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明馥夏至今仍清楚的記得自己與郁容珩的初遇。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明馥夏還是一名大一學生的時候。

彼時學校舉辦了一個“空中花園”的活動,將學校的銳思樓原本光禿禿的樓頂改造成了一個小花園,號召學生在樓頂種植花草,領養盆栽。

明馥夏覺得新奇有趣,於是領養了一盆多肉。

她大學那會兒基本沒什麼朋友,大多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與平日裏接觸最多的室友們關係也不怎麼密切,倒不是她們有意排擠自己,只是明馥夏實在沒機會融入進去。

——因為她除了學習,其餘大部分時間都在打工掙錢。

孤兒院裏的孩子受到社會好心人的資助,得以在不用擔心學雜費的情況下安穩的讀完大學,這件事讓明馥夏相當感激不盡——她本來以為18歲的自己不會再受到資助,在繼續貸款讀讀完大學和高中畢業就輟學賺錢里已經選好了後者。

但無功受祿總是讓人不好受的,於是平日裏的明馥夏總是奔波在掙錢的路上,她一直期望着能夠多攢點錢。獎學金也好,打工掙到的錢也好,總之能攢多少就多少,這樣她就有錢能還給自己的資助人,也可以給孤兒院的弟弟妹妹們買些衣服和好吃的。

可這也導致了明馥夏根本沒有機會同室友們交好,畢竟平日裏室友們結伴出去玩的時候她都在打工掙錢,室友們討論的八卦話題她也插不上嘴,久而久之,她們的關係自然不會有多親密。

在那段形單影隻的日子裏,唯一願意聽明馥夏絮絮叨叨講一些沒什麼意思的閑話的對象,就只有植物。

沒錯,那個植物就是指她領養的那盆多肉。

那盆多肉簡直就是她異父異母的親姐妹。

她單方面宣佈這段跨越物種的親情堅不可摧。

因為有着這麼一層親緣關係在,導致明馥夏平日裏沒事兒就會抽時間拎着書去銳思樓的空中花園上面坐坐,學習的時候還能跟她家明多多聊兩句。

是的,明馥夏給自己的姐妹取了個名字,叫明多多,多肉的多。

很多年之後的明馥夏總結反思時發現,過於頻繁的探訪親友,是她與郁容珩結下孽緣的重要原因。

不過這時的明馥夏對此還一無所知。

那是一個與平日裏沒什麼不同的傍晚,非要說點什麼的話,就是那天的天空格外好看,介於白與黑之間的過渡,絢爛的彩霞暈染出層層疊疊的過渡色,紫黃紅橙藍,繁多又緊密的色塊拉扯融合在一起,最後映襯出一幅美不勝收的絕妙景緻。

明馥夏坐在銳思樓的樓頂,聽着遠處操場傳來音響與人聲混雜交織的歌聲,打算陪着她家喜陽的明多多享受完最後一點傍晚的餘暉,然後就把它抱回寢室。

夏日的天氣說變就變,即使是天氣預報也接連失手,本來說好要下的雨被壓箱底了六天,最終還是沒能掉下來。明馥夏晚上去吃飯時遇到了低飛的蜻蜓和搬家的螞蟻,決定還是相信一回老祖宗總結的經驗。

她家多多小小一棵,可經不起暴雨的浸泡。

今天學校舉辦校園音樂節,還請了好幾個本市樂隊過來助陣。大多數喜歡熱鬧的學生都去圍觀了,少部分不感興趣的,多是待在圖書館和寢室。

總之沒有人像明馥夏一樣,跑來樓頂花草繁多的小花園來喂蚊子。

落日一點一點降下,幾乎要消失不見,明馥夏拍拍手,正打算站起來時,背後傳來一道男聲。

平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說吧,找我來有什麼事。”

明馥夏本來想要站起來的動作頓了下。

“容珩學長,其實……嗯,那個,請問你有女朋友嗎?”

聽到這句話的明馥夏:“……”

啊這,她這是撞上告白現場了?

這姑娘特意挑了這麼個沒人的地方,八成是不想讓別人圍觀自己告白。明馥夏不是個沒眼力見的人,趁着他們還沒注意到自己,抱着她的盆栽一個側移,躲在了灌木叢的後面。

那男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溫和有理地拒絕道:“啊,抱歉。”

拒絕的很快,灌木叢後面的明馥夏心想,他們應該很快就能離開了。

結果事實證明,她這個想法有點過於天真了。

“為什麼?”女生不死心,“你應該是沒有女朋友的。”

“不為什麼,拒絕需要原因嗎?”

