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長安養人不護人
房間內匍匐着一層的暖意,桃花淡淡的香味鑽入了每一個毛孔,熏得人有些迷糊。
層層暖色的紗帳之下藏着一張碩大的金玉軟床,男人欺身壓着商洛,迷離的眼神在商洛曼妙的身材上來回掃視,就連聲音也染上一絲的不清。
“葉腐竟然捨得你羊入虎口?呵,是覺得你們做得天衣無縫,我當真不會發現么?”
商洛的眼神微涼,“你是覺得我無可奈何么?”
男人勾唇笑了笑,禁錮着那雙嬌嫩手臂的手鬆開了些,“我當然知道你的手段,自然也不想吃這些苦頭。”
男人站了起來,滿臉的戲謔,但是商洛卻是瞧出了他眼底的那股殺意。
“商洛,你別以為你是他的弟子,我就真的不會動你。我不管你們是想要做些什麼,禍水東引,竟是到了我第一樓的身上,你憑什麼覺得你們的人情竟是值得第一樓?!”
商洛坐起身來不緊不慢的拉着衣物,並沒有作答。
這次的官銀失竊當然是預謀已久,預謀之人正是商洛。
她想要通過君如珩日後理所應當的接近首輔,那麼就必須用正當的理由出現在他的面前,不着痕迹的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是如何處理這批官銀的確是個麻煩,無論是青菱還是青都,都沒有人敢接下這批銀子。
於是商洛只好將主意打到了第一樓的身上。
第一樓背後的人正是眼前的男人,但是沒有人知道這個人還是朝廷的刑部尚書,花千樹。
花千樹遠居長安,但是聽聞到了風聲,也是第一時間來了青菱。
他可以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但是第一樓怕是已經保不住的,第一樓也是自己辛苦經營了多年的結果,自然是不甘的。
這時候商洛才不緊不慢的說道:“花大人這可就是誤會商洛的好意了,這次商洛可是為了幫助花大人才使出此等計謀的。”
“好意?”
似乎是被氣笑了,花千樹臉上的神色有些微妙,“顧安之是個油嘴滑舌的,他的弟子也是這般么?你們此番將我拖下水,莫不是還為了我好?”
顧安之和花千樹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認識的,不知怎麼,竟是結為了異性兄弟。
一個在朝廷,一個在江湖,但兩人似乎依舊交好,此等緣分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商洛低垂着眼眸,極盡一副溫婉的模樣,“花大人怎麼說也算是我的師叔,我和師兄又怎麼敢算計與您呢?只是聽說上清司已經盯上了師叔,若是陛下知道自己的刑部尚書在遠離朝廷的地方做着這樣的勾當,不知會怎樣……”
花千樹的臉色一變,倒是沒有阻止商洛,任由她繼續說下去。
“再者說了,就算攝政王別有心思不打算說出這件事兒,想必師叔也定會落下把柄,第一樓雖好,但也終究是一個禍患,商洛這一次幫助師叔捨棄第一樓,難道不是好事么?”
花千樹輕笑了一聲,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
心中滋味萬千,一時半會兒也有些道不明,自己這次還真的是有苦都說不出了。
長安有刑部,又有大理寺,不過大理寺卿乃是路承安一手提拔的,他聽命於誰不言而喻。
而攝政王乾脆設立了上清司,和大理寺的職權相當,屈居於刑部之下,大有爭權之意。
上清司早就在暗中對花千樹使絆子了,這次查到了第一樓的身上,只是還沒來得及出手。
花千樹走到窗邊,雙手背在身後,“你師父現在可是欠我一個人情。”
商洛笑了笑,“那麼我就不打擾師叔你了。”
“滾滾滾,全是麻煩!”
可是等到商洛從花千樹那裏出來的時候,幾番尋找也已經是找不到君如珩的蹤跡了。
但是君如珩那麼雷厲風行的人大抵今晚便會動手了吧,商洛只好作罷,儘早脫身才是。
等到商洛回去的時候正是深夜,慎兒正滿臉幽怨的盯着她,終究是一言不發。
商洛無奈的攤了攤手,一副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模樣,倒是無辜極了。
商洛不緊不慢的躺回了自己的軟塌,慎兒正欲斥責幾句,但想了想還是作罷,回來就好,也不負自己今天與長谷吵了那麼久,現在想起來,嗓子還有些干癢呢!
聽聞鏡花節當天夜裏,大理寺卿帶了大批的人去搜剿,還真的發現了大批失蹤的官銀。
當即便是抓捕了第一樓背後的那人,第二日便是押回長安,第一樓也被一把大火燒得乾乾淨淨。
今年的鏡花節倒是真的別具一格,格外的出彩。
君如珩言出必行,回長安的路上自然是帶上了商洛,好在商洛身子骨已經好了大半,車馬顛簸,雖然辛苦,倒也還可以堅持一二。
馬車很快便是駛入了官道,這一路回去倒也是平穩。
商洛不緊不慢的品着茶,淡淡的說道:“所以那批官銀找到了?”
