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心跳
看那淡若清風的表情,許如意掛上一抹笑隨口編瞎話:“我剛剛說著玩。我對醫術有幾分興趣,從前在養父母家中自學了一二。”
反正養父母在隔了一個山頭的村落,誰知道她說的真假?
“這樣。”
裴安沒問其他問題。
許如意小雞啄米一樣應下,順道吞吞吐吐地提出新想法:“我想去醫館裏學點醫術,幫忙緩解點家裏的壓力,正巧你休息得耗個十天半月的…是城門口茶館對面的那家,聽說他們缺個下手。”
若是真能在那裏慢慢建立起醫術方面的威望更好,一步一步來嘛。
她真摯的理由條條例舉整齊,令人找不着可疑之處。
“是掛着"懸壺濟世"的那家吧?”
唐晨第一個有印象。
許如意雙眸放光,終於找到解救自己於危難中的好同伴了!
“你去過?”
“當然。”
唐晨半點不藏私,主動分享城裏的小八卦。
“那老闆是城裏少有的犟骨頭——沒被王氏藥鋪收購的。可惜近段時間不知怎的,總會出現點意外,什麼賣假藥、看假病,生意落下一大截,我不太推薦去。”
聞言,許如意若有所思。
她記得初到醫館時的確有人鬧事,但分明是女人想要騙取錢財,壓根不是小童子的錯啊。
說不定另有蹊蹺。
“我沒有意見。”
裴安冷不丁出聲喚回許如意的思緒。
“你確定好就行。”
有了應許,許如意心頭的重擔頓時卸下一半。
順理成章總比冒着險偷偷去醫館裏要好。
既然得到五兩銀子的獎賞,許如意一行人不方便一直在官府中停留,隨意找個借口便離開了。
尋到門口石獅子旁停靠的牛車,裴二郎提出建議:“有這筆意外之財,我們要不要去買些什麼?”
許如意尚未開口,裴安堅毅的臉龐流露出否定之色:“這是她的錢,應當她分配。”
話語簡短有力,不容拒絕。
許如意自然流露出一分詫異。
她以為當時代的窮苦村落、特別是家中有兒子未娶媳婦的家庭都想要獨佔那一份金銀,所以原本是打算分二兩出去緩解衝突,沒想裴安有這覺悟,一句話直接把五兩銀子全部划給許如意自個兒——雖說這錢本應當是她的!
“也是。”
裴二郎怵了,咬咬牙再道:“前幾日我在隔壁村幫工得了點錢。不如請大哥大嫂吃頓好的?”
“我來。你那錢留着娶喬家么妹。”
裴安顯然對自家弟弟的感情生活了如指掌。
聽到喬家么妹的名字,裴二郎的耳朵迅速變粉又變紅,最終化為一片散不去的深紅,並且一點點往脖子處蔓延,儼然一副純情小子的模樣。
許如意跟着嘴邊露出曖昧的笑意,帶着點促狹打趣:“好了好了,我來請,就這麼說定了。”
裴二郎下不去臉,頂着紅耳朵、加快步子往前走,留下後邊的唐晨與許如意發出悶笑。
“你太慣着他。裴二經常在外幫人搭炕,有錢。”
裴安低垂着頭,高大的身體把許如意籠罩在一方天地間。
以她的視角看過去,正巧能看見裴安溫情深邃的眸,臉上相反沒有出現過多的苛責之意,凌厲與剛毅混雜在一起的英俊相貌深深印刻於眼中。
好像…有點帥。
許如意情不自禁想到,耳邊傳來心臟加速、砰砰跳動的輕快聲響。
“我臉上有什麼嗎?”
男人似有所覺,伸着手摸摸鼻樑。
淺淺的氣息噴洒到許如意耳側,她立馬回過神,輕咳一聲掩飾尷尬,一同催促道:“你跟着去挑挑,等會兒我來付錢,我去看些女兒家的物件。”
說完,她逃一般小跑沖向前頭的街巷。
確定人看不見自己的身影后,許如意掌心輕輕拍了拍發燙的臉頰,姣好的面容泛開一陣陣熱意。
她臉上不由自主掛上一絲羞惱。
可惡,竟然看那屠夫看呆了!當真是太久沒見到過帥哥!
