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口服液?
杭市,外區巷弄,古殿後堂。
角落,清醒過來的左賓像一條哈巴狗,半坐在地上,他沒有擦拭額頭的流血,雙眼無神地望着滿地狼藉。
左賓身邊是摔倒的梳妝枱,滿地的文玩贗品,以及風一吹,就刷刷作響的欠條。
老左五天前出的門,說要追一件古墓貨,結果出門還沒兩天,就被發現壓死在了泰市漢王葬的墓坑裏。
早上下葬完老掌柜,回家之後,小左就來到後堂,經手家裏的老物件。
老左一死,自幼喪母的他,就成了古殿的掌柜。
不經手不知道,越端詳這些文玩古器,左賓心裏就越荒涼…除了幾件老左給他看過的幾件貨,其他全是假的。
不僅如此,還有一抽屜的欠條,隔壁太堂十萬,遠方表叔五萬,……,林林總總加起來,五十萬出頭。
“干大事兒,還得看老左你啊!”
左賓自嘲,老左留給他這爛攤子,可是不少。
突然,左賓看到腳邊有幾片破碎的玉墜殘渣。
這條玉墜是母親臨走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害怕丟失,他就將玉墜放在母親的梳妝枱上。
先前梳妝枱砸下來,砸暈他不說,玉墜也碎成了幾瓣,墜子裏的血紅流液都揮發不見,想他以前還好奇,為什麼一條水晶玉墜,裏面會封存一團血紅的流液。
沒想到,最後一眼都沒看到。
“老左啊,古殿的生意讓你做成這樣,我沒話說,畢竟你是我老子。”
左賓艱難起身,找來一塊兒濕手帕,敷着額頭,眼神逐漸凝聚神采。
“但現在,古殿是我的。”
他得讓老左黃泉有知,自己能將古殿擔起來,一定能。
堂廳中,左賓休息一會兒,扶起梳妝枱,一件件地擺放着這些脫不出手的贗品,又收拾起地上的碎片狼藉。
“咦,能移動?”
左賓收拾之餘,身後一道疑惑聲,似有似無。
“什麼移動?”
左賓先是沒有反應,三兩秒后,他猛地轉身,來到後堂門外。
“誰?”
並沒有人。
“聽岔了?”
左賓皺着眉回到後堂,餘光掃視。
霎時,左賓想遇見鬼一樣,眼睛怒睜如牛。
木柜上擺着的玉柱算盤,剛才是不是…閃了下幽光?
左賓揉了揉眼眶,再睜開眼,幽光還在。
算盤會發光?
左賓本能想後退,可身體像是被束縛一樣,愣是沒挪動半點兒。
“是你在說話?”
左賓嗓音陡然尖銳。
“是我。”
具有辨識度的脆冷聲音承認后,左賓掙脫了雙腿的顫抖束縛,連忙躲到門口。
“你、你怎麼你會說話的,啊?”
左賓後背汗珠如雨,喉嚨滾動,聲音喑啞。
“大家都會說話啊!”
“大家?”
聞言,左賓瞳孔緊縮,環顧四周。
玉柱算盤道:“清初扇面,水龍青花瓷它們也能。”
“也能?你、你先等一下。”
左賓手沿觸在額頭上,他閉着眼,蹲坐在門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幾分鐘后,左賓急促的呼吸逐漸平靜,再睜眼時,小左的眼神里,已然多了幾分怪異。
玉柱算盤會說話,清初扇面它們也會?
這把玉柱算盤的盤框和盤珠都是檀木,唯有盤柱是藍玉打磨,是真正的明末貨,而它說的清初扇面和水龍青花瓷,都是家裏為數不多的真品。
所有,只有真品才會說話?
左賓問道:“那你剛才說能移動是怎麼回事兒?”
玉柱算盤幽光閃爍:“你是古器啊,眾所周知,古器是不能自己移動的。”
“我成了古器?”
這是什麼牛馬之詞?
