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生總要賭一場
鬧清楚了,原來這家賭場就是秋叔開的。而他也沒有我老爹說的那樣好,根本不是什麼開飯店的,而是河川地面上有名的大混混。
賭場後面的辦公室里,秋叔用煮茶的小爐子,給我煮了一碗挂面。
這時的場景,很像小時候,我爹忙的顧不上我,秋叔就來我家當保姆,又給我洗衣服,又給我做飯。
想不通啊,慈眉善目的秋叔,怎麼會是……
“你知道的,你爸以前開大車,我跟着你爸當押車人,有時候還幫着卸貨什麼的。”秋叔說,“我沒有你爸能吃苦,年輕時惹了賭錢的壞習慣,後來,哎,就進去了,等出來時,你爹已經當了煤老闆。”
“你爹是個了不起的人啊,他知道勸不動我,索性借我錢,讓我開了這個賭場,撂下狠話,讓我這輩子賭個夠。”秋叔說,“有了賭場后,我反而慢慢把賭博戒掉了,知道這輩子都還不清你爹的恩,沒事就去你家照顧你。”
“秋叔,我爹死的時候,你怎麼沒來?”我突然好奇的問。
“你爹死了嗎?”秋叔突然反問我到。
“我爹!”我不知道該如何回到。
“我怎麼覺得,他還活着,就活在我們這些親人的身邊,看着我們好好生活。”秋叔悄悄抹了一把眼淚。
“秋叔……”我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早就想去看看你了,後來聽礦上的安子輝說,你表現的還不錯,我就想着過年去找你。”秋叔說,“沒想到,你小子自己就找上門了。”
“秋叔,我缺錢了,我爹死前,把家當都扔進礦里了,礦上也沒有錢,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所以你就拿着你爹的賭籌來我這裏換錢?”秋叔笑呵呵的說,“你個兔崽子,也不看看清楚,你爹的賭籌,是我當初設計的樣板貨,你爹有時候脖子疼,就把賭籌滾成圓柱體,用來墊脖子的。”
“啥?”我算是明白了,為啥這二十萬的賭籌,會出現在枕頭下面了。
“你拿着沒有編號的賭籌來換錢,要不是跟我的毛頭早先認出你來,那幫子人能暴打你一頓。”秋叔說。
“對不起啊,叔,我也是…..”我不好意思的說。
“沒事,不就是錢嗎,你爹給你留着呢,我當年說過,這場子一半的收入,都是你爹的,可是你爹不要,說這錢不幹凈。”秋叔自嘲到,“現在,叔問你,你想要嗎?不是很多,兩千萬!”
乖乖!我突然想明白了,原來我爹在這家賭場有股份啊。
可是。
“秋叔,你既然認出我了,為啥還要讓我賭?”我岔開話題,故意問到。
“就你那兩下子,是我讓人放水的。”秋叔有些得意的說,“目的嗎,是想給你上一課!”
“上課?”我奇怪的說。
“是啊,八萬那,你要知道,人生就是一場賭局,有時候,不是你想不賭就不賭的,關鍵時刻,還是要站出來,哪怕知道會賭輸,也要賭!因為你要不賭的話,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秋叔說,“說實話,我是真的想讓你當一個衣食無憂的富家子弟,但是,我忍不住,我不想看見我的胡哥,他的後代是一個碌碌無為的人,甚至,還有點慫!”
這話有些傷人,但是我認了。
“從剛才的賭局上看,你小子還是有你爹的那點血性,最起碼,沒有讓我失望的看到你選擇不賭。”秋叔說,“好好當你的煤老闆吧,別讓你爹失望。”
“秋叔,謝謝你,你給我上了重要的一課。”我突然無師自通的說,“所以,你給我留的錢,我不能要,因為我爹不要。”
秋叔有些失望的看着我,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叔啊,我今晚贏得錢,你看……”我堅持了一分鐘的高貴后,馬上又慫了下來。
午夜十二點,我提着五十萬的現金,在石頭的保護下,氣勢囂張的走出了賭場。
哼!說到底,這家賭場也有我家的股,我看這下你們誰還敢攔着我!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問石頭,我是不是挺慫的?
石頭沒有說話,但我從他的嘆息中,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不過不管怎麼說,五十萬現金,總算利利索索的拿了回來。我發誓,我活了十八年,第一次靠自己的本事掙到了這筆錢。一直矇頭轉向的石頭,更是對我的賭術滿是崇拜。
眼下,我有了這筆子錢,生活暫時無憂。其實,說句不要臉的話,2002年那時候,一萬元夠一個普通家庭一年的生活費了。可是我,從小到大大手大腳慣了,一時之間受不住。
況且,我雖然才十八歲,但該有的心思都有了,每年過年,我爹都會嚷嚷着送禮,而我的任務,就是一摞子一摞子往信封里裝錢。今年,我爹不在了,可禮不能斷,我着急弄一筆錢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
其實,就如秋叔說得那樣,有時候,不是我想不賭就不賭的,比如送禮,我其實很反感,但是不送可以嗎?不行的!為了我家的礦,我的做點什麼。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起封了二十個裝着一萬元的大紅包,往年就是二十個,如今禮是夠了,可是問題來了,我不知道該送誰?
