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思難猜
昏暗的環境中商洛聽不到任何的聲音,自己被綁在這凳子上已經有一會兒了,但一直沒聽見人走動的聲音。
黑布將自己的雙眼捂了個結結實實,透過縫隙商洛也只能看見自己的衣擺。
在耳邊只有自己的呼吸聲,今夜的風雪明明那麼大,但是在這裏卻是匍匐着一層暖意,也聽不到風聲。
雖是被抓了,但是商洛的心裏卻是平淡得緊。
等得無聊了,商洛甚至想要哼起小曲來。
終於,房門被人重重的推開了,腳步聲漸漸的近了。
這聲音商洛記得,是在蘇景熙房內的那個人!
商洛微微轉了轉頭,想要聽見更多的消息。
腳步聲到自己的跟前便是戛然而止了,黑影壓了上來。
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挑起了商洛的下巴,聲音玩味,“你,怕死么?”
那隻手比尋常人的溫度似乎還要冰涼上幾分,寒得刺骨。
商洛咽了咽口水,像是有野獸在自己的耳邊磨牙低吼,你,怕死么?
柳眉微微皺起,“怕,當然怕。”
“噗,怕?”
似乎是對商洛答案的嘲諷與極度的不滿,他嗤笑了一聲,也鬆開了自己的手。
“替那個人辦事也會怕死么?”
“誰?”
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男子說的人是誰,商洛下意識的便是問了一句,她明顯的感覺到身前那人的身子頓了頓。
“呵,不認?”
臉上的黑布忽的被人大力的扯開了,忽然映入眼帘的光線讓她掙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適應。
自己所在的地方燃着炭火,紗簾舞動,宮人環伺兩旁,皆是帶刀的侍衛。
跟前是屏風,綉着山川流水,屏風后坐着一人,身子斜靠着軟椅,看得並不真切。
“商洛,宣德侯知不知道自家的女兒竟然夜闖稽禾館這樣的地方?”
商洛緊皺着眉頭,看着屏風后的人緩緩道:“你是誰?”
“你在替路承安辦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嘖。”
對於商洛的回答沈酒卿很是不滿,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腕。
“你總是會說的。”
“殿下,我來長安不過為了陳年往事,並沒有涉朝政之意,殿下何苦這般對我?”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一句陳年往事已經成為了商洛慣用口頭禪了。
她看不見沈酒卿的神色,只是依稀看見那道人影頓了頓,似乎是在復盤商洛說過的話,語氣陰沉。
“長安的不少人都是為了一件陳年往事慘死,你也是其中之一么?”
他的話音不過剛剛落下,身後的一個侍衛便是像是提溜小雞崽子一般將商洛一把拽了起來。
他大力的將商洛甩到了冰冷的地面上,因為雙手還被死死地捆綁着,所以商洛摔了個結實,下巴磕出了血跡。
那股疼痛尚未散去,侍衛便是一腳狠狠的踹在了商洛的小腹上,又一把掐住了商洛的脖頸,淡漠的臉上毫無波瀾。
商洛的性命猶如草芥,彈指間便是被人捏住命脈,煙消雲散。
長安的陳年往事在沈酒卿這裏像是禁忌,偏偏商洛不清不楚的撞了這個忌諱。
她的雙眼充血,不甘的便是看着屏風后的那人,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字眼。
“你……想要什麼?”
“這就肯說了么?”
侍衛微微鬆了手,提着商洛便是甩到了屏風跟前,又像之前一般站了回去。
商洛緩了緩,只覺得自己的胸腔一陣的悶悶的,小腹也傳來陣陣的痛意,雙手也因為長期的捆綁漸漸喪失了知覺。
沈酒卿緩緩站了起來,隨即便是繞到了商洛的跟前,居高臨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商洛。
他是用腳尖輕輕勾起了商洛的下巴,語氣冰冷到了極點。
“你去稽禾館做什麼?”
商洛咽了咽口水,艱難的抬起自己的眸子,“路承安,是路承安。”
“路承安?”
這個名字一出沈酒卿便是收回了自己的腳,似乎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但是他看着商洛的眸子裏滿是不屑。
“路承安什麼時候會用你這般無用的女流之輩了?”
“我不是為路承安辦事,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各取所需?你說說看,路承安看中你什麼了?”
“醫術。”
“醫術?”
他輕笑了一聲,“你不是個病秧子么?自己都治不好,路承安還能看中你的醫術?路承安需要你去嵇禾館做什麼?”
商洛面不改色的說道:“他盯上了蘇九,想從蘇景熙入手。”
沈酒卿微微挑眉,好笑的看着商洛,“倒是一個老實的。”
隨即他便是背過了自己的身子,誰不知道首輔與攝政王私下不和?這般暗戳戳搞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此時一個侍衛上前來低語了幾句,沈酒卿又瞥了商洛一眼,淡淡的說道:“扔回去吧。”
反正能活着從自己手裏出去的話,路承安應該也不會繼續重用了吧。
若真的是路承安要做此事,那他的手段實在是算不上高明。
他原本要離開的步子忽然停頓了一下,“一個病秧子而已,本王也沒有閑心計較。”
這話像是對着商洛說的,又像是對着其他人說的。
不過他的話似乎是在顯示自己的寬宏大量,像是天神一般寬恕了罪人,商洛也這樣以為的。
侍衛拿着刀走近,解開了商洛手上的繩子,又一次的提着商洛往外走。
商洛整個人都顯得虛軟無力,她半闔着眸子,任由剛才的人將自己提出去。
像是有人將自己架在了馬背上,風頭如刀面如割,這樣的寒意很快便是將商洛的意識拽回了現實。
很快,商洛便是發現這並不是通向宣德侯府的路,她微微皺了皺眉。
看來沈酒卿口中所說的扔回去並不是將自己扔回去的意思,不過這樣也好,自己也就不用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受寒了。
沈酒卿推開窗戶便是看見殿宇外長長的階梯,現在已經落下了厚厚的一層雪,明日便是會有宮人來打掃,短暫的蕭條很快就會被殿宇的奢華所掩飾。
息燭此時走了進來,“殿下,你真的相信她會是路承安的人么?”