“等一下,你是什麼時候,感應到我成古器的?”
“一個時辰前。”
兩個小時前?
那個時間段,他不是被梳妝枱砸暈了嗎?
“我想起來了,你、你誤食了古液。”
玉柱算盤突然吱哇道。
左賓一頭霧水:“古液是個啥?”
“就是你放在櫃枱上的那瓶液體啊,它也是古物,氣息比我們都古老,但是我們以前和它聊天,它不理我們。”
那瓶液體?
左賓一愣,風一般起身,指向櫃枱上的玉墜碎片:“你說這個?”
“對,上面的贗品盤子砸碎瓶子后,古液正好滴到你嘴裏。”
滴我嘴裏…左賓咂巴咂巴嘴唇,又看了眼地面。
角度這麼刁鑽,地上一滴都沒有浪費?
左賓活動活動筋骨,他並沒有感到半點兒不適。
“真的是因為我吞了你說的古液,才擁有了和你們交流的能耐?”
左賓還是覺得有些荒誕。
“應該是的,除了這事兒,掌柜剛才也沒發生別的,總不能是被梳妝枱砸開竅了吧。”
玉柱算盤分析道。
左賓沒理會玉柱算盤的揶揄,他取出手機,翻看關於玉墜的照片,但越是望着屏幕里的殷紅黏液,左賓的心頭疑惑就越重。
玉柱算盤說這團血液比它都古老,但這塊兒玉墜,顯然是民國之後的工藝。
那麼,在此之前,什麼血液能歷經數百上千年,未曾風乾不化,它之前又儲存在哪裏?
霎時,左賓迅速收起手機,眼中掠過一抹暗色。
不管他誤食的血液奇異在哪裏,自己能和文玩對話,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也就是說,從今往後,寶物真假就是他隨口一問的事兒,只要自己以後多攬點兒真貨,古殿做大做強就是指日可待。
發家之路,就在前方,他豈能光明正大詢問其他玩主血液的由來?萬一有眼尖的看出來,自己不相當於被人扒光了衣服?
“慢慢來吧。”
左賓喃喃出聲,然後他想到什麼,皺起眉頭:“對了,我能不能和寶物無聲溝通?”
“我的意思是,我腦子裏面只要想什麼,寶物就能聽到。”
想要靠這份兒能耐,從清粥小菜吃到大魚大肉,自己總不能當著玩主的面兒,和人家的寶貝交談吧。
玉柱算盤答道:“可以無聲溝通。”
左賓鬆了口氣,旋即又問:“那寶貝周圍的光芒呢?”
“這是寶物的寶氣,正常人類應該是看不到。”
“應該?”
左賓的聲音瞬間拔高不少,他要的可不是應該!
“以前我們聊天並且散發寶氣,老掌柜就完全沒反應啊!”
玉柱算盤解釋道。
“那就好那就好…”
左賓提到嗓子眼的心臟,又有驚無險地落下去。
“掌柜的,你給我們透個底兒,什麼時候才能把我們賣出去啊?”
左賓剛定下神,另一道滿含無奈的聲音傳來,左賓尋聲而去,是那張清初扇面,閃爍着幽芒。
“賣出去?我也想啊,主要是其他玩主看不上你們。”
左賓一臉無語,他回到最開始,完全想不通的問題上:“你們兩個知不知道玉墜里的古液,成分是什麼?”
“不知道。”
玉墜算盤和清初扇面異口同聲。
左賓有些失望,轉眼到扇面左側:“水龍青花瓷呢?”
水龍青花瓷有淺淺青芒閃爍,但半天沒開口。
“這是什麼意思?”
左賓又一愣。
“掌柜的、”
玉墜算盤笑道:“它整天都在抱怨你,用這些破爛木櫃盛放它,就是對它的侮辱。”
“你就別指望它開口了”
算盤這話一出來,左賓感覺臉面啪地被水龍青花瓷甩了一巴掌,心裏有一萬隻羊駝瞬間奔跑而過。
他被自家文玩古器嫌棄了?
