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太極初傳(下)
俞岱岩聞言一呆,心中想到此時強敵在側,如何有心思學什麼功夫?只叫了聲:“師父!”
張三丰淡淡一笑,說道:“我武當開派以來,行俠江湖,多行仁義之事,以大數而言,決不該自此而絕。我這套太極拳和太極劍,跟自來武學之道全然不同,講究以靜制動、后發制人。你師父年過百齡,縱使不遇強敵,又能有幾年好活?所喜者能於垂暮之年,創製這套武功出來。遠橋、蓮舟、松溪、梨亭、聲谷都不在身邊,岱岩、青書,你們身負傳我生平絕藝的重任。武當派一日的榮辱,有何足道?只須這套太極拳能傳至後代,我武當派大名必能垂之千古。”張三丰說一言到此,神采飛揚,豪氣陡生,似是絲毫沒將此刻危難困境放在心上!
俞岱岩唯唯答應,已明白師父要自己忍辱負重,以接傳本派絕技為第一要義。而羅凡原本便是打的學習太極拳劍的心思,又怎會阻止?
只見張三丰緩緩站起身來,雙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兩足分開平行,接着兩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環,掌與面對成陰掌,右掌翻過成陽掌,說道:“這是太極拳的起手式。”跟着一招一式的演了下去,口中叫出招式的名稱:攬雀尾、單鞭、提手上勢、白鶴亮翅、摟膝勾步、手揮琵琶、進步搬攔錘、如封似閉、十字手、抱虎歸山……
羅凡看着這今後無論何處都名垂千古的太極拳法,心中激蕩,雙手緊握似是微微有些顫抖。
“以慢打快,以靜制動,剛柔相濟,借力打力,果然是高妙無倫,天下無雙!”當下羅凡是越看越入神,越看越是讚歎,而一旁的張無忌也似是心有所感,與自己所學一一印證,竟是發現自己的內力又有了些許增長!
但見張三丰雙手圓轉,每一招都含着太極式的陰陽變化,精微奧妙,約莫一頓飯時分,張三丰使到上步高探馬,上步攬雀尾,單鞭而合太極,神定氣閑的站在當地,雖在重傷之後,但一套拳法練完,精神反見健旺。
張三丰雙手抱了個太極式的圓圈,說道:“這套拳術的訣竅是‘虛靈頂勁、涵胸拔背、松腰垂臀、沉肩墜肘’十六個字,純以意行,最忌用力。形神合一,是這路拳法的要旨。”當下細細的解釋了一遍。
此時張無忌站在俞岱岩身後,一動不動宛如魔怔一般,他見得這太極拳神妙,又聽得張三丰一番解釋,心中頓時豁然開朗,通明一片,暗中想道:“生生不息,九陽神功與九陰玄功中皆提到了生生不息,但實則一者陽勝而陰衰,一者陰勝而陽衰,如今我觀太師父這路拳法陰陽相濟,太極自生,卻原來九陽九陰皆走了岔道!陰陽相生,太極輪轉,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生生不息!”
張無忌將體內內息運轉,原本《九陽神功》便是斗酒神僧觀九陰真經之後而創,而《九陰玄功》亦是出自九陰真經,再加上借鑒了九陽神功的些許理念,兩部功法本就是系出同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這兩道內息在張無忌體內一經運轉,又經太極意境打通其中關節,竟是開始漸漸融合,兩者合一!
正所謂“孤陰不長,孤陽不生”,原本九陽神功的生生不息只是以陰漲陽,說得淺顯一點可以看成現實世界所說的“鯰魚效應”,當然,九陽的原理還是比其高深得多了,只是其表層原理有些相似而已。
而之後張無忌習練與其系出同源的九陰玄功,卻是補足陰缺,暗合“損有餘而補不足”的天道平衡至理,因此陰陽互濟,內力更增!而此刻張無忌甫一觀得太極拳意,又經過張三丰一番詳細解釋,張三丰的每一句口訣、每一記招式,都令他有初聞大道、喜不自勝,開始有意識地引導體內真氣達到平衡。若得以功成,張無忌的內功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張三丰見俞岱岩臉有迷惘之色,問道:“你懂了幾成?”俞岱岩道:“弟子愚魯,只懂得三四成,但招式和口訣都記住了。”
張三丰道:“那也難為你了。”接着又向羅凡問道:“青書,你懂了幾成?”
