛，只要陸戟健健康康長大也足以慰藉她寂寞的心。可身為母親有幾個人不為自己的孩子打算。
明貴妃的寵愛太甚,讓她把主意打到了陸戟身上。
望着柳恩賢的手,陸戟會有種恍惚,感覺那鮮紅十指沾染的並不是花草的汁液，而是明貴妃體內不斷湧出的鮮血。
女人死不瞑目的雙眼，狠狠的盯着陸戟。
會覺得膽戰心驚，害怕到睡不着覺。還是覺得悲憫，為了那條鮮活的人命？
都沒有，陸戟只是冷眼瞧着。他清楚的知道，倘若這個女人不死，死的就是他。
所以陸戟只是淡然的從旁邊走過，看着在水裏不斷掙扎的身影扯開嗓子，“來人啊，貴妃娘娘落水了！”
他被柳恩賢抱在懷裏，女人捂着臉生怕明貴妃可怖的模樣給他留下陰影。
兇手很快就被揪了出來，陸戟知道柳恩賢會安排好一切。她手裏捏着那個位分不高妃子的兒子,對方只能心甘情願擔下謀害貴妃的罪名。
“去看過你父皇了嗎？”
柳恩賢的聲音將陸戟從思緒中拉回來,他有些愣神，卻下意識回答：“看過了,父皇的狀態很好。”
“那就好。”柳恩賢舒了口氣，聽着總有些惋惜的感覺。她撫弄着懷裏的貓兒,發現陸戟的月牙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貓兒佩。
“這玩意兒還挺有意思。”
她把懷裏的貓遞給陸戟，“倒有些像桔寶。”
陸戟陪着笑，“可不是嗎，她也是喜歡貓兒狗兒的。”
柳恩賢也笑，她沒什麼追求，陸戟喜歡什麼她就喜歡什麼，前提是這樣東西不能威脅到彼此的前途。
“聽說那丫頭病了？”
“沒什麼大礙。”陸戟低下頭，桔寶乖順的翻出肚皮，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陸戟覺得好玩，他以前也養過貓，只是被明貴妃摔死後就很少碰寵物了。
那隻白貓被他埋在柳恩賢的福祿樹下，至今沒被發現。
“榮國公的三子求娶，被她稱病搪塞過去了。”
陸戟說罷，像在徵求柳恩賢同意似的，靜靜等着她開口。柳恩賢自然不會讓他失望，攏了攏華貴的髮髻，“你呀，有事求母親了才會來我這坐坐。偏偏我就是沒辦法不管你,好了別操心了。過兩天我就召你舅舅一家進宮好好敘敘舊。”
她垂下眼，漫不經心的點着熏香。
“陸炎的婚事定下來了嗎？”
“定了,明日下聘書，下個月初六成婚。”
聞言，柳恩賢鬆了口氣，“他的婚事定了，你的也就該定下來了。”
“是。”陸戟咬着牙，“缺一個理由。”
柳恩賢抬起頭，有些不解，“娶一個庶女還要什麼理由？”
“母親，我不想聽什麼閑話。”
柳恩賢知道陸戟的性子決不允許有絲毫差錯，可柳飄飄的身份擺在那裏，能翻出什麼樣的水花來。
“母親別操心了，我心裏有數。”
柳恩賢倒有些不悅了，“你心裏有數，柳飄飄心裏不一定有數。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你們的緣分也就到這了。”
陸戟不說話，只是靜靜摸着手下的貓兒。惹得桔寶伸出爪子在他胳膊上不住踩來踩去，陸戟也由着它。
柳飄飄在床上躺了一天，蘇曉來看過她。坐在邊上也不知說些什麼。她日子過得太差，竟然覺得嫁進國公府也不失一種好選擇。可她知道柳飄飄一定不愛聽這種話，於是只陪着她說些無關緊要的。
柳飄飄倒是看得開，若是陸戟心裏有她一切都好說，若是陸戟心裏沒有她便沒什麼好掙扎的。
“嫂嫂身子好些了嗎？”
蘇曉點點頭，成為母親后她眸子裏都有了種說不出的光輝。柳飄飄有時候會想，或許這就是母愛吧。
柳飄飄撫摸着蘇曉的肚子，不過一個多月還什麼動靜都沒有。柳飄飄卻驚奇的表示，“嫂嫂，它動了！”
