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活
“銷售要靠業績說話，端着這碗飯，業績又不達標，換做哪個領導遇到我這種銷售都會發火，我理解。”
我嘆了口氣，參加工作的小半年只做成一單，跟我同時上崗的張馨已經成交了三套，在新人里算是做的很不錯的。
對比之下，換做哪個領導，都會不悅。
“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裏，只要堅持住，一定會有回報。”謙哥又安慰我。
可我卻有些迷茫。
白天頂着三十七八度的太陽，滿大街發傳單，晚上還要打電話單。
這四個月，我付出的努力遠比普通銷售要多，結果是什麼？
意向客戶明明快要訂房卻無故變卦，成交客戶又因貸款問題退房，那些懶散好玩的老員工，都能月月開單，我卻只能靠底薪維持生活。
這其中，不只有努力的成分，房地產的水很深，我所熟背的專業知識，頂多算一個入門。
“努力很重要，也還要講究方式方法，哪有一口吃出的胖子，一點點摸索唄。”我重新振作起來。
我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下去，一切都會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謙哥，你打算什麼時候回老家？”我岔開話題問道。
楊謙最近一段時間都在跟老婆鬧彆扭，原因自然是分隔兩地太久，老婆想讓他早點回家。
楊謙的孩子才滿一周歲，老婆全職在家，若不是迫於家庭壓力，像楊謙這種已經結婚生子的人，不會背井離鄉出來工作。
楊謙總是提起他的老婆和孩子，分享孩子的照片和視頻，他遠比我更迫切的想回家，可他是男人，要賺錢養一家老小，要擔起一份艱巨的責任。
奮鬥在社會的普通人，誰都不容易。
“看情況吧，再賣兩套房的，怎麼也得多拿些錢回去。
出來大半年要是再賺不到錢，你嫂子不得吃了我呀，她那小心眼，得心思我的錢都養小三了呢。”
楊謙談笑中，夾起一塊大排放在了我的碗裏：“別說這些了，吃飯，你年輕多吃點，我他嗎好像上歲數了，吃點東西就撐。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別說兩塊大排了，就是十塊八塊也不在話下，現在不行了，老嘍，哈哈哈。”
“謝謝哥。”
看着碗裏的大排，心裏一片感動。
剛到南方的第一個月，沒有工資，兜里的錢，讓我連六塊錢一碗的蔥油麵都捨不得吃，只能窩在宿舍了啃五毛錢一個的饅頭。
那時候，楊謙想幫我，又為了照顧我的面子，就會在每次吃完飯回來，給我帶一塊大排。
一份大排飯里有兩塊大排，他說他吃不完，就會打包一塊給我。
他一個三十齣頭的漢子，怎麼可能吃不完兩塊巴掌大的大排肉呢，他是特意留給我的，這份恩情我始終銘記於心。
鈴鈴鈴....
剛到售樓處，兜里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拿出手機，看到上面的來電顯示，是后媽，我不禁輕皺起眉頭。
我不想接這通電話，對方的目的一定是要錢，可我沒有錢，餘額僅剩的兩百多塊錢，是我接下來大半個月的生活費。
思來想去，我還是按下了接通：“喂，趙姨。”
“李承，你奶奶心臟病犯了，現在在醫院呢，你趕緊轉錢過來！”后媽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尖利刺耳，像她刻薄的性格一樣讓人不適。
我剛記事起，父母就離婚了，從那之後，我很少見到我的媽媽，甚至模糊了她的樣貌。
離婚後，我爸領了另一個女人回家，他們生了小孩，組建了新的家庭，一個跟我無關的家。
那年開始，我就生活在爺爺奶奶身邊，是爺爺奶奶將我撫養長大，給予我全部的愛。
奶奶每次煮肉絲麵，都會將肉絲全部盛進我的碗裏，爺爺總會在忙碌一天過後，陪我下幾局象棋，還要費盡心力的偽裝出下不過我的樣子，讓着我贏.....
