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債主上門
來時,慌慌張張的一擁而上,深怕我不知道自家的底細;走時,鬼哭狼嚎的各種威逼哀求,深怕我真的把煤礦賣掉躲起來。好不容易把這伙子送走,我看了看時間,已經到了下午的三點,而我這一天連口飯沒吃,哎,煤老闆也不容易啊。
煮了一點挂面,一邊等着鍋開,一邊盤算着該怎麼用這一千塊錢過年時,門外突然又來了一夥子人。
我耐着性子,端着挂面去開門,門開了,一個滿臉滄桑的國字臉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就是胡八萬?”國字臉惡狠狠的看着我說。
“你是?哦對了,你是楊大樹楊師傅,我家礦上的煤炭,都是你家公司負責運輸的。”我想起來了,眼前之人是我爸的好兄弟。
“嗯。”楊師傅見我認出了他,有些滿意,不顧我招呼,就自顧自的進了門。
“你爸走的急,我本不該這時候來,可是我也沒辦法。”楊師傅坐在客廳大沙發上,指了指身後跟着的幾個小年輕說,“我現在也是自顧不暇,催債的每天跟着。”
小年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明顯沒有想到自家的老闆會來這一手,有些靦腆的沖我笑了笑。
“嗯。”我吸溜了一口麵條,客氣的答覆了一聲。
“那我就把話說開了吧,你爸欠我的一千萬,你準備什麼時候還?”楊師傅終於把實話說出來了。
原來我家欠錢的主是你呀!
我盯着楊師傅看了半天,不動神色的說:“欠條呢?我看看時間,看我爹有沒有答應年前就還錢!”
看到我如此鎮定,楊師傅先用欣賞的眼光看了我半天,隨後似乎想起自己是來要債的,這才趕緊打了個哈哈說,“欠條——自然是有的,這麼多錢呢!我今天就是來看看你,順便問問你,這筆錢你準備什麼時候還?準備怎麼還?”
哎呦!逼上門了,還耍起了含蓄。你還不如直接問我逼債,我還能藉機耍個悲慘。楊師傅這一手,倒把我弄不會了。
“你管我這些幹嘛?有欠條,我就認,一切按照欠條來!”我吸溜完麵條,放下碗,客客氣氣的說,“一千萬,也不過如此,我也不怕告訴你,我準備賣礦!”
“賣礦?你老爹打下的江山,你不要了?”楊師傅估計是沒想到我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廢話,不賣礦,怎麼還錢!”我幽怨的看了楊師傅一眼后說,“等我找好下家,你拿着欠條來,到時候看怎麼划賬,是帶着欠款賣,還是把欠款留給新老闆。”
“不可!”楊師傅突然有些失態的說,“你就沒點出息!你就不能接手你爹的礦,好好經營?”
“老楊,我家的事,你怎麼比我還上心?我不賣礦怎麼還你錢?”我有些看不懂這位的表演。
“八萬啊,叔的錢其實不着急,我今天就是來看看你。”楊師傅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了轉后說,“如果發現你願意好好繼承你爹的產業,有志氣,有毅力當好一個煤老闆,我不也就放心了,你家欠我的錢,慢慢還也可以。可是,如果你要是一無是處,嗯!我發現你沒有擔當,竟然還起了賣祖業這樣的不孝心思,那就不要逼老楊我出手了!”
這邏輯,一下整的我又不會了。
“不用出手!我沒有什麼擔當,剛才那會,礦上的那伙子人是哭着回去的,我就準備賣礦,咱利利索索的,你好我好!”我大好的青春,綁在煤礦賺錢給你還債?美死你!反正我又不會經營,賣了拉倒。
“你你你你你!你這個不孝子啊!”不知為何,聽了我的話,本該放心的老楊同志,竟然在我家現場打起了抽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數落我不孝。
我呸!我孝不孝,管你毛事!我一個才十八歲大的毛小子,能轉的動這座大煤礦嗎?到時候萬一經營不善,全礦上下千號人跟着我倒霉,還不如趁早賣了,煤礦換個靠譜的老闆,礦也能好好運轉下去,我也能沒羞沒臊的過上富裕生活,多好!這樣的良苦用心,在他眼裏,怎麼就不孝了呢?