“可我想請你至少給我一個機會。”

“我不想給。”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給。”

“你為什麼不想給?”

“因為我不想給。”

……

接下來便是沒完沒了的車軲轆話。

蹲在灌木叢後面的明馥夏一臉麻木,聽着女聲喋喋不休,男聲溫潤清和,兩人一來一往,就這麼持續了兩分鐘沒意義的對話。

她個子高,躲得也就相當吃力,小腿綳直,儘可能的壓縮與腳背的距離,上半身重心下移,最後不得不伸出一隻手按住地面,以此來支撐身體。

太陽已經徹底落下,天空也徹底由白轉黑。

終於,連續被人用“因為我不想給”六個字敷衍,女生忍不住哭了出來,她幾大步跑到天台邊,扶着圍欄,作勢要跨過去。

“你不同意,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那男生似乎笑了下,不慌不慢地道:“別這樣。”

女生一喜,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聽男生接着道。

“你腿短,跨不過去的。”

那女生:“……”

明馥夏:“……”

“最重要的是,我不建議你選擇這種死法。你體積面積太大,相應的,砸到別人的概率也很大。”

明馥夏:“……”

女生:“……”

“郁容珩,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女生眼淚汪汪,嗓音哽咽地控訴。

男生似乎很驚訝她會這麼問,:“你自己都只把自己的命當成威脅別人的工具,還奢望別人有多尊重你?”

那女生一噎,進而徹底破防,哭着跑離了現場。

目睹了一場大戲的明馥夏鬆了一口氣,又稍微蹲了個三十多秒,覺得那個叫郁容珩的男生應該已經離開,這才放心地站起身。

結果長時間下蹲造成的腦供血不足使得她眼前一黑,腳下一軟,一個踉蹌,竟直接半跪在地,半天才緩過神。

她揉揉臉,想要站起來,卻敏銳的發現似乎有哪裏不對。

慢慢抬起頭,一道人影立在她面前,他背對着月光,面容模糊不清,僅能看出清晰深雋的下頜線條和寬肩窄腰和被運動褲包裹着的腿。

這腿真長啊,這人至少一米八六一米八七了吧。

啊呸,不對,她都在胡亂想些什麼啊?!

“同學。”那人雙手插兜,慢條斯理地開口,“請問需要什麼幫助嗎。”

明馥夏:“……”

這聲音……

是剛才那個叫郁容珩的男生!

尷尬一瞬間席捲上她的心頭,她想說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沒有偷聽你們的對話你聽我解釋,她想說我就是上來抱個花哪知道會遇到你們而且是我先上來的,她想說老天鵝呀她真是比竇娥還冤老天鵝呀

她想說的太多,急得舌頭都打了結,以至於竟不知道到底要先說哪句。

音樂會震耳欲聾的音響隨着熱浪撫過她滾燙的面容,卻也掩飾不住她那顆快要跳出胸膛的心。

半晌之後,她只蹦出來一句:“呃,你好……晚上好。”

郁容珩靜靜地看着她,沒說話。

她訥訥轉移話題:“哇,今天晚上天氣真好,是吧……?”

郁容珩依舊沒有開口。

“……”明馥夏張了張嘴,終於捋好思路,“我發誓不是故意偷聽的,而且這天台是我先上來的,只不過恰好撞見你們的告白現場才躲起來,騙你雷今天就劈我。”

活沒說完,一道悶雷炸響,閃電快速地滑過天際。

沒幾秒,豆大的雨珠滾滾落下,砸在了地面,又很快消失不見。

隔着雨幕,兩人對視,郁容珩終於紆尊降貴地張開了口。

“你說得對,今天晚上的天氣真好。”

明馥夏:“……”

“你的誓言也很真。”

明馥夏:“……”

她現在腦子一片空白,徹底的傻在了原地。

她甚至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老祖宗說得話真對啊,蜻蜓低飛螞蟻搬家就是要下雨的預告。

郁容珩看着呆愣愣跪坐在地上的少女,突然道:“粉色的。”

明馥夏:“?”

似乎意識到這麼說不好,郁容珩偏過頭,脫下了用作外套的黑襯衫,扔在了明馥夏的頭上:“遮一下。”

說罷,扭頭離開。

明馥夏扯下頭上的外套,看着他的背影反應了兩秒,突然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她的白裙子已經被雨水打濕,整個呈半透明狀,服帖地裹在她的身上,半遮不蓋地露出了她從某夕二十六塊八買來的粉色碎花胸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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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全網黑后我考公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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