羅凡心中一番推敲,但總覺得似是沒有張三丰使來那等威力,因此答道:“六七成吧。”
張三丰聞言微喜,撫恤頷首道:“甚好,甚好!當年你五師叔天賦極高,但現在想來怕也稍有不如,這拳勁首要在似松非松,將展未展,勁斷意不斷……”正要往下解說,只聽得前面三清殿上遠遠傳來一個蒼老悠長的聲音:“張三丰老道既然縮頭不出,咱們把他徒子徒孫先行宰了。”另一個粗豪的聲音道:“好啊!先一把火燒了這道觀再說。”又有一個尖銳的聲音道:“燒死老道,那是便宜了他。咱們擒住了他,綁到各處門派中遊行示眾,讓大家瞧瞧這武學泰斗老而不死的模樣。”
後山小院和前殿相距二里有餘,但這幾個人的語聲都清楚傳至,足見敵人有意炫示功力,而功力確亦不凡。
羅凡心中冷笑,暗道:“不作死就不會死!你們這是一定要作死么?”
張三丰見俞岱岩與宋青書兩人,一人眼欲噴火,一人神色冰冷,頓時道:“我方才所言你們二人全都忘了么?不能忍辱,豈能負重?莫要讓我武當絕學斷了傳承!”
接着又道:“岱岩,你全身殘廢,敵人不會對你提防,千萬戒急戒躁。青書,你隱在殿後,待我與對方相爭之時,伺機離開!”
羅凡朝張三丰抱拳行了個晚輩禮道:“太師傅,方才青書想到得以見識太師傅絕學,心中激動,卻是忘了言說,那朝廷大軍不過爾爾,青書卻是並未放在心上。”說罷伸手搭在張三丰手臂之上,張三丰只覺一股極為渾厚的內息從其手中湧來,身上傷勢竟是好了少許!
張三丰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甚好!那我們便去會會那朝廷鷹犬!”
俞岱岩道:“抬我跟着師父。”小道童明月欲抬起俞岱岩,卻見張無忌一動不動,似入了魔一般。
明月不明就裏,欲伸手將其拍醒,張三丰何等見識,當即便明白過來這道童怕是已有所悟,連忙喊道:“別動!”
但只聽得“啊”的一聲慘叫,明月的手掌剛觸碰到張無忌肩膀,便似被一股巨力擊中一般,倒飛出數米之遠,委頓在地!
“明月!”羅凡連忙上前將其扶起,往脈門上一探,俞岱岩有些焦急地問道:“如何?”
羅凡看着已經昏迷的道童明月道:“受了些內力余勁,傷了臟腑,手臂骨折,怕是得在床上躺幾個月了。”而羅凡心中則是暗暗想道:“這尼瑪果然是主角么?看一遍就頓悟的節奏?這是要逆天啊!”想到這,羅凡心中暗自警惕,眼神開始打量起張無忌來,只是,任他如何仔細查看,也沒有發現張無忌與先前有什麼不同,瞧不出他到底從中領悟到了什麼。
此時張無忌才得以醒轉,見到明月躺在地上,連忙問道:“怎麼了?太師傅,是否有敵來犯?”
張無忌受此打擾,兩道內息並未完全融合,不過大勢已成,更上一層樓卻只是時間問題了。
羅凡將方才之事向張無忌說了一遍,張無忌頓時自責不已,不過此時大敵當前,卻也只能先命人前來將明月好生安置,其餘事情容后再說。
羅凡和張無忌二人抬起軟椅,跟在張三丰的後面。出了後山,羅凡又把周芷若向眾人介紹一番。周芷若曾是張三丰送上峨眉,雖時隔日久,卻也依稀記得,見得兩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一時間大為慰懷,而俞岱岩更是說了不少祝福之語。
周芷若俏臉一陣暈紅,分辨也不是,不分辨也不是,頭深深埋在胸口,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
這一小插曲過去,一行五人人來到三清殿上,只見殿中或坐或站,黑壓壓的都是人頭,總有三四百人之眾。
張三丰居中一站,打個問訊為禮,卻不說話。羅凡鷹顧四周,冷冷地道:“這位是我師尊張真人。各位來到武當山,不知有何見教?”聲音似是不大,但卻無論在何角落,都聽得清清楚楚!
此時張三丰一身污穢的灰佈道袍,鬚眉如銀,身材十分高大,此外也無特異情狀。一時人人目光盡皆集於其身,眼神中卻是有些見面不如聞名的意味了。
而大殿這些人中,有半數穿着明教教眾的服色,為首的十餘人卻各穿本服,想是自高身分,不願冒充旁人。
忽聽得門外有人傳呼:“教主到!”殿中眾人一聽,立時肅然無聲,為首的十多人搶先出殿迎接,餘人也跟着快步出殿。霎時之間,大殿中數百人走了個乾乾凈凈。只聽得十餘人的腳步聲自遠而近,走到殿外停住。羅凡從殿門中望去,只見八個人抬着一座黃緞大轎,另有七八人前後擁衛,停在門口,那抬轎的八個轎夫,正是那“神箭八雄”。
轎門掀起,轎中走出一個少年公子,一身黑袍,袍上綉着個血紅的火焰,輕搖摺扇,正是女扮男裝的趙敏。
羅凡心中暗道:“得,接下來我看你怎麼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