這些美好的記憶，治癒了我整個童年，即便沒有父母的陪伴，我也並不覺得孤單。
2010年，也是我升初中這一年，爺爺因為腦梗去世，我依稀記得那一天，爺爺病情嚴重到說不出話，他用僅省的力氣，拉住后媽和我的手，扣在一起時的畫面。
他腦梗到肢體僵硬，語言喪失，但他不糊塗，他想在他走後找一個能照顧我的人。
他想讓后媽接納我，照顧我，讓我融入那個三口之家！
爺爺的遺願沒有實現，從他去世后，我只有奶奶一個至親的人。
我爸是貨車司機，半個月才能回一次他的家，至於我和奶奶，他可能要兩三個月才會看望一次。
直到去年，我爸因為疲勞駕駛，開車打瞌睡出了事故，造成兩死一傷，我爸被認定全責，犯交通肇事罪，判刑一年六個月，賠償五十萬。
這是一次災難，因為這件事，父親掏空了他三十萬的積蓄，奶奶也為此賣掉了縣城的房子，和我一起搬進了父親家。
我記得，在奶奶將賣房錢交給后媽時，后媽說的天花亂墜，會對我，對奶奶多麼多麼的好，結果.....
“我奶奶怎麼樣了？”
大腦短暫空白后，我壓制着心中焦躁，急切的追問。
南方的生活不好過，那種孤獨，落寞，貧瘠的煎熬，讓我多次幾近崩潰。
奶奶，是我堅持的動力！
南方的日子苦了些，卻充滿機會和希望，我要賺錢，給家裏打回去，這樣奶奶的日子或許好過一些。
“人沒事，就是需要住院觀察兩天，還得買葯，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后媽答道。
“我奶沒事就行，看病需要多少錢？”
我鬆了一口氣，我知道她這通電話是管我要錢的，只要奶奶沒事，錢我可以想辦法。
“不多，五千。”
聽到這個數字，我沉默了。
五千塊錢，我該怎麼去湊啊。
五千，在很多人眼中不算什麼，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那是一筆天文數字。
上周后媽說給奶奶買葯，剛要走了五百塊錢，現在我兜里只有二百多塊錢，這點錢，我都不知道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該怎麼活。
沒辦法，奶奶身體不好，心臟病，高血壓，腦血栓這些東北常見的老年病都需要靠藥物維持着。
為了能讓后媽對奶奶好一些，偶爾再給后媽發點紅包，讓她給奶奶買些好吃的。
我賺的錢很少，幾乎一半都交到了家裏，攢不下錢。
見我沉默不言，后媽提高了嗓門，聲音變的愈發尖利刺耳，像刀子刮玻聽着讓人非常難受：“李承，你也知道的，現在醫療費用高，隨便住院都要萬八千的，而且醫生給開的都是進口葯，合作醫療又不給報，缺德的很吶。”
我深吸一口氣，似乎這樣壓力就能小一些：“趙姨，錢我想辦法，湊夠就給你賺過錢，那個....我想跟我奶視個頻，看看她沒事我才能放心。”
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奶奶健康，錢，總會有辦法的。
“哎呦，李承，這錢還要拖呀，醫院可不等人，我聽說趙鑫你一月能賺一兩萬，你怎麼連五千塊都沒有，都在一個地方賣房，人與人的差距咋這麼大呀....算啦算啦，你儘快吧。”
后媽抱怨着催促，語氣盡顯嫌棄，埋怨一句后，就掛斷了，對於我提出看奶奶的要求，她直接無視了。
奶奶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她生病住院，我懸着的心始終放不下，尤其是后媽照顧她，更讓我在心底沒譜。
我又撥通了后媽微信的視頻電話，結果卻是再一次無情的掛斷，以及一段十分不耐煩的冷漠語音。
“我出門了，現在沒空跟你視頻，抓緊湊錢吧！”
聽完這段充滿敵意的語音，我也只能壓抑着心中的憤懣。
奶奶之前是有手機的，可這幾年，年紀越來越大了，外加老年病影響，耳背的厲害，即便是當面跟她講話，也需要竭力的大聲，手機對她而言，已經成為了擺設品，平常電話聯繫和視頻都需要有人幫忙。
“好，趙姨那您有時間錄一個小視頻給我也行，我想看看我奶奶。”
回復過語音后，我感覺身上壓着一座大山，幾乎是小跑着進了金碧輝煌的售樓處，我要開單！我要賣房賺錢！我要……奶奶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