“八萬啊,你千萬不能賣礦啊,聽叔一句勸,你爹不易,一輩子的心血全放在礦上了,你看這礦,多好啊,全省唯一一個標準化礦,通風設備、預警報警、監控中心,都是最先進的設備,你怎麼捨得賣?”老楊繼續數落我。
我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趕緊豎著耳朵聽他說,嗨!想不到這礦上都是好東西,那我可得多賣點錢。
“放心吧楊叔,既然礦上的設備這樣好,我一準賣個好價錢!”我心不在焉的衝著老楊揮了揮手,腦袋裏全是賣礦的想法,絲毫沒有注意,老楊聽了我話后,竟然現場暈了過去。
得!來時氣勢洶洶!走的時候,被120急救車拉走的,這哪裏是來要債的,分明是來還債的。我自然不會管這些事情,關好了大門,盤算着該找個人,好好給家裏的煤礦估個價。
晚上八點,餓得快要瘋過去的我,實在受不了了,悄悄咪咪的打開門,準備出去買點吃的。
出了大門,剛走到巷子口,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攔住了我。
“你是胡八萬?”對方虎視眈眈的看着我。
“我不是。”我很自覺的搖了搖頭。
“放屁,你胳膊上掛着孝呢!你還說你不是?”大漢眼尖。
“我不是胡八萬,我是他家鄰居。”我繼續扯着謊。
“放屁!這條衚衕就一棟別墅,就是你胡家的,你還敢騙我。”大漢看起來蠻聰明,一下就拆穿了我的謊言。
“好吧,我是胡八萬,你是?”我忍着餓肚子,耐着性子說。
“你聽好了,我叫石頭,縣城西邊的機電城是我家開的,你爹活着的時候,欠了我家兩百萬,我是來要債的。”大漢威風凜凜的說。
嘿!別說,和剛才的老楊同志比一下,這位耍狠的才更像是債主。
“成,大哥,等我先去吃口飯,你的債只要有欠條,我認了。”我真心實意的說完話,就準備沖衚衕對面的麵館走。
“不行,你現在就把錢還我!”大漢拎着我的脖子這就要動粗。
“大哥大哥,我爹剛死,還錢也要有時間對不?”我看了看他的塊頭,感覺自己打不過,趕緊放軟話。
“你有多少錢?給我!”大漢還是不依不饒。
我萬般無奈,只好掏出了身上的所有錢。
三十三塊錢!大漢對着衚衕口的路燈,認真數了兩遍才數清楚。
“就這些?”大漢問我。
“就這些了。”我很想告訴他,我其實還有五百塊,但是在葬禮最後一天被某老漢拽走了。
“啪!”
大漢果然是個痛快人,一言不合就扇耳光,打得我差點尿出來。
“你怎麼打人?”我也是怒了,要債就好好要,為啥要動手?不知道這年頭欠錢的才是大爺?
“啪!”
大漢明顯是個講究人,耍起狠來不帶停頓,兩個比斗下來,我已經明顯有點人比黃花瘦的感覺了。
“我可是煤老闆!”從小到大,第一次被親爹以外的人揍,我還是蠻抗拒的,想着自己的身份,不知道為啥就喊出這樣一句話。
“啪!”
大漢不說話,後果很嚴重,第三個耳光下來,我已經淚流滿面了。
大冷的黑天,衚衕口,暗乎乎的路燈下,一個瘦高毛小子,對着一個年輕大漢流眼淚,這個場景,要多噁心有多噁心,要多邪門有多邪門。
“嗯,你怎麼不還手?”許是看到我哭了,大漢不好意思繼續打,還問了一個特別欠揍的問題。
“我還能還手?”我滿心委屈的說。
“能啊,我又沒有不讓你還手,你看,我揍你,你也可以揍回來呀?”大漢一臉無辜的說。
“大哥,我爹剛死,我真沒錢。”我實在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大漢明顯被我嚇了一跳,擺着雙手勸說道,“別哭,別哭,你看,我又沒使勁,我這不來要債嗎?要是不意思意思,對吧!”
得!碰見這麼個主,這頓揍我算是白挨了。
面館裏,我腫着一邊臉,用另一邊牙咬着面。大漢坐在我對面,一邊給我說債務,一邊殷勤的給我倒麵湯。
原來,這位石頭真名就是石頭,家裏也是范縣有名的富戶,經營着一座機電城,是老爹生前的合作夥伴。老爹活着的時候,陸陸續續的從他家拿走了兩百萬的貨,這筆錢其實也不着急。可誰叫老爹走了呢,石家人一看我爹不在了,不知道欠下的債什麼時候能還,石家大哥就藉著分家說事,把這兩百萬的債務作為家產分給了石頭。
“大哥你別忙活了,你記得下次把欠條帶上,等我賣了礦,一準還你錢。”我實在是被揍怕了,小心翼翼的說。
“哎,我其實是個笨蛋,我爹讓我來時教我了,說一看見你就扇耳光,多扇幾個,一定要有一種不還錢就死給你看的架勢……..”大漢憨乎乎的說。
我一聽,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下來了。
“大哥,你確定你爸讓你扇的是我?”我可憐兮兮的問。
“啊?哎呀,這個我沒問,不過,好像,大概,我爸那會給我比劃的,是扇自己…….”大漢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我默默用眼神殺了他一百遍后,使着狠勁從他手中拿回了我的三十三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