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舊事重提
長安才子輩出,能在一眾才子中還能脫穎而出的倒不算是多。
宣德侯府雖受陛下照拂,但宣德侯還是選擇將自家的兩個兒子送進了書院,與其他貴族子弟一起受宮中翰林太傅教導。
偶爾也是能見到陛下的,若是受了陛下的賞識,當即封官便可以平步青雲,此乃一等美事。
只是近些日子尚未回來,因此商洛並沒有見到自己的兩位兄長,雲展和雲棲。
倒是率先見了那位嫡姐,雲舒。
大夫人李氏自認為是一個通情達理的,特許商洛不必日日請安,只管在侯府住得舒服便是,給足了特權。
又以商洛身子嬌弱為由,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還給了不少的補品,名貴的藥材等。
在第二日便是請來了宮中的御醫,但是御醫說的話也和青都的大夫沒有什麼不同。
都說商洛身子嬌弱,體內的病算是無葯可醫,只能是時時用着葯養着身子,莫要操勞,或許還能嫁一個好人家。
開了一張藥方子,對着侯府一陣慰問便是匆匆離去了。
也許是同情,也許是愧疚,雖說只是庶女,但是商洛的待遇甚至還要比雲舒還要好上幾分。
不過次日清早,慎兒便是扣響了房門,“姑娘,大姑娘來了。”
商洛有些貪睡,大夫人免了諸多的禮儀之後,她便更是不再收斂了,只說身子需要嬌養,慎兒也習慣了隨她去了。
迷迷糊糊之中,商洛自然是聽見了的,勉強着坐了起來,簡單梳洗之後便是去見了這位嫡姐。
雲舒生得大氣,五官柔和,一雙柳葉眉下點綴着動人的媚眼,輕輕一笑便是露出一個俏皮的虎牙,是可愛的,是端莊的,讓人第一眼便是忍不住的喜歡。
和商洛想像中的小家碧玉不同,雲舒一身淡青色的衣裙,盡顯氣度。
見商洛在慎兒的攙扶下出了屋,雲舒便是柔柔的一笑,“院子收拾出來了許久,總算是將你給盼來了,可還缺些什麼,只管講,我一一為你置辦。”
商洛笑笑,“多謝姐姐關懷,院中什麼都不缺。”
雲舒白皙的手上前握住了商洛的手,眼中流露出幾分的疼惜來,“我不知你喜歡些什麼,便是將我覺得好的都給你送來了,妹妹可不要嫌棄姐姐的一番心意才是。”
隨着幾名丫鬟端着手中的東西上前來,商洛便是一一看了她們端來的東西。
上好的珠寶首飾一應俱全,形式各異,還有上好的料子,是沒有裁剪過的,倒是顯得頗為用心。
商洛看着那雙手,“姐姐送了這麼多的東西,妹妹卻是拿不出什麼的,姐姐……”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這些本來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你不要嫌棄就好。如果不喜歡,只管放着,我明日再送一批新的來?”
“不,我很喜歡,姐姐這般用心,怎麼會不喜歡呢?”
“那便好。”
兩人說著話便是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秋意有些濃,眼瞅着便是要入冬了。
雲舒上上下下的將商洛看了個遍,笑意更甚,“洛兒果真是一個美人胚子,連我看了也喜歡得緊呢!”
“說到底也是一個病秧子,日後麻煩的事兒多着呢。”
雲舒微微皺眉,聲音更加柔軟了幾分,“宣德侯府還是養得起的,妹妹只管安心,御醫說了,總是可以養好的。”
“聽家裏上了年紀的人說姨娘會些武藝,身強體壯,不知為何就會……”
商洛也沉默了些,自己的母親在商老夫人的口中算不上是嬌弱的女子,反而是和男子一般頗愛習武,因此也大大咧咧。
本是心高氣傲的富賈之女,雖是賤民,卻活得比大部分人都瀟洒肆意。
最後也只是甘願將自己留在了長安的深宅之中,做了妾。
對於生母的死,商老夫人總是閉口不談的,只是商洛偶爾提起的時候,她眼中總是浮現出悲傷的。
對啊,這樣的人在生產之日卻因為體力不支昏倒了過去,順產硬生生變為了難產,最後死於大出血,商洛是不信的。
她面上毫無波瀾,“許是天命如此吧。”
雲舒抬起手來揉了揉商洛的髮絲,兩人的舉動有些親昵,倒是為人所樂道的美景。
“再過些日子尋了機會,讓父親為你尋一門好的親事。”
“不急,姐姐這不還待字閨中么?”
