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文嶠接到一個電話,原來是汪華盈,她已經到了樓下,問清了病房號,正要上來。柳夢微一聽頓時臉色大變,瞬間收起剛才凄婉的表情,如臨大敵一般地哀嚎道:“完了!完了!我私自把人家兩個孩子帶出來,還出了這麼嚴重的事故,家長非殺了我不可!”

柳夢微方寸大亂,急得來回踱步,眼見文嶠卻跟沒事人一樣,神色如常地杵在一邊,看了只覺得讓人來氣,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耍賴一般地說道:“你……你也別想逃,你可是警察,怎麼……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我拐帶兒童而不加以阻攔呢!”

文嶠慢條斯理地將衣袖從她手裏扯出來,抱起雙臂,戲謔道:“我就說我被你綁架了。”

“什麼?”柳夢微瞪着眼睛,氣到要吐血:“你這話說出去誰信?”

“你可是心理學家,說不定掌握着什麼不為人知的手段,催眠,心理暗示什麼的,不是手到擒來?”文嶠似笑非笑地說道,他終於找到機會反擊,報復她在學校里拉自己下水的行為。

此時,汪華盈已經飛奔上來,看到兩人,忙問高穆在哪裏。看到腦袋上纏着紗布的男孩那副可憐兮兮地模樣,眼淚便要奔涌而出。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還疼不疼?”汪華盈摸着高穆的小臉蛋,一臉心疼地問道。

“我們……去了藍月海灣。那個……海邊的石頭太滑,我踩上去……不小心摔倒了。”高穆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不敢看媽媽的眼睛。

汪華盈又認真看了醫生的診斷,了解了他的情況,仔細詢問了醫生各種問題和注意事項等等,反覆確定高穆只是受了些皮外傷沒有傷到骨頭和腦子,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柳夢微一直密切地注意着他們這邊的動向,見汪華盈似乎已經處理完了最緊急的事,馬上就要調轉槍口,利刃一般的眼神直直向自己這邊射來。柳夢微身子一抖,下意識就想往文嶠身後躲。

眼前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我的兩個孩子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他們現在不是應該在學校上課嗎?你們兩個誰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柳夢微硬着頭皮上前了一步,低頭彎腰,連連道歉:“對不起,汪女士,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經過老師和家長的同意,擅自帶他們出來的。”

“是你?”汪華盈似乎認出了她,火氣更甚:“你憑什麼這麼做?就算是警察也不能越過我們監護人直接接觸未成年人。這麼淺顯的法律道理,你們警察難道不清楚嗎!”汪華盈簡直是咆哮着說出這番話的,引來醫院裏的其他人紛紛側目,一雙雙眼睛都往這邊瞅着,原本一些嘈雜的交談聲也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彷彿都在等聽這邊的大新聞,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

“你這種行為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還害我兒子受了這麼重的傷!我要告你拐賣兒童!”汪華盈一改往日優雅淡然的形象,不過,想來哪個母親遇到這種事也不可能淡定。

柳夢微低着頭默默承受着這疾風暴雨般的指責,這事確實是她的責任,沒什麼好為自己開脫的,只做的只有道歉和認錯。

高采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他們身邊,她找到一個說話的空檔,弱弱開口說道:“媽媽,其實是我……我帶弟弟出來的。”

“你閉嘴!”汪華盈怒喝道,不分青紅皂白地打斷了她:“我回去再找你算賬!”

柳夢微深吸了口氣,開口說道:“汪女士,對於今天發生的事,我沒有什麼要為自己開脫的,全部責任都在我一個人,請你不要責怪孩子,這與他們無關。如果你想要走法律途徑,我會全力配合,所有應該由我承擔的費用,我也絕不會賴賬。”

見柳夢微認錯態度如此誠懇,汪華盈總算稍稍消了點氣。

文嶠站在一旁一言未發。不得不說,剛開始的他還有些幸災樂禍,想看這個狡猾的女人這次如何“脫罪”,就算無法完全“脫罪”,也會想盡辦法推卸責任或減輕罪責,就想她剛剛說的那樣。

