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巧言能勝天工
郭家作為天寶城的大家族之一，擁有的宅邸自然不小。籠絡其下的資源主要在食品藥品兩大類，這一點單從建築的風格和瀰漫整片宅邸的香味就能看出。
郭家現任的族長郭青松年過古稀，膝下共有四子。長子郭肖、次子郭文、三子郭厲、四子郭翀。由於郭青松年歲已高再無心力處理這一家子繁瑣的事物，所以把產業都交給了四個兒子打點，自己則作為族裏的太上皇只有遇到重大的事項時才會出面協調處理。
按照郭青松的安排，老大老二分管食品和藥品的加工分銷，老三老四則分管原材料的進貨和地接以及整個家族財務的統計整合。
由於此次設計的身份是為了打通商貨的渠道而來的商人，所以出面接見洽談的自然是郭家的長子與次子，至於其他幾人均未謀面。然而在與郭肖、郭文見面后，我才發現原來社會的邏輯即便是在異世界也一個模樣，有錢的男人也大多是一個德性……
按照關靈月臨時變更的計劃，此時她身穿昨日那套華裳微坐在廳內，對頭則是郭家的長子與次子。而我，則身穿一身青黑色樸素長袍背手站在一側，儼然是進入管家的角色。廳外站着四人，其中既有身披盔甲腰別大刀的半龍，也有一襲黑袍遮面的鬼人，看樣式想必不是什麼好招惹的對象。然而原本我設想一本正經的商業談判，此時卻似乎變了味道。
“柳小妹年紀輕輕就替家族撐起這麼繁重的業務，真是後生可畏啊！”
面前的郭文體態肥碩，手戴嵌寶玉扳，身披鑲金掛玉紫金華袍，那胖手輕撫着山羊鬍須一臉油膩地看着關靈月上下打量。一旁的郭肖倒是顯得清瘦了好多，只是穿了一身簡單的便服一臉漠然，他對眼前的關靈月全然不顧，只是低頭看着手中的賬本若有所思。
“哪裏哪裏，全得益於家父放心，這才把家業的部分事務交付與我和這位管家一同打理。”關靈月此時一臉慌亂尷尬連忙扭過腦袋帶着求救的意思看着我接聲說道。
“對吧薛管家。”
說實話，我完全沒想到會是這種場面。畢竟這種場合我也是第一次接觸，此時也只得連忙幫腔道：“在下也很感激家主和大小姐賞識才得此地步。”
“我看柳小妹如此年紀正是那花開艷麗之時，不知家主可有安排那人？”眼看那郭文滿心色慾幾近寫在臉上，關靈月與我此時內心不約而同既噁心又抗拒。眼看話題就要被那油膩肥胖的中年變態帶偏，還不等關靈月發聲我便上前一步微微一笑鞠躬說明：“大小姐不久前已被家主安頓妥當，只是因為此番商事才耽擱了正事。此次登門拜訪，正是久聞郭家的食藥物美價廉響徹西部，故來此與貴家洽談已打通西南兩地商路，互通有無。”
“哎呀，藥材的事情都好談！是小事！柳小妹，你的事可是終身大事啊！可不得多考慮考慮？”
天哪，這肥佬還不死心擺明了要挖牆腳，五十快六十的人難道現在都沒結婚沒有子嗣嘛？難道要浪費這一天讓這肥佬當著我的面調戲關靈月嗎？一想到此我就有些血壓升高想給郭文臉上來一拳。此時的關靈月也沒想到自己的打扮和突發奇想地改變計劃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多麻煩，然而往日那麼精明刁蠻的關靈月這會卻腦子跟犯了混一般隨着郭文的節奏跑偏微微一笑說道：“是啊是啊，這還得多考慮考慮呢。”
此話一出，那郭文如同揪住了稻草頓時喜出望外，就連他那快壓塌的椅子都咯噔一聲晃了一下。
我一臉詫異瞥了眼關靈月血壓飆升，心想這傻子是不是在存心拆我台！明明啥話別說，我再補上一句關於商貿的事，這話題就拉回去了！這下不得徹底跑偏！
我看着此時的關靈月已然放棄了抵抗，一臉微笑眯着雙眼側着腦袋裝出一副傻白甜讓那肥佬此時心花怒放，頓時就感到一種和競技遊戲一樣一帶四的無力感。好在這時終於出現了一個正經人！此前一直默不作聲地郭肖終於合上了他那神秘的賬本皺着眉頭看了眼身邊與自己格格不入的郭文冷聲說了一句：“你這個樣子，可是很難讓父親滿意的。”
此話一出便如同一道閃電般讓那原本滿面油光，神色污穢的郭文頓時打了個顫。只看他連忙擺正了身子呼了口氣，一改油膩直挺挺地坐在了椅子上再沒吭氣。
難道這麼大的人了還如此害怕自己的父親么？莫非郭家的家教很嚴？但若真如此的話也不該培養出這樣的油膩中年啊。我心中如此想着，卻不知關靈月的微笑下雙手早已攥緊了衣袖。
“既然你們是來談商事的，想必你們已經了解清楚郭家在天寶的實力了。我就開門見山，太雲那邊我不了解，但是先前也有南方來與我郭家洽談的商行。”