說到這裏,雲舒的臉竟是染上了一絲的緋紅,便是不再提了。
外界都說宣德侯府的嫡女素來與戶部尚書之子交好,兩家也早有了結親之意,現在想來是真的了。
又說了些有的沒的,雲舒便是催着商洛回屋去,免得着涼了。
雲鶴院有一個自己的小廚房,倒也是方便,商洛也就基本不出門了。
可是回到屋子商洛便是思索了其他的事情來,原本關於之前的事兒商洛本不打算深究的,但是今日雲舒一說自己也才發現蹊蹺竟是那麼的多。
既然已經回到了長安,那麼往日的事兒也是時候翻出來好好得到查查了。
慎兒很快便是摸熟了宣德侯府,興沖沖的便是跑來找商洛。
商洛看了一眼一旁照料花草的如洲,淡淡的說道:“你先出去吧,日後我這屋子裏的事兒慎兒來做便是了。”
“是。”
如洲和如月乃是大夫人派過來照顧商洛起居的,手腳靈活,做事踏實,但商洛還是時時提防着。
慎兒不苟言笑的合上了房門,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姑娘,已經安排玄肆去做了。”
剛入宣德侯府,商洛便是讓玄肆去找當年為母親接生的大夫去了。
原本院中女眷生產之事本是穩婆照料,但是那日大夫人遠在祈福寺廟,險些滑胎,穩婆寸步不離。
府中無人,也不知母親突然生產,硬生生拖到了難產。
丫鬟沒有辦法,只要去請了大夫,但是已經是來不及的了。
商洛點了點頭,“還活着的吧。”
慎兒連連點頭,“如今尚在,玄肆去請了。只是那時伺候二夫人的丫鬟被打發走了,若是要尋,還需要些時日。”
“無妨,那便是先見見大夫吧。”
午後剛用完膳,商洛便是突然開始咳嗽了起來,卧床不起,還咳出了血來。
大夫人急急的便是趕了過來,甚是害怕商洛出了差錯,也速速催人去告知了宣德侯。
她站在軟榻前,柳眉皺在了一起,看着商洛難看的臉色越發的擔憂起來。
“大夫呢!怎麼還不來?!”
她身後跟着的老媽子連忙回答,“夫人不要着急,已經讓人去請了。”
商洛又是一陣的咳嗽,大夫人連忙坐到了商洛的跟前。
“撐一撐,大夫就快來了。”
慎兒紅着眼眶,“姑娘起先咳起來的時候我便是讓玄肆去請了大夫,沒成想一會兒的功夫便是成了這個模樣,慎兒實在害怕姑娘出事,這才讓如洲請了大夫人主持大局。”
商洛原本是想要說些什麼的,但是嘴角滲出了鮮血,幾次欲言又止,滿是痛苦之色。
大夫人也是心疼,“可憐的孩子……”
玄肆總算是引了大夫進了屋,是一個身穿素凈長袍的老者,蒼白的髮絲用桃木簪綰在腦後,微微佝僂着身子,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蒼老猶如枯槁的手背在身後,那張留着兩縷長眉的臉頗為慈祥,微微眯着眼。
玄肆背着藥箱,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細汗來。
他一路趕來,這老先生身子骨不行,自己只好背着,到了院門口才放下來的。
大夫人看了一眼陌生的大夫,並不是常請的那位,微微蹙起了眉。
“哪兒的大夫?是否可靠?”
她又轉頭看着商洛,似乎是在商量,“要不再等等,我請的大夫應該也是快了。”
商洛沒有回答,而是徹底的昏了過去。
慎兒驚呼一聲,“姑娘!”
大夫人沒成想商洛竟然病得這般嚴重,臉色也有些難看,卻還是沒有放話讓大夫走上前來。
慎兒哀哀切切的趴在商洛的身前,哭得言真意切。
“大夫人,我家姑娘的身子耽擱不起,就算大夫人不放心,也請讓大夫先瞧瞧吧,若是錯過了最佳救治機會,我家姑娘可怎麼辦啊?!”
大夫人被哭得心煩意亂,又看見玄肆也突然在自己的跟前跪下,雖然不會說話,卻是一下下的磕着頭。
兩人這般模樣,倒像是大夫人有意阻攔謀害一般。
她擺擺手,皺着眉瞧着那位老先生,“那便是先看看吧。”
大夫隨即上前,玄肆也跟着上前,很快便是將大夫人擠了出去。
大夫人有些煩躁,便是帶着身後的老婆子一道退了出去,如月尚且留在屋中。
玄肆的額頭滲出了血,但是此時也顧不得去管,只是屏氣凝神的盯着大夫為商洛施針。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大夫才不緊不慢的拔下銀針,他一言不發,又等了一會兒,商洛才有了轉醒的跡象。
慎兒鬆了一口氣,便是轉頭看着如月,“快去告知老夫人,姑娘醒了!”
如月垂着頭走了出去。
方才大夫人在院子中等了許久,見一直沒有消息,外面屋涼,也沒能多待。
只是說要速查商洛突發惡疾的原因,親自叫了雲鶴院的人挨個去問了,只留下了如月。
商洛覺得胸口煩悶消減了許多,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卻舒暢了不少。
朱唇輕啟,“多謝老先生了。”
老先生原本渾濁的眸子望着商洛,忽的透露出一些不同的光澤來。
“姑娘,你我同為醫者,你自賤身子,這是為何,老夫不解。”
商洛柔柔的一笑,“當然是為了見您一面,醫者仁心,我總歸是您的病人,有一事鬱結於心,久治不愈,還請先生不惜賜教。”
老先生笑了笑,玄肆連忙端來凳子給老者坐下,慎兒又連忙奉上了一杯熱茶。
老者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鬍子,“宣德侯府在城東,卻是讓人在城北請了我這個老頭,早應該知道的。”
“先生,聽聞早些年見宣德侯府的姨娘請了您來瞧病,您可還記得?”
老者的似乎是陷入了回憶,看着商洛的眼神幾經變化,最後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了一聲綿長的嘆息。
“自是記得,男子接生絕無僅有,那時的確是迫於時局。只是可惜了那姨娘,血崩難產。”
他瞧着商洛,沉默了一會兒,又道:“陳年舊事了,當時無人生疑,現在想來卻是疑點重重的。”
是啊,怎能不生疑?
偏偏那日,二夫人被留在了府中,宅院中的人竟是走了大半。
偏偏那日,城東的大夫個個閉門不出,穩婆也尋不到。
偏偏那日,大夫人帶人祈福,還險些滑胎,讓宣德侯無暇分心府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