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風評大逆轉
沒等到意料之中的審判,相反的,大娘放軟語氣:“我家裏今日做了些卷餅,要不要和裴大郎一同來吃口?”
說話間,大娘止不住往許如意臉上瞟,一對上眼神又躲躲閃閃的,像做了虧心事。
明明白白擺出的截然大變的態度使許如意升起濃濃的懷疑,她神色不變:“不用,我今日要回家中給裴郎熬藥喝,你們是知道的,他受了傷需要靜養,人不要太多。”
說完,大爺大媽們不約而同露出一分愧疚和淺淡的誇讚。
許如意更摸不着頭腦,什麼時候她能贏得這些好臉色了?
思考間,人群內細碎的談話一句句飄進耳中。
“我說把這丫頭不是個壞的人,危機時刻沒逃走,反倒留下繼續幫忙,萬一裴家兒子有個閃失得賠一輩子!”
“是啊,往日裏看她生的漂亮、心腸必定如同蛇蠍,沒想到和傳言不像,這不是挺顧家的嗎?想必廚藝更不錯!”
“究竟是誰開始在亂傳許家娘子人品敗壞的?人現在從官府回來,有他好果子吃!害我誤會那麼久!”
聽到此處,許如意算是明白個大概——估計是唐晨清晨里的大嗓門贏得了話多嘴碎的大爺大媽們的好奇心,得到證實后,紛紛升起那點為數不多的愧疚。
見許如意拒絕,大娘咬着牙從手肘處的挎籃里心疼地掏出三個雞蛋,輕悄地放到草墊子上。
鄉村裡雞蛋不稀奇,勉強算值錢玩意兒,關係好的鄰里互相送禮最好。
大娘佯裝無意:“這是給裴屠夫拿去補身體的,以前幫我點忙。”
頓了頓,完全不提昨天的事,順着杆子往上爬:“聽說你今早押個通緝犯?據說,齊三爺和他是一夥的?”
終於顯出真實目的,許如意裝模作樣地“不小心”掉出布包里那塊深紅色的木牌。
眾人察覺到這絲異樣,盯得更緊。
許如意“哎呀”一聲,撿起木牌緊緊篡在手心裏。
她拍去褲腿上沾染的灰塵,直接站起身,一時“鶴立雞群”、顯眼無比。
許如意將木牌子循環展示一圈,高聲:“這是城裏官府給我賜下的表彰,他老人家是真正認可我。”
眾人大嚇,見木牌如同見官府,忙不及齊齊圍着牛車跪倒在地。
在官威深遠的影響下,他們這群小老百姓豈敢去輕易冒犯?紛紛垂着頭,藉助頭髮的遮掩、眼神示意。
這許娘子真的是被污衊的,人品沒有問題,現在更與官府貴人有牽線!
往常最愛念叨的不敢亂說話,一個個嘴上拉鏈拉得嚴嚴實實,一時僅剩車頭的裴安回過頭,專心致志地看許如意的表演。
許如意憋住內心的得意,將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中,同時見好就收,迅速變臉成溫和親切的笑容,下了牛車挨個扶起這群腿腳不利索的:“我給大家看個木牌,怎的全跪下了?”
眾人支支吾吾沒發言。
許如意心中偷笑,總算把你們這群嘴碎的治住了,誰以後敢亂傳我的私生活?
村民們顫着腿相視一眼,一個接一個找理由離開。
不用猜,不到半天,她手持官牌的威風形象將傳遍整個桃花村。
許如意渾然不在意,只在對上裴安時有一分認真:“我說過我是清白的。”
“我一直知道。”
話語中深含的堅定猶如一條暖洋洋的河流,穿過她四肢百骸帶來陣陣溫暖。
許如意一笑,盯着裴安寬實的後背,胸腔內突然被一種陌生的情緒漲滿。
回到家中,許如意找到昨日買好的藥材準備做燉藥膳。
她廚藝中規中矩,平日裏喜歡熬點滋補的葯膳吃,相比於普通複雜的菜式,許如意更善於做葯膳、藥酒。
裴安看到那些稀奇古怪的中藥,知道不在自己熟悉的範圍內,自覺幫忙洗凈清理后老老實實守着灶頭燒火。
上次去醫館買了田七、紅參、當歸,各抓點分量。
雞是沒有吃完的老母雞。
田七性溫,可活血化瘀,消腫止痛,紅參、當歸,補氣活血。三葯同用,再搭配滋補的雞肉,極其適合裴安被雪中巨樹壓得淤青的後背、能加快恢復的速度。
為壓制部分奇特的藥材味道,許如意掐下嫩姜切片,分別倒入乾淨清甜的井水、老母雞、藥材,一起下鍋燉煮。
裴安的大塊頭沒白用,一把蒲扇扇得灶頭內的火愈發猛烈,一把又一把的柴火從未停止。
沒等太久,一陣陣的熱氣從鍋中直直往老朽的木頭房樑上沖,氤氳開的白霧內混雜着撲鼻而來的濃香,雞肉的馥郁與清新淡雅的中藥材混合為一體。
“好香!”