慎兒點了點頭,“找到了,只是聽他們說找到的時候正被融為觀音像,準備鍍上金箔送往城外呢,這大理寺卿還真的是厲害,這麼快便是破案了。”
“嗯,的確是很厲害呢。”
商洛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看來這一次君如珩回去還是會被責罰一番了,不過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倒也無所謂。
長安亂花繁迷眼,宮望一片夜下明。
長安城門大開,四處通行,街道寬闊,人潮洶湧,馬蹄下塵土飛揚。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陽餘暉淡淡的普灑在紅磚綠瓦或顏色鮮艷的樓閣飛檐之上,長安城一片繁盛。
商洛與君如珩在城門處便是分了手,一個朝着宣德侯府,一個則是朝着大理寺去的。
大理寺詔獄。
陰暗的詔獄滿是血腥與腐爛的味道,在這裏腐爛不僅僅是人,還有其他的東西。
最深處的牢房透露出絲絲的光亮,只是接二連三的傳出鞭聲。
那帶着倒刺的鞭子打人乃是極疼的,尤其是剛從一旁的鹽水中撈起來的,卻是不曾聽見半分呻吟的聲音。
荼歇抽打的動作微微一頓,似乎是有些不忍,目光卻是有意無意的落到了身後椅子上的那人身上,
木架上被審問的不是旁人,正是長谷。
此時的長谷渾身是傷,青絲凌亂,看不出半分往日風流倜儻的俊俏模樣,幾乎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椅子上坐着的人半張臉都隱匿在了黑暗之中,只看得見那身玄色蟒袍,上綉精緻的雲滾竹紋,隱隱透露些威壓出來。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不緊不慢的轉着指上的白玉扳指,語氣有些慵懶,似乎還裹挾着些困意。
“怎麼,不忍心了?”
“屬下不敢。”
荼歇皺了皺眉頭,握着鞭子的手緊了緊,正欲狠下心來卻聽得那人又開了口。
“罷了,打了那麼久,要說早就說了,如珩,此事你自己看着做便是了。”
“是。”
“那個宣德侯府的姑娘叫什麼名字?”
“商洛,一直養在青都,昨日隨我一同回的長安。”
男人低沉的嗓音低低的重複了一遍商洛的名字,緊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
宣德侯府倒是沒有什麼存在感,不過是皇帝讚賞的小小官員罷了,倒也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但只要是青都來的女子他總是下意識的關注一些的,商家無論是在以前還是在現在,在青都都有着數一數二的地位吧?
男人不再多問,隨口又交代了幾句便是準備離開。
君如珩點了點頭,恭敬的拱手看着男人慢條斯理的走出了詔獄。
君如珩看着長谷微微鎖眉,“還是不肯說?”
長谷發出一聲輕哼,“主子,我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消息絕無虛假,絕無虛假!”
“絕無虛假?好一個絕無虛假。”
君如珩給荼歇遞了一個眼神,轉身便是走了出去,荼歇緊緊地跟在身後。
“主子。”
君如珩其實也不信跟了自己那麼久的長谷竟是會欺騙自己的,但是現在的情況自己不得不信。
“按照我說的去做。”
“是。”
長谷傳回的消息是假的,甚至隨身攜帶着同第一樓樓主聯繫的書信,證據確鑿,如何去信?
宣德侯府人丁算不上興盛,宣德侯雲川年過半百,膝下不過兩兒一女,現下加上商洛也有了兩個女兒。
家中並無什麼妾室,商洛的生母算是一個,但是於生產那日便是歸西了。
商洛自娘胎里出來便也是帶了病,在商老夫人的懇求下,宣德侯便是將孩子送到了青都,也算是給了商老夫人一個慰藉。
看着眼前的宣德侯府,慎兒倒是擔憂起來了,“姑娘,到了宣德侯府可不是青都,你的性子可是要收着些。”
在慎兒的攙扶下,商洛下了馬車,“怎麼,你難道覺得你家姑娘的性子很不好伺候么?”
“慎兒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商洛站定,看着眼前的宣德侯府,眼中卻是沒有什麼溫情可言的。
宣德侯身穿褐色袍子,見了商洛便是開開心心的迎了上來,一雙還算是好看的眸子眯成了兩條線,看着頗為和藹。
他身側也站着一位清瘦的中年女子,面容姣好,一襲藏青色的衣裙,長安風水養人,將近五十歲的年紀依舊貌美,仍可見當年風韻。
慎兒和玄肆當即便是行了大禮,“見過宣德侯,夫人。”
商洛莞爾一笑,“見過侯爺,夫人。”
宣德侯笑呵呵的拉住了商洛的跟前,眼中的心疼不像是假的,“都是一家人,何苦行這些麻煩的東西?你要叫我爹爹,你我父女多年未見,莫要生分了才是,要和你那個姐姐一般與我親近才是。”
商洛依舊是笑着的,“嫡庶有別,洛兒不敢和大姐姐對比。”
整個宣德侯府,庶出的只有自己,還是個病秧子,她的心裏一直都很清楚。
商洛被安排住進了雲鶴院,除了慎兒以外,大夫人又派遣了幾個機靈的丫鬟過來,倒是絲毫不吝嗇,和嫡女雲舒的乃是一模一樣的。
商洛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在青都的時候,商老夫人也從未虧待過自己,這些東西她消受得起。
雲鶴院的東西只管交給慎兒去收拾,商洛坐在窗前自顧自的看着院外的花花草草,只是思緒忍不住的飄遠。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長安果真是一個好地方,只是……
只是有些東西要變了,自己還要早早的做準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