蘇曉被她逗笑了，“才一個多月能有什麼動靜，別是我中午喝多了杏仁茶如今在肚子裏晃蕩呢。”
柳飄飄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岔開話題，“當母親是什麼感覺？”
蘇曉點她的鼻尖，“等五姑娘自己做了母親就知道是什麼感覺了。”
“那得許久之後呢。”
柳飄飄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她看着蘇曉無端生出一些遐想來。說不定自己的母親懷孕時也是這樣的心情，她是愛着自己的。這種認知讓柳飄飄渾身都充滿了力量，並不由得對未來充滿了美好想像。
老天爺也足夠眷顧她，不久之後常青就送來了柳飄飄想要的東西。兜兜轉轉那枚月牙佩最終還是到了柳飄飄手裏。
她半晌沒說出話，只有眼淚在眼眶裏不住打轉。蘇曉不明就以，剛想安慰她卻見柳飄飄倒回床上，捂着眼睛痴痴笑起來。
蘇曉湊上前去，“怎麼了，你別嚇我呀！”
柳飄飄將月牙佩塞進枕頭底下，她眼睛亮亮的，已經沒有了剛才懨懨的樣子，相反，粉嫩的唇抿出一個弧度來。
蘇曉看着她，一顆心突然放回了肚子裏。
“是好事嗎？”
柳飄飄點點頭，蘇曉又問，“是太子嗎？”
“是。”
“如此便好。”蘇曉止不住的高興，“我們五姑娘總算熬出頭來了。”
柳飄飄熬沒熬出頭來不知道，柳玉芙的心情倒是不錯。
二皇子成親是天大的喜事，這件事完了之後就是陸戟的婚事了。
太子妃的人選即將出爐，柳玉芙已經看好喜服的樣式，磨着劉倩給她準備嫁妝了。
和她不同，劉倩的心裏沒有一點底。
柳飄飄一天不嫁出去她就一天睡不踏實，尤其最近，柳逸戎對柳飄飄的態度不知為什麼一天天好了起來。
和她那個娘一樣，最會魅惑人心。
劉倩氣不打一處來。
偏偏柳玉芙的心眼子都在明面上，比起柳溫嵐來說可以用一個蠢字形容。
“母親。”柳玉芙抱着劉倩的腰，孩子一樣撒嬌，“孩兒明天穿什麼衣服去王大人府上啊？”
“我兒生的嬌媚，穿什麼都好。”
柳玉芙噘着嘴有些不樂意。
“明日那麼多貴女，我可不能被比下去。”
“誰能比過你啊，我的芙兒是最好看的，誰也比不過。”
柳溫嵐在一旁看着，心裏有些酸楚。只不過她早已習慣了。幼時她就是個藥罐子，外人對她吹口氣都能生病。便是劉倩也鮮少對她有親密之舉，等柳溫嵐長大了，身子好了些許，母子感情早就不如柳玉芙深厚。
怨不得別人，是她自己不爭氣。
柳溫嵐落寞地低下頭，母親為什麼不能看看自己，明明她比柳玉芙要聰明的多。
如果是她成了太子妃一定會想辦法把家族帶向另一個高度。
姑母就是太過小心翼翼，所以柳逸戎只做到中書令。
若是膽子再大些，何不成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
可說到底，她們畏懼着柳飄飄也沒想過她。恐怕柳溫嵐表明了自己的心思還會被訓斥一番。
她清了清嗓子，才將那種煩悶的感覺揮去。
“明日是大司空女兒王雨溪的納徵禮，你打扮的那麼花枝招展是為了什麼，招人家記恨，說你不懂禮數嗎？”
柳玉芙被她說得一愣，盯着柳溫嵐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沒聽說過嘛，王雨溪毀了臉，貌似修羅。大司空憐惜她，她的納征禮你成了花孔雀，你讓大司空怎麼想？”
柳溫嵐的眼神太輕蔑，柳玉芙本能的想反駁，卻無從開口。劉倩看出姐妹倆的暗流涌動，適時的開口，“既是如此，玉芙穿個粗布也把她比下去了。人家已經夠可憐了，你就不要搶人家風頭了。”
