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污衊勾搭野漢子
“水…有沒有水?”
破舊的木板床上,女人緊閉雙眼喚道。
許如意艱難地挪動身體,靠緊床頭來汲取一絲涼意。
迷迷糊糊中,一道寬實的臂膀慢慢將她扶起身坐在床頭,背後貼心地安置了一個軟乎的草墊子靠着。
窣窣窸窸的聲音響起,沒等太久,一碗溫水送到嘴邊。
一口、兩口。
每一口清涼的水下肚瞬間緩解了口腔的乾燥,連帶着身體的熱氣一寸寸褪卻,沒一分鐘直接見了底。
“嘖!作孽!”
一道完全沒有收斂的嫌棄聲在房間裏響起。
婦人毫不掩飾話中的鄙夷:“她剛嫁過來就去找村外的漢子,何時給你留了臉面!”
房間裏的另一人沉默不答。
婦人頓時恨鐵不成鋼,又着實不甘心道:“你這孩子…她不過是個野種,養好這身病、隨便給點錢打發就是!我看村口的王酒鬼挺適合她。”
“…”
許如意手指輕輕一動,討論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終於有了點力氣睜開眼睛。
嗓子裏傳來連綿不斷的疼,四周一片朦朧的白一寸寸變得清晰起來,眼神最終定到破舊的茅屋頂上。
鼻腔中瀰漫著一股下雨天,雨水帶來的潮濕而腐爛的味道,一切陌生而蒼涼。
這是在哪裏?
還沒等反應,一股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突然直衝大腦。
這裏是一個偏遠臨山的窮苦村落,幾乎人人靠種田自給自足,多的糧食拿去城裏買賣,滿足吃穿住行的需要。
若是有一兩分本事、能在村中開一家肉鋪,那便是相當有錢的人了。
好巧不巧,許如意穿越成村中唯一一家屠夫的新娘!
新娘子原本是人牙子手裏買來的小孩,等到足歲的年紀,家中的弟弟赫然到了娶親的時候,二話不說以三貫錢的高價轉賣給村中的屠夫裴安。
若是老實憨厚留下來與那屠夫好生過日子就罷了,偏偏新娘不是個聽話的,屠夫一出門賣肉砍柴便坐不住,勾搭上村裏的漢子相約一起逃出村去掙大錢,沒想被當場抓獲,誤以為是私奔。
新娘掛不住臉,又擔心解釋不清楚、被浸豬籠,直接一頭扎進水裏,死了。
現在換了她這個外人來。
記憶的最後,只剩裴安穿着一身淌着鮮血的黑衣,手裏提着一把鋥亮的砍骨刀,那雙眼睛佈滿了紅血絲,像盛怒中的黑豹盯緊弱小的獵物,似乎要將面前人開膛破肚。
難怪原身要跳河呢,就換作她來,她也想跳。
結束完回憶,許如意下意識咽下一口唾沫,身上熱的和抱了塊木炭一樣,整個背佈滿了細密的汗。
謝謝。
許如意一抬眼,忽然吐不出半點聲音。
眼前的人高大而沉默,單薄的粗布衣服皺巴巴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寬闊有力的肩背和窄瘦的細腰。
因為常年的暴晒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皮膚,濃黑的眉下鼻樑高挺,與記憶里那個提着大砍刀、一臉暴戾的男人重合。
天要亡我!
許如意一口氣差點梗在喉嚨里。
方才說話的婦人坐不住,一個大跨步奪走糙漢端着的碗,氣得哇哇大喊:“可算是醒了!跑去勾搭野男人真是丟人現眼!讓村裏的女兒們以後怎麼嫁出去?!別再來纏着裴安,人家沒欠你的!”
不知哪一句戳中了裴安,他雙唇緊抿成線,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
男人的腳步一停,淡淡地偏過頭,與她四目相對。
直覺告訴許如意,如果不解釋、任憑事情發展會很糟糕。
她強行抑制下身體裏捲土重來的懼怕,眼睛裏泛起了一層霧氣,可憐巴巴地解釋:“我和人是清白的,是要去隔壁村打零工。”
“打零工?”