許如意吞咽下快包不住的唾液,熟練拿起筷子在雞肉中間一插——粉白滑嫩的雞肉像綢緞從中綻開,一眼能瞧出其鮮嫩異常,滾滾湯泡里隨之飄出一股鮮香。
她控制不住舀起一勺清湯、再拔下大雞腿放在碗裏吹涼,主動端到裴安面前。
在廚房裏呆的太久,源源不斷的熱意把許如意的臉染上一層自然的嫩紅色,猶如放在床頭的那盒胭脂:“辛苦了,你嘗嘗。”
裴安沒說話也沒拒絕,自顧自接過碗,挑起一塊最厚實鮮嫩的肉,再在濃郁的湯汁里一裹,就着湯碗夾到許如意跟前:“你更辛苦點。”
若是其他人,許如意或許要懷疑是否在陰陽,但面對裴安,她知道不會。
她坦然地別開耳鬢的長發,低頭咬上那塊雞肉。
如許如意所想,中藥的滋補下細膩滑嫩、鮮香可口,一寸寸軟爛在口中、回味無窮。
她張大水潤的眼連連點頭,不用說話已經表現出這道菜的美味之處。
許如意微微張開嘴,不斷從舌尖冒出滾滾熱氣,含糊不清開口:“就是有些燙。”
裴安像是被她這副模樣可愛到,從喉間滾出一道富有磁性的笑聲,開始正式品嘗這碗為他而做的葯膳。
剛下口,他已是驚訝異常——未免太好喝!
沉默間,男人火速清盤再要下一份。
許如意虛榮心滿滿,拿個空碗舀湯、悠閑喝着。
她同樣補補身體,這段時間真的累慘了!
舒服吃完這一頓,裴安主動將碗洗乾淨,兩人忙活一天,先後燒熱水洗澡。
等躺到床上,終於找到屬於家的歸屬感。
靜謐的氛圍里,往日裏和裴安如好兄弟別無二致的許如意,頭一次有一分羞澀的情緒。
她緊緊靠在床角,緊張到不敢呼吸。
身體自覺將兩人之間的楚河漢界拉扯地更為寬廣,誰知男人洗完澡后散發出的熱氣輕易跨過那道幼稚的分界線,混合著皂莢的清香把她團團包圍住、一寸寸掃過。
胡思亂想之際,裴安忽然出聲:“我沒吃過葯膳,這種是京城裏的大人物享受的。百茗城裏更沒有人吃過。”
不知為何,許如意覺得對方有意在說著什麼,但她沒有聽懂,思緒轉到另一方面。
她興奮想到:倘若百茗城裏沒有,豈不是可以開一家做葯膳藥酒的店鋪?
問題又來了。
身上的五兩銀子完全不夠用!
沒有大量的藥草、金錢支持,該如何開店?要快找時間去醫館上班…
逐步深入的思索漸漸耗盡許如意的心神,沒有回答裴安的話,就着田墾間的蟲鳴催眠下進入夢鄉。
苦苦暗示的裴安許久等不到答案,耐不住撐起身體:“你記不記被拐賣前的…”
話沒說完,映入眼中赫然是許如意甜美安靜的睡相。
男人無奈:“竟然睡著了…算了,這件事以後再說。”
裴安主動靠近半分,伸出手臂給人捏好被角、避免着着涼。
做完這一切,他再度躺下望着手腕間從未取下過的紅色珠串,最終輕輕地嘆下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