柳玉芙聽了才覺得舒服點，聽話的表示自己絕對安分守己。就算到時候那個王雨溪真的不堪入目她也絕不會嘲笑別人。
可是話說到這裏她又有點擔心，“母親，柳飄飄會去嗎？”
“不會。”劉倩斬釘截鐵地表示，“這樣的宴會以她的身份怎麼可能去？”
話音剛落就被柳溫嵐接過話茬，“母親，王雨溪也是庶女。”
這一次，整個雲京凡是七品以上的官員都會受到邀請。便是名不見經傳的若是想也可以在大司空府前呈上祝詞，之後便可進入宴席沾沾喜氣。
這只是定親，到了成親那天，按大司空對王雨溪的寵愛程度在菜市口擺個上百桌與民同慶也不是不可能。
劉倩聽得咂舌，“一個庶女這麼大排場，以前怎麼沒聽過她的名頭。”
不是劉倩疑惑，實在是王雨溪太低調了。可能是臉的原因，從小到大王雨溪參加的席面屈指可數，除了宮廷內宴，文武百官的生辰嫁娶，喬遷晉陞一味不出席。
大司空家人丁興旺，卻全都是男孩。八個哥兒，只得了一個姑娘，自然是千嬌百寵，又因為臉受了傷。怕外頭的流言傷了王雨溪的心，這才不出門。
之前有一五品小官當著大司空的面談論王雨溪的臉，不久后就舉家搬遷。從五品貶成七品了。
所以，這次請帖肯定會有柳飄飄的一份。
“可她病得那樣重，還能去嗎？”
柳溫嵐冷冷的笑，“你放心好了，她就算爬也會爬去。”
外頭下了雨，柳飄飄的頭有些疼。
請帖遞到了柳飄飄手裏，禾枝做了綠豆粥來。清熱降火，甜得很。柳飄飄一口一口抿着，盯着請帖半晌沒說話來。
她不想去，自己剛告病，去了宴會恐怕長房那邊不會給自己好顏色。
可去不去也不是她說了算的。
柳飄飄正喝着綠豆湯，柳逸戎突然出現在門口，嚇得柳飄飄差點嗆着。
她本想下來，可柳逸戎攔着她。自己在桌子那坐好了，倒杯茶喝了一口表情有點誇張。又不好吐出來，只能強忍着咽下去。
柳飄飄知道他這是喝不慣這些茶。
“父親，您別見怪，這陳年的茶確實不怎麼好喝。”
柳逸戎望着床上的柳飄飄，瘦瘦小小的，不禁咒罵。
“管家的這幫奴才。”
柳飄飄笑笑，“怪不得她們，我平日也不愛喝茶。”
柳飄飄不怪罪，柳逸戎也不好說什麼。
他對柳飄飄有些愧疚，總覺得那雙眼睛未免太像她死去的娘，多看兩眼都覺得有冤魂索命。因此悶着頭又喝一口，這次差點沒咽下去。
“飄飄。”柳逸戎斟酌了下，“你想嫁給太子嗎？”
柳飄飄打着太極，“您得問，太子想娶誰。”
“害，”柳逸戎擺擺手，“這原本也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事。”
柳飄飄哦了聲，低眉順眼的。
“那父親是怎麼想的？”
柳逸戎像有些難以開口，望着柳飄飄澄凈的眸子。
“為父的想法是，你的身份到底低了些。做正室未免越矩，不如做個側室。和溫嵐一同嫁過去，你們姐妹平起平坐也好有個照應。”
柳飄飄笑了兩聲，“父親決定就好。”
她沒有說不的權利，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只是柳逸戎事說法，柳玉芙不會同意，柳溫嵐也不會同意。
就算同意了，柳飄飄也不可能和她平起平坐。
不過就算如此，她柳飄飄就願意了嗎？
“身子好些了嗎？”
柳飄飄點點頭，“好多了。”
柳逸戎點點頭，“既然如此，明日大司空設宴你也去吧。”
柳飄飄想，果然柳逸戎是不在意自己的。
事實上，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