“不要被她騙了。”文嶠心裏想到。

“江女士,”眼見汪華盈又要開口,文嶠搶在她之前開口說道:“我是雲河市刑偵支隊的法醫文嶠,”柳夢微杏眼圓睜,只當他又要給自己添亂,可他卻好像沒看到似地繼續說道:“也是負責為你丈夫屍檢的法醫。”

聽到這話,汪華盈瞬間神情一變。

“我對你家發生的變故深感抱歉,請節哀,但現在你是你們家唯一的頂樑柱了,所以也請擔負起你的責任來。你的兩個孩子一個14歲,一個11歲,是心理發育的關鍵年齡。如果沒有受到良好的引導,失去父親這一變故可能會對他們的心理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心理傷害遠比生理傷害難以治癒,我想這一點,稍微有些生活閱歷的人都會了解。”

“柳教授並不是我們警方的人,她是雲河醫科大學的心理學教授,你的孩子和她相處得很好。”文嶠看向高采芹,女孩會意,朝着母親重重地點着頭。

“她的本意是幫忙,只是不小心出了點意外。”文嶠說道。

……

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陽光明媚而柔和,清風疏朗而宜人,可這些都無法透過厚厚的窗帘,進入這個幽暗閉塞的房間。

男人縮頭縮腦地,不敢直視坐在他面前的女人。可即使是這樣,他也能感受到那股壓制不住的威嚴和怒氣。

女人盯着面前的男人,雖然她正慵懶地倚靠在寬大的沙發椅內,卻能輕鬆地俯視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她朱唇輕啟,說出來的話卻令人感到冰寒刺骨:“你真是長本事了。”

男人兩股戰戰,幾乎不能站穩,就要跪倒在地。可他極力壓制住了內心的恐懼——如果自己認了輸,那就全都輸了,不會再有一丁點兒翻盤的希望。即使在必死的局中,只要自己身上還有一個部位能動,那他就不會停下來等死。他可以跪下來求饒,可以以頭搶地,嘴巴能說就不要停,眼睛能動就滴出淚來。天無絕人之路,可上天給了機會,也要有抓住機會的本事,這是他的信條。

“宋姐,我不想坐牢,一天也不想!”男人突然帶着哭腔喊起來。

“那你就把他的屍體扔下樓去,偽裝成自殺?你真當法醫都是吃乾飯的嗎?一個人是生前墜樓還是死後墜樓,只要經過解剖就能知道地一清二楚,你做的那些騙騙小孩子都不夠!虧我以前還覺得你機靈,原來是個蠢貨!”

男人突然抬起頭,鼓足勇氣直視着女人的眼睛:“就算他們查出王明是死後才被人扔下去的,他們也絕對找不到能抓住我的證據。我已經把現場所有的痕迹都清理地一乾二淨了,監控記錄也都抹除掉了。宋姐,你一定要相信我!他們是絕對找不到我的!”

他上前一步,語氣更加迫切而誠懇:“我把我的全部身家性命都獻給了組織,沒有人比我更想讓這項實驗能夠成功,這一點您是知道的!而且這幾年來,我的表現您應該也看在了眼裏,就算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男人吞了口唾沫,一邊察言觀色,一邊試探着說道:“出了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我想的。宋姐,我求你幫幫我,我只是不想去坐牢而已。求您……求您向上級申請,讓我到國外去吧,任何一個國家都可以,我可以繼續我的工作。國外有些地方的監管不像這裏這樣嚴格,我可以保證我能做的比現在還要好!”

“而且,我相信只要我出去了,那幫警察一沒有證據,二找不到人,最後只能不了了之,把它當成一個懸案掛在那裏,時間一長也就會被人遺忘了,所以,這個案子不會牽連到任何人!”男人眼睛裏閃着激動的光芒,彷彿在描述一個天才般的周全計劃。。

女人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突然她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剛才說你蠢,真是對不起啊,你一點都不蠢,反而聰明着呢,簡直是聰明極了!”她捻了捻手中的香煙,輕煙緩緩上升,掩蓋了她的容貌,如同霧裏看花。

“你這樣的聰明人確實不應該去坐牢,太浪費人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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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夢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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