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爭風
顏玉樓下，一白巾素袍打扮的異族男子，喝着花酒卻唉聲嘆氣。
紅娜最近在此樓倒賣在河西走廊一路來搜購的胭粉香黛，一來二往也與姑娘們混熟了，現剛討價還價完。恰好見此惆悵男子的衣着相貌，顯然是自己的粟特同族，頗為難得，故好奇攀談起來。
此男子名叫柯乙，一問之下，方知原來他是顏玉樓頭牌——如燕的老相好。
三年前，如燕未遇見對她有再造之恩的長安樂師，還籍籍無名。而柯乙更是窮小子一個。兩人曾私定終身，柯乙與她約定，他要在絲路上闖蕩，若發跡歸來，必為她贖身，並娶她為妻。
柯乙幾年努力經營下，生意已有所小成。他本滿懷得意，以為此次回到涼州，能兌現諾言。沒想到如燕已經被涼州城獨孤家少爺相中，不日將娶進家門。自己絕無相爭的希望，故在此借酒消愁。
這日，獨孤玉又冒冒失失地跌進如燕閨房內。可裏面見不到如燕，竟是一名更加美貌的碧眼紅衣女子。
“公子，你找如燕姐姐嗎？”
“你是？”
“叫我緋阿就好了，昨天才搬來的。我自己的房間一股子陳木霉味，還在香熏。如燕姐姐好意，讓我在此暫歇。公子怎麼不先問問如燕姐姐去哪了？”
“對對對，那如燕哪去了？”
“今日是她的恩師龜年樂工的生辰，她前往拜壽去了。”
“是今日嗎？”獨孤玉假裝若有所思，“算了，我們不聊她了。”
二人對談風花雪月之事。獨孤玉本是不學無術之人，這半年來，他為了向如燕套近乎，特意尋先生惡補了詩文歌賦，情慾催動讀書功，一目十行。如燕言語體貼，在她面前獨孤玉能夠對答得當，可這緋阿姑娘是初次見面，終究說多了露怯，點到為止即可。獨孤玉趕緊聊到國家大事、古今人物這些他平時說慣的領域去了。巧了，這指天罵地、責聖貶皇的功夫，這緋阿姑娘竟侃的比獨孤玉還起勁得多，若不是頂着這副美艷不可方物的皮囊，十足十就是獨孤玉那些狐朋狗友一般。
獨孤玉自覺與緋阿相處得極為愉快，早把自己是來找如燕商討贖身過門此等閑事拋到九霄雲外。緋阿幾番好意婉轉提醒，想將話題引回到如燕，獨孤玉怕敗了雅興，又故意將話題岔回。
傳來敲門聲，是虔婆在門外，她過來詢問，是否今日差人去獨孤家取聘禮與贖身銀兩之事。像如燕這種頭牌姑娘，平常人縱有千兩也帶不走。只是那獨孤玉去世去十年的爺爺留下的威名，竟仍然震懾着涼州城的三教九流。
獨孤玉這一刻變現得猶猶豫豫，他費勁千辛萬苦，才說服父母娶如燕過門，日後絕無第二次機會，偏偏在此刻出現了一名令他更為動心的姑娘。只能先搪塞道：“今日怕沖了忌諱，先過幾日再談。“
若是如燕在房內，她總會問候虔婆一句，虔婆聽出不對勁，她打句招呼準備進房。
“到此為止了嗎？”緋阿停止矯揉造作的語氣，換回平時說話的語氣。一陣香風就飄到門口，一開門，虔婆還保持着被震驚狀就被緋阿數指戳在穴位上定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你是那個李夢塵的女跟班。”獨孤玉恍然大悟道。
平日紅娜臉不現光，今日化名緋阿，獨孤玉認不出來，此時從聲音上方令獨孤玉想起。
紅娜掀開床邊布簾，如燕躺在床上，也早被紅娜點住穴位，不能動彈、發聲，但她已把一切都聽在耳中。紅娜將如燕身上穴位解開，道歉道：“如燕姑娘，多有得罪。可不這麼做，便無法使你看清着此等小人的薄倖嘴臉。現在你可以安心等柯乙贖你了。”
獨孤玉惱羞成怒，拔出佩劍準備動手，劍拔到一半，就被紅娜一指定住，又往補他【魂門】、【神堂】兩處穴位補了兩指，以防他練過解穴，能自行解開。
虔婆驚魂未定之下，就被解開了穴位，不見裴紅娜蹤影。
紅娜從二樓窗戶跳下，剛好碰見了在街對面品茶的李夢塵。
李夢塵見她一幅志得意滿的神態，也猜到她大概幹了什麼，隨口提了一嘴：“行惡與行俠只有一線之隔。”
沒想到這輕飄飄一句話，卻如一盤冷水澆在紅娜頭上。她本來一股熱腸，想與師父分享初次行俠仗義的喜悅，此刻嗔意聚胸，實在不吐不快：“師父，休怪徒兒多言。你……”紅娜話才說道嘴邊，可又深覺不妥，欲言又止。
茶館內眾人皆被二人吸引了目光，其中一人不解問李夢塵道：“這位小兄弟，你認識這麼一位紅顏知己，還來這破茶館，觀賞對面美女攬客作甚。”
茶館老闆幫客人們倒着茶水，說道：“你這就不懂了，正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嫖，嫖不如光看不掏錢——白嫖！這才是我們男人的至高情趣。’”
茶館內眾人聽后皆哈哈大笑。
李夢塵喝完最後一杯，茶杯拍下桌子，站起：“怪不得這茶馬尿般餿，這裏還客似雲來。”
見李夢塵站起想要離去，店裏另一名人高馬大的道士，也跟着他站了起來，眼睛還直勾勾盯着他。
“一個道士，不乖乖看美女，反倒瞅我來了。”李夢塵笑道。
玩笑說后，這次茶館眾人可不敢笑話這手瓜起繭的道爺，孤零零留李夢塵一個人笑。李夢塵並不惱，只瞥了眼紅娜也不見陪笑而已。
李夢塵猜出這是他娘提起過曾經的師弟——凌岳子。無需紅娜感知，李夢塵已然知道他這種莽撞的性格必然是【強體型】。
實際上，若不是有凌岳子的掌門師父長凌真人囑咐，以凌岳子的脾氣早就在此時與李夢塵動起手來。只是不得不顧全大局，現在只能幹瞅幾眼李夢塵以作威懾。
李夢塵心中竊喜：“第三個了，終於快湊齊。我在涼州等了快十日，崆峒五子集齊才能施展的【五星連珠陣】可千萬別令我失望才好。”
就在此時，顏玉樓內就發出一聲慘叫，“出人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