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君自故鄉來 應知故鄉事（三）
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居然自稱是掌門，大家當然不信。但最關鍵的是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出眼前這矮胖的小夥子自己也十分心虛，可他偏偏就這麼說了。當然，大家都沒注意到，濮晨玄只是自稱為掌門，可沒說自己是真武門掌門。
段飛忍不住回頭問旁邊那名先前來過的堂主：“你不是說真武門掌門是一個老者？”
那堂主也是摸不着頭腦：“沒錯啊，我們三人與那老者還交過手，怎會有錯？”
段飛聞言對濮晨玄喝道：“你這小娃，亂冒充什麼掌門？再胡鬧下去，我一掌打死你。”
這時蒼松道長又發話道：“這位小哥怎麼稱呼？”
濮晨玄老老實實的答道：“我叫濮晨玄。”
蒼松道：“濮晨玄兄弟既然自稱是掌門，可有憑據？”
濮晨玄聞言一愣：“憑據？”他這個掌門乃是門派令牌臨時任命的，哪有什麼憑據。
好在山中的白髮老者陳師兄早年也在這真武觀當過一段時間掌門，對此地情況了如指掌。下一刻門派令牌傳來消息。濮晨玄神識掃過，已有分寸，忙不迭的點頭道：“有，有。”轉到一處柱子後面，笨手笨腳的向上爬去，在那頂上取了一件物品下來，吹了吹其上灰塵，展示給眾人道：“這是掌門信物。”卻是一把三尺長的寶劍。拔將出來，流光閃動，伴有龍吟之聲，乃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寶劍。濮晨玄揚起寶劍，劍身之上刻“真武寶劍”四字，反轉過來卻是：“持真武寶劍則為掌門人。”
用某種信物代表掌門的傳承，這在武林之中倒是常有的事。不過眼下濮晨玄拿出寶劍，眾人終究是覺得有些兒戲。因為濮晨玄每次都要得到門派指令方才行事，行動上自然慢了半拍，讓武當派和真武門眾人看了怎麼都覺得彆扭。大家不是傻瓜，從濮晨玄剛才的表現，大家都能看出他一開始也不知道這寶劍在那柱子之上。不過眾人識不破仙家法寶，也找不出破綻所在，但整個事情看起來終究十分荒誕可笑。旁邊李志已經開始琢磨這是否就是武當派陰謀的一部分。
老三段飛卻是個性子急躁的粗人，沒想這麼多，直接問濮晨玄道：“你們原來那個掌門跑哪去了？”
濮晨玄哪裏知道，正磕磕巴巴不知怎麼回答，得到門派令牌信息忙答道：“他……他雲遊去了。”
段飛笑道：“那也好。”指了指旁邊的堂主，“這位是我們真武幫的彭堂主，前段時間被你原來的掌門打傷，醫治起來共花費紋銀一百兩。既然老掌門跑了，那就由你來承擔。”他當流氓時最喜歡敲詐勒索，當了真武幫副掌門之後變本加厲，乃是三兄弟中名聲最臭的一個。
濮晨玄聞言關切的問道：“這位彭堂主，不知現在傷勢可好了？我也略學過些醫術，可以幫忙看看。”
段飛惡聲惡氣的道：“不用你裝好人，先賠錢來。”
他一心想為難濮晨玄，只管漫天要價。誰知那濮晨玄居然點頭道：“你先別急，讓我要想想錢在哪裏。”瞧他那意思，還真願意賠錢。而從他先前的表現來看，雖然現在不知道錢在哪裏，說不定馬上就能想起來。
武當眾人此次上山來本打算藉著真武門的力量打壓真武幫，但眼前這位自稱真武門掌門的少年居然如此膿包，讓武當眾人大失所望。按照武當先前的計劃，若真武門幫不了大忙，武當派就要與真武幫直接火併。此時武當派中許多人都有些按捺不住，特別是那些與真武幫過節極大，甚至有家仇的，已經偷偷握住暗藏的兵刃，準備和真武幫廝殺。只有蒼松道長不露聲色，將手中拂塵輕輕搖擺。這是武當派事先安排好的暗號，意思是大家稍安勿躁。武當派號令森嚴，沒有蒼松道長允許，大家也只能耐心等待。
不過濮晨玄這次終於沒讓蒼松失望，他本來作思索狀，突然間，跳起來指着段飛道：“原來……原來你們……是來敲詐勒索的。”
眾人聞言都快集體暈倒，那段飛開口說要錢財的時候，眾人已經知道他是要敲詐勒索了，偏偏眼前這少年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反應之遲鈍讓人嘆為觀止。無論武當派之人還是真武幫之人，都覺得眼前這小子簡直就是一活寶。許多武當派的人甚至希望段飛繼續和這名叫濮晨玄的小子糾纏一番，給大家再增添點笑料。唯有蒼松道長嘴角露出一絲旁人無法察覺的笑意。