沈酒卿笑了笑,眼神深邃,“當然不是,本王剛開始也以為她是路承安一手安排的人,但是今日她承認得那麼快,本王倒是開始懷疑起來了。路承安也遲遲不出手,他最是護犢子,若真是他的人他定是會出手的。”
“那殿下的意思是……”
“無論她是誰的人,長安也是時候添入一些新的人了,本王便是給他這個機會。”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自信,像是將所有的一切都握在手中。
息燭點了點頭,“那夜的人查過了,不是長安的人。”
沈酒卿笑了笑,只是這個笑有些深不可測,“呵,事情開始變得有意思了。”
後半夜忽的飄起了雪,落在臉上冰冰涼涼的,那人將商洛狠狠的甩到了地上。
看着嵌入自己指甲內的黑泥,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和腐爛的味道,商洛微微皺眉。
自己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這雙手了,拿起銀針來可是一點兒都不含糊的,現在竟是這般?
她不滿的嘖了一聲,隨即翻身看着逐步靠近的侍衛,嘴角染上了一絲笑來。
“難道攝政王府的人都是這麼的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么?”
她的眼眸不由得眯了眯,方才就是這個人踹自己的吧?還掐自己的脖子來着……
她看了看四周,眼底越來越冰冷。
這裏並不是任何一個自己認識的地方,中間歪歪斜斜的一條西路,滿是馬蹄印。
左邊是死刑的人,右邊是無人收屍的殘軀,兩面都已經埋到了層層疊疊的地步,分外的寒冷。
侍衛抽出腰間的利刃便是朝着商洛走來,身後是大雪,身前是被白雪覆蓋了的黑泥。
商洛微微皺了皺眉,抓起一把黑泥或者白雪便是朝着侍衛扔了過去,連忙翻身站了起來與侍衛拉開了距離。
侍衛下意識的便是抬起手來遮擋,眼底的寒意卻是越甚,那模樣就像是要將商洛活生生吞咽下肚一般,實在是駭人。
商洛擦了擦嘴角已經乾涸的血跡,看着眼前的侍衛,“真是討厭。”
自己一直示弱並不是無能為力,只是在沈酒卿的跟前動手的話,就算可以逃走日後也很難在長安繼續待下去。
無論他現在是如何猜測路承安,自己都算是保住了。
只是很遺憾,自己還是沒有搞清楚,那枚簪子究竟是誰送回來的,暗中莫不是還有第三人?
只不過眼下都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侍衛冷着臉便是一點點的朝着商洛靠近,像是要踏平所有的障礙一般。
看着走過來的侍衛,商洛猛地旋轉抽出腰間一直藏着的軟劍,軟劍帶起一道刺眼的弧光,四周白雪被劃開,混着泥土,四散成圓。
商洛一直都有配劍的習慣,軟劍藏於腰間,緊緊地貼着腰肢,像是腰帶一般,很難發現。
她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侍衛,收起了方才的模樣,倒是和他一般的淡漠了。
“你叫什麼名字?”
侍衛像是啞巴,只是握緊了劍沖了過來,商洛不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也只是這樣而已。
血液從傷口湧出的聲音,骨骼在刀鋒下斷裂的聲音,都混在了這漫天的飛雪裏。
每一次的轉身,踏步,滑步,鬆軟的泥土在腳下黏膩,濃郁的黑血流出,在恍惚中,商洛像是一道黑色的飛燕。
她的身姿輕盈,軟劍在手中像是遊走的毒蛇,每一下都狠狠的劃過侍衛的肌膚,避無可避。
又一次的交鋒中,商洛手中的軟劍忽的纏繞上了侍衛持劍的手臂,道道刀口凌厲,長劍落地,侍衛也跪倒在地。
商洛居高臨下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什麼名字?”
侍衛終於開了口,“奚秉。”
看着眼前的人漸漸沒有了聲息,商洛的情緒忽的有些複雜,又是一個合格的暗衛,自己也想要……
那匹黑色的駿馬還在雪地里,商洛沉默了一瞬,最後還是勉強將侍衛的屍體抬上了馬背,鬆開了馬匹的韁繩。
老馬識途,倒也不至於讓此人葬身在這亂葬崗。
只不過攝政王會不會認為自己這個是不是挑釁自己就不知道了。
跟着馬,商洛倒是慢慢的走出了亂葬崗,天光熹微,一道紅日升起,照亮了亂葬崗高低不齊的土包。
寒鴉驚起,傳出凄厲的嚎叫,像是哭喪。
商洛最後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馬尾,最後體力不支癱倒在地。
恍惚中似乎有人踏着金絲滾邊的靴子停在了自己的跟前,黑色的袍子沾濕了一片,裹挾着白雪。