大娘指着許如意的鼻子罵。
“你當我傻的?要不是我牽着的土狗鼻子靈,恐怕你們早就溜出村了!也是你活該,誤識人心!那野男人拋下你跑得倒快,你也心虛跳了水!”
聞言,許如意眼眶泛紅,委屈得很:“我那是看你家的狗太凶…真是嚇着了我。”
說完,她裝模作樣地摸了摸胸口安撫,好似真的被嚇得不輕。
“你!”
大娘怒目一瞪,又要再度控訴。
“好了。”
提起這件事,裴安臉色沉的跟要殺人似的,周身翻騰着滾滾而來的煞氣。
見此,許如意立即埋在被窩裏當縮頭烏龜,一邊悄悄觀察情況。
男人一發話,大娘立馬噤了聲。
明明手裏什麼東西都沒拿,一聲不吭中將大娘逼得步步後退,重新回到了院裏與房間分隔開。
“我與許如意的事自有安排,唐二娘你不用再說。今天的事辛苦你來幫忙。等明天我來送點禮。”
這年頭,能從屠夫手裏撬出來的東西,難道有差的?
唐二娘掛相的臉一變,咧着嘴喜笑顏開:“這是我應該做的,真是那麼客氣。鄰居嘛,多多幫忙,相互照顧。”
說完這句話,她惡狠狠地瞪了許如意一眼,換來人一臉無辜,氣的猛地跺了跺腳,警告道:“裴安,我最後再說一句多嘴的。這許如意絕對不是個好東西,帶着她給你的串子做什麼?簡直晦氣死!”
唐二娘懷着滿肚子火離開。
人前腳一走,裴安後腳從灶頭端來一碗溫熱的白粥。
勺子在碗裏反覆攪拌,白粥又香又稠,微涼的空氣中飄散起氤氳的白霧。
在這個窮苦的村莊,顯然是下了血本熬的。
“吃點東西吧,你該餓了。”
裴安臉上看不出多餘的情緒,端着粥坐在床邊,垂下頭吹去浮在表面的燙意再喂到許如意嘴邊,與昨天夜裏那副形象相差甚遠。
人一湊近,許如意便控制不住渾身一哆嗦——完全沒辦法停住這股打心眼兒里產生的本能,可想裴安給原身留下多重的心理陰影。
如今是鬧的哪一出?
按照電視劇里的劇情,不是該把她趕出家門?
心裏這麼想,許如意表面依然乖乖接受了裴安的投喂,一口接着一口,吃了個小飽。
再怎麼著,這人目前沒有半點要殺自己的意思,不吃白不吃,留點體力逃跑。
“我吃飽了。”
片刻后,許如意伸出手推拒着碗裏殘留的白粥。
裴安半點不介意,就着碗大口喝光,末了開口道:“你先休息,我去洗個碗。”
男人收拾好碗筷,站直了的身板跟一座大山似的沉沉地壓制着,平靜的目光幽幽望來:“你記住,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要想逃跑,否則你不想知道後果。”
說完這句話,裴安往廚房走去,恢復到正常的模樣。
確定人走遠,許如意輕咬着下唇、思考着後路。
奇了怪了,居然真的沒收拾她…
倒不是許如意是受虐狂,在這個女子名節比天大的世界裏,恐怕在田墾上無意與哪家的漢子對視一眼,都會被村口的人拿出來說三道四。
她搖搖頭甩開多餘的想法,左手扶上纖細的右腕子,給自己搭脈診斷。
誰能想到、重生后居然有用得上生前醫術的地方?
許如意滿臉苦意,早知道就不加那場班了!
事已至此,來到了新的地方,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眼下經過觀察,看不出裴安是不是好人,但足夠安全,可以選擇留在其身邊打聽一番消息,穩定后再尋求新的出路,在新世界裏紮根立足。
不過…這身體怕是要留下病根。
許如意眉目凝重。
原身自父母雙亡后養在養父母身邊,吃一頓少一頓,白白胖胖的身體硬生生給養到營養不良,這下更是雪上加霜。
想到此處,她面前閃過養父養母的臉,眼底晦暗不明。
目前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遲早有一天來找你們算賬。
沒想多久,病情帶來的睡意又使許如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