此時武當山中，白髮老者氣得幾乎都快跳起來了，“這叫濮晨玄的小子怎麼回事？別人敲詐勒索都看不出來。”
旁邊長臉男子賠笑道：“師兄莫着急，估計這濮晨玄是個長期在門內修鍊的弟子，尚未經歷世俗歷練，所以什麼都不懂。”
白髮老者道：“讓他別和這些凡夫俗子墨跡，好好教訓他們，不可墮了我真武門威風。”
長臉男子笑道：“好好好。”將信息發出。
正說話間，後面轉出一名男子，二十來歲模樣，一襲藍衣，氣度不凡。眾人見了忙停下手中工作，齊道：“齊師叔。”
齊師叔揮手示意眾人繼續工作，單獨問那老者道：“子華，那邊情況如何？”
老者姓陳名子華，將先前情況簡單說了一下。齊師叔聽說已經讓濮晨玄出手，便問道：“那叫濮晨玄的小子修為如何？”
陳子華道：“這個……因為監視儀器出了問題，一時查不出來。而且這小子又面生的很，我們都沒見過。”
長臉男子道：“不過他已經十八歲，此次是外出探親回來。想來修為也不會太低。至少該有練氣期七八層。對付凡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齊師叔對陳子華道：“你準備一下，傳送陣那邊已經差不多了，等一下我們一同去那邊。”
陳子華道：“這些凡人怎敢牢師叔大駕？弟子去打發他們便是。”
齊師叔指了指畫面中的何宏三人道：“你們還不熟悉這些監控儀器，按照這裏的信息顯示，這三個人都有問題。”
陳子華聞言忙問道：“不知是何問題？”
齊師叔指點道：“這三人體內有地煞屍屍氣。”
陳子華聞言一驚：“地煞屍？那豈不是有魔教築基高手在左近？”
齊師叔搖頭道：“那倒未必，監視儀器上顯示屍氣並不太多。所以我才要過去查明清楚。”
陳子華聞言連連點頭稱是。忽的他變色道：“那在外面的濮晨玄豈不是有危險？”
先前因為不知道何宏三人是地煞屍附體，已經給出了攻擊指令。以濮晨玄的修為怎是地煞屍的對手。齊師叔道：“也不用驚慌，這三人只是受到地煞屍的影響，具體情況尚待查證。關鍵還是等傳送陣完全修好，我們才能處理。你準備好了便在傳送陣那裏等我，傳送陣一修好，我們便過去。”頓了頓，“至於那鍊氣期小子——真武門弟子從來都要靠自己本事的。且看他有些什麼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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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齊師叔與陳子華商議，那邊濮晨玄收到門派指令后，便開始思索自己應該怎麼辦。先前門派指令中說道對方對真武門不敬，需要好好教訓他們。這就讓濮晨玄有些為難。長臉男子猜測他有練氣期七八層修為，其實大大高估了他。他只不過練氣期第五層修為，尚處於煉體階段，還未學習五行、陰陽法術。雖然常年修鍊仙法讓他體質優於普通凡人，但因為從來沒同人動過手，與真正的武林高手相比相差甚遠。先前段飛將他從案台後抓出，他根本無法反抗。眼下要如何完成門派交代的任務，這是個難題。
旁邊段飛卻不願給他時間思索，罵道：“你究竟賠不賠錢？”伸手便去抓他手腕。這次他瞧准機會，濮晨玄已經離開武當派那幫人一些距離，沒人能再救他。段飛雖然頭腦簡單，卻也有些小機靈，他先前抓住濮晨玄之時，已經知道對方武功不強。此次他們前來真武觀，就是要打敗真武門的掌門。眼前這小子既然自稱是掌門，那便先打倒再說。到時候真武幫佔了道理，也不怕武當派耍什麼花招。
段飛的武功沒有其他，就一個字——快。他話剛說完，右手已經搭上濮晨玄左腕。濮晨玄哪知躲閃，被一把抓住。段飛正自高興，卻感覺自己左腕一緊，那濮晨玄居然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法與自己一模一樣。段飛用力一掙，居然無法掙脫。