“實力相當才談合作；實力相差，就只能談買賣。不知貴家是來談合作？還是來談買賣？”
不愧是郭家的長子。郭肖就如同一頭犀利的野獸，言語也如同利爪，面對商談的對手就是如此單刀直入！你有價值，我們再喝茶賞食談生意；若是你沒有價值，那就買多少貨給你多少貨，甚至還要再抬高價格或者剋扣批量從中獲取更多利潤。畢竟能撐起如此大的家族且壟斷了整個天寶一帶的食藥材，每天需要面對無數登門尋求合作、購買商品的商販，郭家沒那麼多時間浪費在所有人身上，也不在乎因為怠慢而損失的那毛頭小利。
這就是資本的傲慢吧！
關靈月被郭肖這麼一問頓時有些慌神，她尷尬一笑有些僵硬地轉過頭看向我一字一頓地說道：“這些事項……就交給我的管家來說明吧……”
呵呵，這丫頭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來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踏踏實實做我的丫鬟不好么？非要整這麼一出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到我的瞎掰時間。
我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看過的所有動漫和影視作品中富家子弟的吹噓以及商業談判的話術。雖然昨日心裏就大致鋪了一遍草稿，但眼下實戰還是穩妥一些為妙，畢竟此時面對的可是在商戰場上真刀真槍打出來的大叔，只要有一點膽怯或者磕絆就一定會露出馬腳！
我先向關靈月微微施禮示意，再轉身向著郭肖、郭文二人施禮后便扔掉臉皮換上面具開始自己準備多時的鴻篇巨作。
“如二位老爺所見，在下與大小姐此次出行共計車馬十五輛，同行侍從四十人並配備鬼車晝夜兼程。”
“從太雲一路前來，不光為與貴家的食葯打通商路。途經高流、北坡里、弱河、中都府，還與當地的大家、商行以打通了有關珠寶、皮草、符咒、書籍和文玩等商貿聯繫。”
嗯，先拉高自己的身價讓你覺得自己並非不可替代施加壓力，再慢慢引出事前和定元商議好的產業規模文案，就這樣來！
“本家家主柳岸雄先生早年遊歷四方，在川中、雲崖、連星甚至幽都均有過從商經歷，勞有所成后便回鄉太雲成立了雲柳商會。雖不及郭家地處天寶商貿之都得天獨厚，手握食葯眾生之本。但太雲行奢靡之風，雲柳商會處理此類非凡商貨也早早成了大家……”
眼看我越吹越離譜，關靈月都有些震驚卻又不敢表於行色只得時不時瞅我兩眼，坐在對面的郭文似乎也被我的文案震懾，想起方才口出狂言，額頭竟肉眼可見地沁出了幾滴汗水。倒是那郭肖卻依舊坐得四平八穩，只是神情上卻顯露出了幾分興趣。
“既然貴家實力如此雄厚，家主的經歷堪稱傳奇。我聽聞南部也出產不少品質優良的食葯，雲柳家又何必大費周折來天寶采貨？這一路上的損耗勢必會抬高商品的價格，倒賣回太雲和當地的食葯相爭豈得不償失？”
那郭肖果然眼光毒辣，一語就戳中我話中的漏洞。不過在腦海中反覆模擬對抗了一宿的我早已布好了對策，他此時戳穿的地方恰恰也是我埋好的必殺陷阱！且讓你淺窺一下我那個世界畸形消費的雛形吧！
“肖老爺所言極是，只是您是否還記得我方才提到太雲是個盛行奢靡的地方？雲柳家要面向的群體自然也不是那些凡夫俗子。”我眉梢一挑語氣變得意味深長，見關靈月與郭文面露不解之色心中卻是一喜又接著說道。
“家主洞悉太雲達官貴人的消費習性，這穿着打扮、咒符玩物不是凡品倒好實現，但若是這食葯也能與那尋常百姓家不同的話……”我說到此處稍稍一頓看了眼郭肖，隨後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又接著說道“如您所言，只是苦於即便是整個南邊的食葯，到手也就如此這般，遠不如其他地段比如說貴家的貨品，自帶靈氣。”
話其實已經說白了，只是關靈月和那郭文兩榆木腦袋還沒聽明白被蒙在鼓裏，然而此時的郭肖則眼露精光卻依舊不露神色，即使他那握着賬本的手都已經將書攥出了溝痕也依舊平靜地說道：“家主果然洞察人心、想法超俗不同尋常，能窺財路抓要害！是商家之楷模……”他說完這話又瞥了眼身邊的郭文眉頭微微一皺似乎在思索些什麼，不稍片刻又搖了搖頭接聲說道：“貴家的實力郭家已然知曉，只是兩家互通商貿之事……此事事關重大還請柳小妹多多諒解今日不能給予答覆。眼下天色漸晚，若二位不嫌棄可在本家留宿。明日一早我們再做定論，如何？”