這是實話,我爹以往送禮,都是自己一個人開車去,小張都不帶。現在輪到我了,我看着那一摞子錢,愁的頭髮都快掉下來了,送給誰呢?
對了,先找喬科長,他是河川市煤監局安全科的科長,一年到頭,屬他來我家礦上來得勤,奶奶的,而且他一來我爹就吩咐食堂做羊湯,他每次都能喝三碗。
喬科長肯定少不了,我爹和他也認識好幾年了,要不,我先給他送?投塊石頭,問問路?
上午十點,喬科長百分百最忙的時候,也百分百會在辦公室。我做賊心虛的讓石頭把車停的老遠,然後揣着一個信封,悄悄咪咪的朝煤監局大樓走。
“你是幹嘛的?”動作慢了,門房逮住了我。
“我是蝴蝶礦的,過來給喬科長送材料。”我不傻,傻子才直接說送禮。
“哦,你進去吧,喬科長辦公室在三樓左邊。”門房見怪不怪,還好心給我指了路。
這下子,我暢通無阻,一路溜達到喬科長的辦公室。
“喬科長你好,我是蝴蝶礦的胡八萬。”喬科長辦公室的門沒關,我打着哈哈走了進去,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哦,我知道你,老胡的兒子,哦,你先坐一下,我這有個會。”喬科長還是和以前一樣,一臉不怒自威的窮酸樣子。
“我今天來主要是給領導提前拜個年,這些年,我家礦,您多費心了。”我見他裝模作樣的忙工作不理我,就諂媚的邊笑邊說,手也恰到好處的把信封塞進了他的辦公桌抽屜里。
“嘿,你小子這是什麼意思?”喬科長像見了鬼一樣的一把推開我,打開抽屜,取出信封,打開一看,一摞子鈔票光鮮又整齊。
“喬科長,你別見外,我就是按照我爹的遺願,給您送點禮。”我一看他竟然沒有按套路出牌,心裏有點慌,把嘴的門也不見了,直接點破了窗戶紙。
“你不要這裏,你這是幹什麼呀!”喬科長的表演果然精湛,難道是第一次從我手裏收錢不自然?可我爹.....總不能讓他趁夜給你送吧!
“喬科長,意思意思,這又沒外人,呵呵。”我擰着十八歲壯小伙的蠻力,硬生生的又把錢塞進了喬科長的懷裏。
“咳咳!”
就在我和喬科長表演角力的同時,我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嚴肅的咳嗽聲。我回過頭,順着咳嗽聲看去——阿彌陀佛,幸好沒人,只有一台電視,可是,那聲咳嗽是從哪裏來的?
我好奇的走到電視旁邊,仔細的看了看電視裏面的內容,發現電視屏幕分成了好幾個小塊塊,每個小塊塊裏面都有一個人,有些像是領導,有些像是——“嘿,安子輝!老安你怎麼上電視了!”
“原來是蝴蝶礦的新礦長啊,難怪沒法來參會,嗯,喬科長,你先整理一下你的私事,為了大家的時間,我先讓其他科室發言。”屏幕中最前面的一個小塊塊里的人,似乎能看見我,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堆話,還“隔空”指揮喬科長?你當你是誰?
“喬科長,這是什麼電視節目?怎麼感覺裏面的人能看到咱倆呀?”我白痴一樣的看着喬科長,發現他已經癱坐在地下,還深深的低下了頭。
“去你麻的,我們正在開電視電話會議!現場直播,你大爺!”辦公桌下,傳來了喬科長絕望的罵聲。
十八歲的我自然不會知道,2002年,河川市作為全國試點,率先開通了電視電話會議技術,作為煤監局,可以通過這個技術,同時與全市十幾家煤礦的負責人開會.......
高科技是個好東西,我坐在小黑屋裏,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攝像機,感覺和平時縣電視台那幫子記者用的不一樣。
“你給喬大飛送過幾次禮?”攝像機後面,一個自稱是紀委某辦的大鬍子惡狠狠的問我。
“喬大飛是誰?”我摸了摸頭。
“就是喬科長。”大鬍子不耐煩的說。
“我是第一次,嗯,就這一次,他沒收。”我不傻,知道這會可不敢把以前的事情扯出來。
“你為什麼給他送禮。”大鬍子問。
“我爹來不了唄。”我實話實話。
“你爹為啥來不了?”大鬍子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問我,順着我的話往下溜。
“去世了。”我裝作很可憐的樣子。
“哦,這麼說,是你爹讓你來送禮的?”大鬍子問。
“也沒有,就是,嗯,我感覺他活着的話,會來送禮。”我小心翼翼的說。
“為啥會有這感覺?”大鬍子問了一半,突然恍然大悟的說,“哦,我明白了,你爹以前送過,是吧。”
“感覺上像是。”我糊裏糊塗的說。
“你知不知道,給政府公務人員送禮是犯法的。”大鬍子嚇唬我到。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
“算了,這是個傻小子,一問三不知。”大鬍子說。
就在這時,小黑屋的門打開了,好幾個人探着腦袋看我,我一眼就認出了躲在裏面的安子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