這一下讓段飛心頭一驚，他不及細想，一腳踹向濮晨玄小腹，想要迫使對方放手。誰知濮晨玄居然不閃不避，也是照樣一腳踹出。因為兩人手腕被相互擒住，都沒法躲閃。只聽到撲撲兩聲悶響，兩人同時中招。那邊濮晨玄受了段飛一腳，安然無恙的站住。段飛卻被這一腳踢成重傷，仰天一口鮮血噴而出，登時全身氣閉，暈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剛才這些事情不過瞬間完成。除了幾名武功高強之輩，許多人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段飛身為真武幫副幫主，武功之高，手段之狠，在場所有人都十分清楚。要說武功能勝過他的，包括武當派高手在內，不會超過十人。要說能一兩招便打敗他的，除了武功最高強的何宏，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人。但眼下這真武門的少年卻真真實實的用一招便放倒段飛，一時間讓在場之人都是驚呆。即便是蒼松道長知道濮晨玄定會有不俗表現，也沒想到他能有這般驚人的表現。
李志是所有人中反應最快的，他快步上前扶起段飛，招呼幫眾中會醫術的前來救治。那邊濮晨玄也完全沒想到自己一腳把對方踢成這樣，傻愣當場。任由李志扶走段飛。
段飛此時受傷極重，平常醫術哪裏能夠醫治？倒是武當派中蒼松掌門的一名師叔出來，點了段飛幾處大穴，並用內力護住他的心脈，讓他緩過氣來。
待安頓好段飛，李志便來到濮晨玄面前，拱手道：“濮掌門，在下真武幫李志。請了。”李志在真武幫內排行老二，乃是真武幫的智囊。此前對於怎麼對付這傳說中的真武門以及武當派，他都有許多考慮。剛才若不是段飛貿然出手，李志必然會派一名武功高強的堂主先行試探濮晨玄的武功。但段飛一個照面便落敗，讓真武幫眾一下子膽寒，估計沒人敢上前挑戰了。李志只能自己上。
說實話，對於段飛的落敗，李志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在他看來，段飛落敗完全是因為太輕敵，如果不是兩人相互扣住雙手動彈不得，以段飛的速度，哪能一招落敗。
此時對面的濮晨玄方才回過神來，忙不迭的拱手回禮道：“李大哥請了。”隨即望向段飛，“那位……那位大哥，他沒事吧？”言語間滿是愧疚與關懷之意。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以為他在有意譏諷，真武幫眾一陣嘩然，武當派的人卻都是暗自高興，有好事者更是起鬨道：“被一腳踢飛，也沒什麼大礙。”
其實這卻錯怪了濮晨玄，按照濮晨玄的性格，他是不願意傷害段飛。他先前被段飛一把抓住，情急之下不及思考，下意識的便施展出自己最熟悉的一個法術——小鏡像術。這個法術的作用很簡單，便是模仿別人的動作。初學煉丹之人，對煉丹程序還不熟悉，往往使用小鏡像術模仿師兄動作，熟悉煉丹程序，提高成丹幾率。這也是濮晨玄學習的為數不多的法術之一。小鏡像術的限制很明確，模仿對象的法力不能高出自身太多，否則便無法成功。
但在此地使用小鏡像術卻是歪打正着。那邊段飛看起來武功高強，但並不是他自身修鍊得來，而是因為機緣巧合，體內吸收了一股地煞屍的屍氣，仗着屍氣威力使得速度力量大幅提升，在武功招數上卻沒有獨特之處。而濮晨玄體內積累的靈氣雖不似地煞屍氣那般霸道，但卻溫和厚重，加上濮晨玄自幼修習，靈力遠比與段飛吸收的屍氣充沛。所以小鏡像術便立馬模仿成功。
先前那一腳，段飛使出十層力量，濮晨玄因為是施展法術，依樣畫葫蘆，便跟着使用同樣的力量。不過濮晨玄身上穿的這件褚黃道袍是仙家法器，雖然在真正的仙家寶物中等級較低，但在凡人的世界裏也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絕對稱得上寶貝。所以濮晨玄受了段飛一腳才能安然無恙。
那段飛卻不同。他雖然得了地煞屍的屍氣，但終究是外物，除了增加攻擊的速度力量，對身體並沒有太多改善。以往他比武取勝靠的都是速度快人一等，但此時站在原地遭受重擊，他哪裏受得了？所以才會當場重傷。
但這些東西即便說出來，眼下這些人也未必相信。
李志聽到濮晨玄言語，也以為他有意譏諷，怒氣上升。不過他終究不似段飛般莽撞，強壓心頭怒氣，抬手道：“我三弟武功不濟，敗在你手裏，那是他自找的。現在就由在下來領教濮掌門的高招。外面請。”