“破爛木櫃?怎麼不看看,它在外面能賣幾個錢。”左賓氣極反笑。
這一次,水龍青花瓷連幽芒都不再閃爍,明擺着徹底不想理左賓了。
“阿賓~”
左賓正想法子撬水龍青花瓷的嘴時,前堂大廳突然傳來一聲呼喊。
“來了。”
……
大堂里,旁坐的木椅,坐着兩人。
來人一個面頰消瘦,身材矮小,像根竹竿,另一人戴着金屬眼鏡,身材肥胖,手裏提着黃巾包着的箱子。
左賓進堂后,和二人打了聲招呼:“劉叔,賈叔。”
劉木和賈天堂是給杭市文玩協會在外收貨的編外人員,以前和老左沒少打交道。
“阿賓啊,老左走了,我們心裏也很難過。”
劉木說道:“前幾天在外面,今兒順路來看看小侄兒。”
“劉叔客氣了。”
左賓坐上太師椅,目光順勢瞄上賈天堂放在客桌上的黃巾箱。
“賈叔怎麼提了這麼一號箱子,來我這兒,怕不是有點晦氣。”
忒特么像骨灰盒了。
左賓其實不太喜歡這兩個人,尤其是賈天堂。
古殿在父親手裏,日漸慘淡,做文玩中間商生意的賈天堂,便一直想從父親這兒兌去院子,老左從不答應,時間久了,這傢伙在老左面前說話,就陰陽怪氣起來。
什麼有了錢,就可以重新給小左找個后媽,什麼你眼光不行,這東西都不收之類的。
“阿賓這是哪裏的話?”
眼鏡賈叔擺手笑說:“去村子提了點兒貨。”
“提貨?”
看到賈天堂把黃巾箱,向身後移了移,生害怕自己掌了眼,左賓不緊不慢地問:“新出土的還是老農家裏傳下來鎮寶的?”
賈天堂望了劉木一眼,對左賓笑說:“都不是,這個…這個…”
賈天堂‘這個’半天,沒跟上後續,這股脫了衣服扭屁股的賣弄勁兒,勾得左賓心痒痒。
他按下心氣,微笑道:“賈叔啊,生意在哪兒做不是做,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老左這些年收的東西,不是賣不出錢的低檔貨,就是些贗品,自己這個當兒子的,想笑不敢笑,想說又不敢說。
現在,他不僅活出了頭,還活出了其他玩主沒有的能力,賈天堂帶着東西過來,正好可以讓自己磨一磨刀。
賈天堂聞言,揶揄道:“咋地,阿賓剛當上掌柜,就想和賈叔做這筆生意?”
左賓努了努嘴:“先讓小侄兒過個眼咯。”
賈天堂想了想,小心翼翼打開黃巾和木箱,裏面還有個小木盒,捧出木盒時,賈天堂手都在抖。
木盒打開,左賓眼中精光一閃。
這是塊兒五公分立體的羊脂玉印,印紐為嘯山虎,仰頭山虎佔據印座五分之三,之下為印座。
賈天堂很滿意左賓的反應,他笑道:“印字是應玉則通。”
左賓沉眉:“應玉則通,嘯山虎,出自大明玉雕大家趙榮?”
大明時代,趙榮官至工部尚書兼大理寺卿,為人有才幹能應變,平日善玉雕虎,常以‘應玉則通’來明志。
“呦,沒想到老左這些年一直壓着的寶貝,是小侄兒你啊?”
劉賈二人滿眼驚駭:此子恐怖如斯!
哎哎,你們兩個,演得有點兒過了…左賓心說,這點兒知識底蘊,他還是有的。
盯着玉印,左賓眉頭又漸漸皺起,吁了口氣。
趙榮的羊脂山虎印,價錢絕不會低。
今兒這生意,怕是有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