許如意又氣又羞,靠在冰涼的牆壁上汲取一點冷氣來平衡滾燙的心緒,直到心率慢慢恢復正常,才躡手躡腳地藏在人群中,往衣服鋪子的方向走去。
她早想好了。
山裡比不得城鎮,春寒料峭,能有些保暖的物品十分重要。
在炕頭沒好之前,許如意計劃着買幾雙棉鞋、幾條棉褲,有額外的錢再定一床棉被,要暖和地渡過冬天。
前腳剛踏進店鋪,後腳老闆笑臉相迎:“我認得你,你是早晨趕着牛車進來那位奇女子!抓到了通緝犯!”
對於忽然的聲名遠揚,許如意頗有一分受寵若驚,不一會兒就認識到名人效應帶來的好處。
訂了一床新的棉絮和四雙棉鞋,老闆果斷打折少花了一小筆!
十幾文錢,算來算去夠買好幾根糖葫蘆吃!
許如意心滿意足,臨走時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老闆被哄的高興,哈哈大笑:“再過個把月是春闈后的花朝節,十里八鄉大半特辦、相互串門。到時候你再來,我給你再減些錢!”
意外得到這條消息,許如意道了句謝謝,開始往回趕。
在外忙活大半天,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來來往往終於出現點與當地人不同的相貌,更有部分一眼能看出是趕考的學生。
厚厚的一摞書幾近壓垮了腰,書郎們卻不累,揚着笑臉擦擦臉上的汗水,繼續往驚中趕去。
“他們是去參加考試的。近段時間是進城趕考的時候,會出現些陌生面孔。”
裴安的聲音猝不及防從背後出現,嚇得她差點當場跳起來。
許如意輕撫着胸口,嗔怪道:“你走路沒個動靜。”
再看裴安身邊空空蕩蕩的,她又問:“怎麼就你一個?唐晨和裴二郎呢?”
裴安:“給了他們點錢,自己玩去了,我們倆先回家。”
原來如此。
許如意瞭然,注意到裴安身後牽着那輛牛車,往日在裴二郎手裏顯得壯實的青牛無故變小一圈。
“我們現在回去?”
“等等。”
裴安一雙大掌局促不安地搓動着衣擺,似乎渾身的血液全部涌到腦袋上,冒出細密的汗。
許如意:?
好像下定決心,男人從隨身布袋裏變戲法,掏出一支雕刻成玉蘭花的鍍銀簪子。
他小心翼翼地湊近幾分,一靠近,身上傳來一股常年混跡于山林里染上的藥草味,苦澀中回蕩着甘甜,有幾分像甘草。
許如意一愣、不敢亂動,直覺發間裏穩穩插進了那支玉蘭簪,終於卸下心裏憋足的氣。
她微微仰起頭,裴安唇邊綻開一抹極為淺淡的笑意,如同空中飄落的雪花一樣輕飄飄的、無聲而輕巧地落在許如意心間:“我想的沒錯,你帶這隻簪子特別好看。”
男人眼裏露出坦率而直白的灼熱,令許如意第二次感到渾身發燙。
她腦子裏暈暈乎乎的,趕緊提起手上拎着的布袋岔開話題:“這是我買的棉鞋棉褲,你經常進山裡,要穿的暖和些,避免生凍瘡。”
裴安動作一滯,傻頭傻腦問了一句:“你也買了禮物?送給誰的?”
許如意瞧人模樣,忍不住心中升起一分逗趣,抿着唇、彎起笑眼,把玩着耳邊的長發:“這個呀——是送給你。我們心有靈犀。”
女人笑得比鮮花般明媚,裴安腦中的某根弦像忽的繃緊到極致,不敢再多看一眼,慌忙轉開身趕起牛車。
許如意好心情地坐在牛車后睡了一路。
一睜眼,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昨日裏大槐樹下那位大娘,那張枯樹皮一樣的臉嚇得她心跳一抽。
勉強鎮定下再看,周圍竟然有一堆不熟悉的大爺大媽圍觀!
許如意知道自己風評不好,身體自覺往裴安的方向靠近,用平淡的聲音問:“你們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