他因為段飛的前車之鑒，想去開闊一點的地方比試。濮晨玄什麼都不懂，但也隨他意願。眾人來到外面院子。那邊李志擺了個架勢，濮晨玄卻也抬手，與李志一般模樣。這小鏡像術又模仿成功了。濮晨玄見狀苦笑道：“李大哥出手不要太重，否則我傷到你那就不好了。”
李志聞言氣得七竅生煙，他自付武功高強，連武當派掌門蒼松道長與他也不過伯仲之間，眼前這小子卻如此小瞧自己。他哪曾想到濮晨玄其實是一片好心，這小鏡像術一用上之後，濮晨玄便全是依樣畫葫蘆。李志其實是在和自己比武。若出手太重，濮晨玄有寶衣護體不會有什麼大礙，他卻也會同段飛一般下場。
此時李志已是怒火中燒，出手便是極為刁鑽歹毒的招式。他習武天賦較段飛高出不少，只是苦於沒有名師，成就不高。但對於武術的鑽研，他可沒少花心思。
他現在用的這一路武功屬於鷹爪功的旁門，在武林中屬於大路貨，原本是被人瞧不起的一種功夫。但其實這鷹爪功原本也有許多過人之處。只是大部分修鍊這門鷹爪功之人資質低下，許多動作達不到要求，便漸漸沒落。那李志得了屍氣之助，登時讓這門功夫重新煥發威力。許多精妙招數即便是那些武林名宿也不得不稱讚有加。
可惜的是他卻碰上了濮晨玄。濮晨玄用上了小鏡像術，李志怎麼動作他就跟着怎麼動作。李志一招抓他當胸，他便也抓李志當胸，不閃不避。李志雖不知他有寶衣護體，但有段飛的前車之鑒，也不敢與他硬碰硬。只能中途一個反手，抓向濮晨玄左手肘，變化之快，角度之刁，讓人難以防範。可惜濮晨玄似乎未仆先知，同樣一個反手，逼得李志趕忙變招，左手成爪，直抓向濮晨玄腦門。這一招卻是又狠又准。但那邊濮晨玄同樣抓向李志腦門。又變成了同歸於盡地招式。不過濮晨玄因為體內靈力充沛，而且運用更為自如，所以雖是模仿李志的招式，卻后發而先至。李志無奈，只能再度變招。
兩人你來我去，動作如飛，霎時間便交手四五十招。偶爾有些招式會相互擊打，大部分招式反而都是虛招，都是以快打快。旁人武功較弱的，已看不清兩人動作。到了一百招左右，便只有何宏、蒼松等有數的幾個高手還跟得上。兩人出手動作一模一樣，彷彿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徒弟，何宏、蒼松等人見了都是暗自驚嘆。要知道即便真是一同習武的同門，也沒法做到這般整齊。
李志自得了地煞屍的屍氣后，從來沒有與人打鬥過這麼長的時間，打到兩百招之後，體內的屍氣供應不及，開始有些力不從心。但那邊濮晨玄卻應對的易如反掌。
身為修仙者，濮晨玄體內有充足的靈力，身強體壯。日常修鍊過程中，濮晨玄也會經常使用小鏡像術模仿築基師叔煉丹，甚至有過連續幾個日夜不眠不休的情況。所以即便再來八百回合對濮晨玄也沒有半點影響。反正他只要提供靈力即可，其餘的都是看李志折騰。
但李志卻有些不耐煩了，有幾次專門賣了個破綻，可濮晨玄就是不上當。他當然不知道濮晨玄完全在依樣畫葫蘆，根本不知道這裏有破綻。
又鬥了兩百餘合，李志感覺身體愈發沉重，在他與濮晨玄對了一掌后，赫然發現自己雙手發黑。他大驚之下不敢再戰，虛晃一招，退到一旁。好在那邊濮晨玄用的是小鏡像術，李志停手，他也便停了。
李志仔細看時，只見雙手已經一片漆黑。李志怒道：“你……你使毒？”說話間，臉上也現出黑氣，哎呀一聲摔倒在地，神志不清。真武幫中有一名會醫術的幫眾上前查看，誰知方一接觸李志，便也是全身發黑倒下。真武幫上下一陣驚駭，沒人敢靠近。武當派的眾人見狀更是躲得遠遠的。
何宏見連折了兩個兄弟，頓時覺得臉上無光。不過當初他三人得了屍氣，李志、段飛加起來也不到一半，大部分倒是讓何宏得了。若論力量，段飛與李志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一個。所以雖然李志段飛接連落敗，他卻依然相信自己能夠獲勝。
此時何宏怒從心生，走上前來，沉聲道：“你快快拿出解藥來，若我兄弟有何不測，我就拆了你這真武殿。”
那邊濮晨玄卻是一頭霧水。他用小鏡像術與李志打鬥，何曾用到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