“大哥？雲柳家的實力人家也說明了，聽着甚至不必咱郭家差啊！這事現在還定不下來么？我這邊藥行的貨可是晚上就能備齊！要我親自隨車送去太雲都可以，順道還能拜訪一下柳老爺子！”那郭文聽郭肖這麼一說立馬轉頭質問道，郭肖被郭文這麼不給面地一問也是面露尷尬啞然一笑向著關靈月和我微微行禮表示歉意，隨後起身示意郭文去廳外說話。
待郭肖二人離去，關靈月這才如釋重負身子瞬間從那椅子上垮塌了下來打了個冷顫怒沖沖地抱怨道。
“那肥豬簡直要噁心死我了！他看我的眼神簡直讓我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挖出來！”
聽關靈月這麼一說我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調侃道：“人家可是還準備親自去拜訪你爹呢！你要是真挖了人家眼珠，他怎麼找得到路啊。”
關靈月見我如此調侃倒也沒有生氣，順勢轉過身子嘿嘿一笑看着我說道：“可以啊，騙術大師！這次吹的比騙我那次還厲害！果然我沒看錯人！話說我爹把我安頓給誰了？這你倒是來說說？我咋都不知道呢？”
看着眼前的關靈月我突然心中一抖輕咳一聲擺了擺手轉開視線隨便應付了一句：“問你爹去啊！我哪知道。話說你看你，做丫鬟多輕鬆，靠邊站就好了。結果非要做大小姐，最後和一個木頭人一樣啥話都不敢說還險些拆我台。”說著我不禁嘆了口氣，又想到此時定元和元心是否已經陷入了衝突當中不由有些擔憂。
“還做你丫鬟拆你台，可還給你張臉了！”關靈月卻是被我這麼一說倔了脾氣朝我肚子來了一拳讓我一瞬間氣沒喘上來弓着腰緩了好一陣。
稍過片刻，郭肖帶着一臉不服氣的郭文走了進來坐回了原本的位置，郭肖看着關靈月和我一臉歉意再次微微俯身施禮說道：“二位久等了，方才與賢弟就兩家商貿互通的事宜稍做溝通，現已有了初步的計劃。”
“今晚，還請二位就留宿府中，讓郭家好款待二位一番，不枉諸位遠來的操勞。明日一早，還由我引薦二位與家主就此事細談以作定論如何？”此時郭肖一改常態，即便年紀比我和關靈月都大了兩輪還多此時卻也顯得恭敬了起來。只是一旁的郭文倒是像受了莫大的委屈雙手抱在胸前怒氣沖沖一言不發，一把年紀了還活脫脫像個賭氣的小孩一般滑稽。
我見狀連忙悄悄用腳踢了踢關靈月的椅腳，關靈月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朝着郭肖、郭文施禮說道：“那就勞煩郭家了……”
終於結束了商談，我與關靈月在郭家僕人的接引下總算坐在了客房的椅子上。我從背包里取出臨行前星雲大師贈與的信差，將今日發生的種種記於紙上，隨後心中默念定元的名字將紙張放於信差當中。
關靈月坐在我對面雙手托着下巴看着我撅了撅嘴問道。
“那明天怎麼辦？我們什麼時候打問村子的事？雖然村裡現在有那個禿驢在，我倒也不用擔心。但是這裏的事情總得有個解決。”
對此其實我也有些混亂，今天的場合顯然不適合把村子的事情拉到台前說。找機會吧，眼下就只有晚宴和明天一早兩個機會了。郭家老三、老四至今沒見過面，在這大宅院裏閑逛了幾圈也沒碰着。但是村子的事吧，還得從分管原材料的老三那下手，畢竟今日對接的郭肖、郭文負責的也是成品的製作和分銷，與村子眼下的事情利益牽連倒並不是很大。
“晚宴的時候我再找找機會，如果他們喝酒的話，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我眉頭緊皺神態嚴肅，畢竟來郭家不是來吹牛的，村子的事才是正事。定元如此放心讓我來處理此事，若是在這個世界的第一件事都搞砸了，那還談什麼去幽都找六子找劉剛他們。另外明天見了郭家族長，最後怎麼圓這個謊，怎麼從郭家脫身還是一個問題。如果明天人家就要和我們籤條約付定金，按照今天這個吹法，這定價數額一定不小！雖然關靈月手裏還有些錢，但在這面前也就是芝麻大小無濟於事！
“嗯……看來明天的事，還得靠吹！”
說著我便從背包里又掏出兩瓶白酒放在桌前注目沉思。
“咦？這是什麼呀？”耳邊傳來關靈月好奇的聲音，只是此時我正思索接下來的計劃沒心思給她解釋太多，於是隨意地說了一句。
“這是男人的飲品，套話的絕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